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沉默稍頃,問道:“回來幾天了?”
“三天吧。”
“都去了什麼地方?”
“昨天去了何延安同志那裡。”
柳俊答道
。他明白先生的意思,絕不是要知道他去了哪些國家部委跑項目。
周先生微微一笑,說道:“計劃不錯。不過實施起來,難度不小。那是他們的根本重地。”
柳俊說道:“所以說,要打破這個圈子。我打算向我岳父建議,肖志雄就不要留在N省了,可以交流去別的省份任職。總是這個圈子那個圈子的。雖然現階段,這是一種很無奈的現實存在,但從長遠來看,總是要想辦法消弭,至少是逐漸減少這種情況。”
“嗯,你有這個想法,那就很好。任何一種體制,都會存在弊端。而且很難進行根本姓的突破。稍一不慎,就有可能引發巨大的社會動盪。如何逐步去克服,消除這種弊端,這是個很重要的課題。你可以多在這個方面花點功夫,找出一個妥善的改善辦法來。”
周先生望着柳俊,眼裡滿是期望之色。
柳俊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先生對他期許甚高。
師徒倆交流了一陣子,忽然又有客人來訪。
來的這位客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個子不高,看上去很是忠厚老實,進門就給周先生鞠躬,口稱“姑父”,說的也是向陽縣方言。
周先生自己,在向陽縣是沒有什麼直系親屬的,師母那邊,就有一些近親。估計這是師母的親屬,到首都來看望二老的。
聽到有客人登門,師母也走了過來。
那個中年男子,馬上又朝師母鞠躬,口稱“姑媽”。
師母便很高興,說道:“喲,是文閣啊,來來,快坐吧。”
瞧這個架勢,這位可能是經常登門的,不但師母,周先生對他也很熟悉,一坐下,周先生就給柳俊介紹道:“小俊,這是你師母的本家侄子,叫方文閣,如今在首都做生意,經常到我這裡來走動走動。”
方文閣剛一落座,馬上又站起身來,朝柳俊微微鞠躬。
雖然柳俊看上去很年輕,但能夠在這裡和周先生對坐而談,周先生嘴裡又說師母,可見也是周先生的弟子,大有學問的人物。方文閣是經商的,講究個和氣生財,先就行了禮再說,禮多人不怪嘛。
“文閣,這位也是我們向陽縣的人,叫柳俊。現在在A省工作,省長。”
周先生笑着給方文閣介紹。
前面的一段話還好,最後兩個字徑直將方文閣震暈了。
怎麼這個年輕人,竟然是省長?
不過方文閣終歸是向陽縣出來的人,馬上就明白過來。柳晉才柳俊父子的大名,在向陽縣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這麼一個小地方,涌出了那麼多大人物,黨和國家領導人就有倆,省長副省長級別的一抓一大把,其中自以柳晉才父子和嚴玉成最爲出名。
“您好,柳省長。我對您真是久仰大名啊……”
方文閣又一迭聲的向柳俊鞠躬問好,神情甚是謙恭,帶着無盡的仰慕之意。實在沒有想到,今天過來看望姑父姑媽,竟然能在這裡碰到向陽縣的傳奇人物。一省之長,對於升斗小民來說,絕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
柳俊微笑道:“方先生不必客氣,你是師母的侄子,我是師母的學生,在這裡,都是晚輩。”
“是是……”
看得出來,方文閣很緊張,一迭聲的稱是。
師母笑吟吟地問道:“文閣啊,生意還好做吧?笑雲呢,怎麼沒帶她一起過來?”
方文閣忙即答道:“姑媽,生意還好做。笑雲要上學,就沒帶她過來了。”
師母可不那麼好糊弄,馬上說道:“今天不是星期六嗎?”
方文閣就有些訕訕的,說道:“這孩子不大聽話,說是星期六要補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平時也比較忙,就沒有怎麼去管她的事……”
交談中得知,方文閣在首都經營一家電器店,代理的就是騰飛實業總公司的產品。在電器生產這一塊,騰飛實業已經形成了極大的規模,舉凡彩電、冰箱、空調、微波爐之類產品,全都生產,在國內是響噹噹的一線品牌。向陽縣的很多鄉親,都在其他城市做經銷代理,經營得當的話,受益很是可觀。
作爲師母的侄兒,方文閣經常會過來坐一坐,陪先生和師母說話聊天。雖然方文閣是個生意人,卻是比較的忠厚老實,爲人不虛浮,很得先生和師母的喜歡,將他當成了嫡親的晚輩來看待。所謂笑雲,是方文閣的女兒,也在首都上學。聽方文閣言下之意,這個女兒比較調皮,他也很頭痛。生意上的事情又忙,他管不過來。
聽了這個情況,柳俊也很高興。
先生和師母沒有子嗣,如今有這樣一位本家侄兒經常登門來坐坐,那是大好事。難得方文閣爲人忠厚,懂進退,那就更不錯了。
“方先生……”
“柳省長,您叫我的名字吧,叫先生實在是不敢當……”
方文閣忙即連連欠身,臉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柳俊笑了笑,說道:“好。文閣,你在首都經商,要是碰到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
一般來說,柳俊現在已經很少對一個生意人說這樣的話了。對方文閣破例,自然是看在先生和師母的面子上。想來方文閣做個小生意,也不會遇到什麼大麻煩。只是先生何等身份,方文閣真要遇到了麻煩,卻是不好向先生提起。柳俊便主動給了方文閣這個承諾。
柳俊受先生大恩,無以爲報。難得先生老來認下這麼個親戚走動,柳俊自然對方文閣另眼相看。
柳俊每次到先生這裡來,如果不是有特別緊要的事情,通常會留下來陪先生和師母一起吃頓飯,也算是盡孝道。這一次亦不例外。
加上小保姆,五個人圍着餐桌就坐,邊吃邊談,聊些向陽縣的舊事,其樂融融。
正吃飯間,程新建的電話打了過來。
“省長,聽說你回首都了?”
程新建在電話裡說道,嗓門一如既往的豪爽。不過程新建對柳俊的稱呼,已經悄悄的起了變化。以前都是叫小俊,或者叫俊少
。隨着柳俊的年年齡增長,地位曰高,威嚴曰甚,幼時的稱呼,就不好再提起。程新建知道柳俊不會很在意,他怕的是自己叫順口了,在公衆場合也這麼稱呼柳俊,那就不大好了。
柳俊微笑道:“你的消息蠻靈通嘛。”
“嘿嘿,那是……今晚上有時間沒,一起聚聚,弟兄們怪想念的。”
大凡柳俊一到京師,程新建必定邀約,這也是老習慣了。
“好,你說個地方。”
柳俊也不推辭,笑着答應了。
程新建定的地方叫“皇家娛樂城”。以往在京師聚會,通常都是在長城俱樂部或者秋水大酒店。近來程新建也會經常變換一些娛樂的場所。照程新建的話說,就是有些朋友那裡,也需要捧捧場。首都城裡,無論哪個娛樂場所,能夠請得一省之長大駕光臨,臉上均十足光彩。
程新建來首都工作,也有些年頭了。他又是個愛朋友的,身居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局長這樣的要緊職位,只要他願意折節下交,那些娛樂場所的老闆,誰不得屁顛屁顛的?
縱算是四大頂級會所,何勝利高葆宏等人,對程局也不敢怠慢。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你來頭再大,公安部治安管理局要給你找些難受,也是輕而易舉。
前頭陶思青搞不清狀況,胡亂囂張,就捱了程局老大兩個耳刮子,吃了好幾個爆慄。儘管陶思青將之視爲奇恥大辱,不會主動宣揚,但這樣的事情,終究難以保守秘密。經過那一回之後,四九城裡的紈絝,對程局那是敬畏有加。
牛人啊!
陶思青都是說揍就揍,半點不含糊。
其他紈絝,誰不是小心翼翼,在程局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沒的惹火了程局,老大耳刮子就煽了過來,還是白挨,哭都找不到墳頭。
陶思青多大來頭,吃了癟都找不回場子,其他人就更加要消停點了。
這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柳俊原本不打算去那些不熟的娛樂場所,不過程新建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再說了,有程局長“罩着”,也沒什麼事輪到柳省長去艹心。
周先生笑道:“又有約會了?”
柳俊忙即答道:“是啊,程新建,公安部三局的局長。您還有印象吧?”
大家都是向陽縣“老人”,不過先生與程新建交集不多。估計程局也不敢在周先生這樣的大知識分子面前晃悠,若是被先生考校幾句,卻不是玩的。面對周先生的考校,有時連柳省長都怵頭呢。
周先生微笑道:“知道。這位程局現在在四九城裡,可是大名鼎鼎。端了錦官城,公安部裡也就他有這個氣魄了。”
柳俊也笑了。料不到程局竟然如此的“威名遠播”,連周先生都聽說過他的“大名”。
“不過,現在公安部的情形,也是比較複雜。”
周先生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