既然到了首都,柳俊肯定要回大內陪老爺子老太太一起吃飯,說說話
。
柳晉才還是老樣子,因爲兒子回來,破例多吃小半碗飯。不過看上去,頗有心事。這也就是在家裡,能夠從總理臉上看出心事來。
阮碧秀對於東南發生的大事,略略有所耳聞。夫人再不幹政,涉及到核心會議成員的大事件,作爲總理夫人,阮碧秀多少知道那麼一點。不過她不是很在意這個事情。反正也關心不上。
這麼多年來,儘管柳晉才和柳俊父子也遇到過各種艱難險阻,但仕途之路總算是一帆風順,雙雙走到了令人頭暈目眩的高位,所以阮碧秀其實對政治鬥爭是不大擔心的。見柳晉纔多吃了小半碗飯,心裡頭便高興。至於心事,現放着做省長的兒子在呢,應該可以爲老頭子分憂。
吃完飯,一家三口坐在客廳看《新聞聯播》。
阮碧秀一邊看電視一邊不時望望老頭子,顯見得是拿着電視裡的總理和身邊的老頭子作對比。因爲攝影師的處理手法比較老到,電視裡的柳晉才比現實生活中的柳晉才,要顯得年輕些許。
柳晉纔不是超人,不可能任何時候都保持旺盛的精力和良好的精神面貌,和妻子兒子在一起吃飯看電視的時候,他是比較放鬆的,也不是那麼在意形象。
“爸,現在開始部署降低能耗的安排了吧?”
看過主要新聞之後,柳俊輕聲問道。
降低單位能耗,減少環境污染,也是柳晉才主政國務院之後,採取的主要宏觀調控措施之一。這個其實又是一個“雷區”。很多高能耗高污染的產業,往往也能爲地方政斧提供不錯的稅收來源。針對這些產業進行強勢調控,又要得罪一大批地方官員。
柳晉才點點頭,說道:“準備要搞兩個試點。”
柳俊說道:“嗯,也是時候着手進行了。要做到可持續發展,這些產業是一定要控制的。”
父子倆隨意交談了幾句,《新聞聯播》就播送完畢了。
柳晉才站起身來,就想要進書房。
柳俊微笑道:“爸,晚上天氣不錯,一起在院子裡走走吧,順便活動一下筋骨。坐久了對身體不好。”
正是三伏天氣,白天是斷然不能在院子裡散步的,現在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氣溫也降了下來。只是散步,不做劇烈運動,還是比較合適的,不會弄得滿身大汗。
柳晉才便微笑點頭。
“你們去你們去,我給你們泡好茶等着。”
阮碧秀自然是十二分的贊成這個“方案”,一迭聲的說道。
總理所居的院子,佔地也不是很廣闊,父子倆繞着院子踱步,只消三兩分鐘,就能轉一個圈子。見總理父子在院子裡散步交談,工作人員就很自覺,誰也不上前打擾。
“爲了華興和秋水酒店的事情回來的吧?”
柳晉才一邊慢慢踱步,一邊問道,語氣平靜。
這樣的大動作,自然是瞞不住總理的。撇開這兩大集團與柳俊的關係不談,單論它們的規模以及上繳國家的稅收,就足以引起柳晉才的高度關注
。
柳晉才很清楚,秋水酒店是掛在樑巧名下的,也很清楚樑巧和柳俊的關係。秋水酒店大寧市連鎖店開業的時候,時爲大寧市委書記的柳晉才還親自去剪過彩。華興集團的內幕,柳晉才知道的就不是那麼清楚。但肯定也和柳俊有關,不然那邊也不會針對華興出手。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也是,也不是。”
柳晉才略略停頓了一下腳步,徵詢似的望着兒子。
“他們既然已經動手了,我也要了解一下詳細的情況。這一回,他們的反應倒是比較快,保密工作也做得比較到位,事先我並沒有得到消息。”
柳俊隨口說道。
柳晉才點點頭。不要說柳俊,就算是他,事先也沒有聽到什麼風聲。從本質上說,這個動作,純粹是政治鬥爭的需要。
“秋水酒店是在國內註冊的吧?”
柳晉才問道。
“一開始是的,後來巧兒的國籍變更了,又重新在國外進行了註冊。目前國內的秋水酒店連鎖集團總部,從法理上來說,只是一個分公司,是具體的管理機構。”
柳俊給老爺子簡單做了個解釋。
這個倒也是柳俊的一貫作風,儘可能不授人以柄。
柳晉才說道:“秋水酒店可以在國外重新註冊,華興就有點難度了。”
華興是地產公司,目前國家對於外資進入本國房地產,有一定的限制。華興要是也在國外註冊,對於業務展開,存在着諸多不利因素。
柳俊說道:“華興問題不大。”
這一回輪到柳晉纔有點詫異了,問道:“華興問題不大?”
說起來,那邊對華興集團的關注,應該更在秋水酒店之上。比較而言,地產公司存在內幕交易的可能姓,遠在酒店業之上。柳俊卻說華興問題不大。
“一個方面,華興的經營比較遵紀守法。這個方面,我以前一直都在要求的。這麼多年,他們執行得也很好。”
聽了柳俊這個話,柳晉才自然明白,這個華興集團,也和秋水集團一樣,實際上就是兒子的產業。只是在法理上做了處置罷了。
不過,在國內的環境裡,這樣的處置手段是遠遠不夠的。那邊對華興集團出手,針對的也不是華興本身,而是要“揪出”幕後主持人。一旦法理和政治博弈發生衝突,所謂法律層面的“乾淨”,能夠起到多大的防護作用,可想而知。
料必柳俊自己也很清楚這中間的利害得失。
柳俊掏出煙來,敬給老爺子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抽了兩口,緩緩說道:“另一個方面,與華興的股份組成有關。何長征主席的女兒何夢瑩,在華興佔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柳晉才吃了一驚。
原也知道,柳俊與何武系的關係非同一般。這個事情,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何老爺子已經不止一次公開出面爲柳俊說話了。對於這種關係,本派系內部,基本上都採取了緘默。其他派系,也很小心的避免談到這個話題。但是,要說大佬們心中沒有一點擔憂,也是假的。
強勢的軍頭集團和某個大派系的接班人關係過於密切,焉能不引起大佬們的重視?
周先生曾經和嚴玉成柳晉才閒聊,談起過柳俊的姓格問題。在周先生看來,他這個小弟子千好萬好,唯一令人擔憂的就是姓格過於倔強。柳晉才甚至開玩笑說,有這樣的老師,再加上一個同樣倔強的岳父,朝夕相處,潛移默化,柳俊的姓格要不犟纔怪了。
這種倔強的姓格,在基層工作的時候,上面有人支持,也許是很不錯的。在基層,如果不強勢一點,壓根就沒辦法出頭。但是隨着柳俊在體制內快速升遷,儼然已經是大集團舉足輕重的中堅干將,再一如既往的倔強,就顯得有些突出了。對於柳俊今後的進步,會形成一定的障礙。也許柳俊今後能夠走到極高的位置,但要登上神壇,這種姓格就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影響。
故此對於柳俊與何武系的密切關係,周先生與嚴柳均是樂見其成。
雖說軍方干政是大忌,然而沒有軍方支持,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神壇上坐穩那個位置。柳俊與何武系交往過深,固然犯了一些忌諱,卻也並非全無好處。
讓柳晉才意料不到的是,何長征的女兒,竟然與柳俊有如此之深的糾葛。
華興集團的規模,柳晉才大致是瞭解的。總資產達到數千億之巨。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就意味着上千億的金錢,無論放在哪裡,這都是一個了不得的數額。
聽柳俊話裡的意思,這個華興集團,其實也是柳俊的產業。
這中間,絕對不僅僅是合作伙伴那麼簡單。
柳晉才的詫異,一閃即逝,臉色隨即恢復了正常。不管怎麼說,有了這一層關係在內,柳俊所言“華興問題不大”就是實在話。
估計那邊也不清楚何夢瑩在華興牽涉如此之深,若是知道了,恐怕就會將精力全部放到秋水酒店上頭去了。此時惹怒何長征,絕沒有半分好處。
“爸,這個事情您就不用艹心了,沒事。”
柳俊篤定地說道。
柳晉才微微頷首。對於兒子說的話,柳晉才一貫是比較信得過的。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柳俊也絕對不會胡亂打包票。
“從目前情況來分析,主動權是在我們手頭。於向宏的問題擺在那裡,遲早要被挖出來。”柳俊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要我看,現在倒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於向宏之後的事情了。或許,還有比於向宏更大的問題會被查出來。”
柳晉才雙眉微微一揚,問道:“你聽誰說的?”
柳俊淡然一笑,說道:“我推測的。這個更大的問題,恐怕到目前爲止,你們幾位常委,都還是剛剛知道吧?我也找不到人打聽啊。”
柳晉才笑了笑,輕輕舒了一口氣。
柳俊的推測,和事實竟然如此吻合。這個兒子,總是會在關鍵時刻讓他感到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