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副總理對柳俊的召見。是在次日晚間。畢竟他此番前來,主旨是視察J省的工作。上午聽取了J省省委省政府主要負責人的彙報,下午視察了洪州市的一些企業,晚上在下榻的省委小招待所召見柳俊。出乎意料的是,洪副總理見的不止柳俊一人,而是同時召見柳家父子。
柳晉才和兒子來到省委招待所,洪副總理親自起身相迎。
自然,這個禮遇是給柳晉才的。
白天的彙報,是公事公辦,晚上的召見,貌似氣氛比較寬鬆。洪副總理以威嚴著稱,公衆場合,鮮少見到他破顏微笑的模樣。見到柳氏父子,洪副總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晉才同志,請坐!柳俊,你也坐吧!”
省委小招待所的條件不錯,內部裝修不是十分的奢華,以深色爲主,彰顯出沉穩大氣。會客室的空間很大。洪副總理居中而坐,柳氏父子一左一右,打橫相陪。
“晉才同志。聽說你煙癮很大,想抽就抽,我這裡不禁菸。”
洪副總理微笑着對柳晉才說道。
柳晉才微笑點頭。
柳俊笑道:“首長,我的煙癮也不小。”
“行,你也可以抽。規則面前,人人平等。不過,柳俊啊,你年紀輕輕,煙癮太大了可不好呢……”洪副總理心情不錯,絲毫不以爲忤。但是這般大人物,不可以表象揣度,或許只是要讓氣氛活躍一點:“晉才同志,請你們兩位來,是有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柳晉才欠了欠身子,客氣地說道:“請首長指示。”
洪副總理擺了擺手,說道:“呵呵,晉才同志,不必那麼客氣,真的是商量。”
柳晉才身爲省長,與洪副總理打過的交道次數不少,對首長的性格多少有些瞭解,當下微笑點頭,並不多言。
“柳俊,你對這回的金融風暴,怎麼看?”
洪副總理也不多所寒暄客套,眼望柳俊,直截了當地問道。
看來大家所料不差。洪副總理果然是衝着東南亞驟然爆發的金融危機來的。如此問話,事實上就是昭示着,柳俊纔是此番召見的主角,柳晉才這位一省之長,倒成了兒子的陪襯。
柳俊再次挺了挺原本就挺得筆直的腰桿,沉穩地答道:“意料之中!”
洪副總理雙眉微微一揚,顯然覺得柳俊這個答覆有點意思,沉聲問道:“何謂意料之中?”
柳俊略略沉思了一下,說道:“東南亞各國近幾年經濟發展過快,過於注重金融市場的功能開發,忽視了基礎建設。這樣的經濟發展,或者說經濟繁榮,只是一種假象,泡沫經濟!他們的金融市場和貨幣,都赤裸裸的袒露在人家的槍口下,毫無防護,存在太多的隱患,導致套利基金和國家遊資對他們出手,乃是理所當然。這就好比一個三歲小孩子,抱了一堆黃金在鬧市中行走,任誰都要起心搶奪了!”
既然預料洪副總理召見。是爲了東南亞的金融危機,柳俊自然早就準備好了應對之策。
洪副總理嘴角又閃過一抹笑紋,似乎覺得柳俊的形容很形象。
“嗯,有點道理。接着說!”
柳俊笑了笑,說道:“目前我國尚未加入WTO組織,經濟沒有真正的與世界經濟並軌,這場金融風暴,對我們影響不會很大。出口行業略略會受到一些影響,不過東南亞各國不是我們出口創匯的主要市場,因此影響很有限……”
“那麼香港呢?”
洪副總理直接問到了重點。
柳俊淡淡一笑,說道:“香港的問題,也不是很大。”
“哦?何以見得?”
洪副總理濃眉微微一掀,望了左側的柳晉才一眼,柳晉才微笑點頭,表示認同兒子的判斷。
“所謂金融戰爭,也是實力決定一切。當然,如果真的將它比喻成一場戰爭的話,也存在奇襲的戰術手段。但索羅斯如果要對香港下手的話,他將香港放在泰銖之後下手,戰術上的突然性已經不存在了。因此只能硬碰硬的上。香港的金融政策,雖然也很開放,但已經有了防備,香港金融管理局不會犯和泰國政府同樣的錯誤。”
“照你這麼分析,國際基金不會對香港出手?”
洪副總理緊盯着問道。
“不一定。這些套利基金,全都是唯利是圖之輩,香港在他們眼裡,也是一塊肥肉,不一定捨得放棄。他們冒險出手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柳俊答道。
柳晉才這時候插了一句。說道:“那也沒關係,就算他們出手,也未必能佔到什麼便宜。”
洪副總理笑了笑,問道:“晉才同志何以如此肯定?”
柳晉才說道:“這些套利基金唯利是圖,對市場的走勢把握得很準,這是他們的優點。但任何事情都存在雙向性。過於相信自己左右市場的能力,也是他們的缺點。市場走勢,受技術影響的可能性畢竟遠遠比不上受基本實力的影響。香港本身的外匯儲備數額就很龐大,再加上我們的外匯儲備,國際基金,不一定能佔據優勢!”
洪副總理微微頷首,說道:“晉才同志這個分析,我也比較認同。祖國大陸,是香港的堅強後盾嘛!”
香港剛剛回歸,維護金融市場的穩定,不但是出於經濟上的必要,也是出於政治上的必要。國際資金對香港出手,中央政府做出強硬反應,乃是必然之舉。
不過洪副總理神態並不輕鬆。
因爲歷史原因和現實原因,國內金融界人士,對國際金融形勢的認識,還不如西方國家的專家那麼透徹,尤其是缺乏實際的操作經驗。這一點。短期內很難彌補。儘管中央政府與香港特區政府聯手,實力強勁,畢竟國際遊資到底龐大到何種地步,也很難做一個精準的估算。
“柳俊,盛業基金是個什麼態度?”
洪副總理忽然問道,盯着柳俊,目光爍爍。
柳俊略略吃了一驚。雖然他知道盛業財團已經浮出水面,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洪副總理忽然直接問到,確實讓人吃驚。不過柳俊隨即就平靜下來。這大概也就是洪副總理特意同時召見他們兩父子的原因。
純粹就事論事,洪副總理並沒有針對的意思,以免產生誤會。
這個時候。面臨巨大的挑戰,自然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盛業基金已經成爲世界第一大基金組織,瞭解清楚盛業基金的動向,至關重要。
“請首長放心,盛業基金那裡,沒有問題!”
柳俊迎着洪副總理凌厲的眼神,坦誠相告。
“你保證?”
洪副總理加了一句。
柳俊挺直身子,篤定地說道:“我保證!”
“好!”
洪副總理擡手輕輕拍打了沙發一下,神情有些振奮。柳俊猜度,首長已經做出決定了。
“晉才同志,柳俊同志,香港必須保持穩定,這是基本的前提。爲了保證香港金融市場的穩定,保證港幣不受衝擊,國務院決定派出一個金融專家小組趕赴香港,密切關注香港的金融局勢,必要時候,與香港金融管理局聯手作戰!”
“首長英明!”
柳俊情不自禁地說道。
洪副總理說道:“這個專家組,由盛大成同志帶隊,柳俊,你和邱晴川,都算一個吧,和專家組一起去香港。”
盛大成是國內著名的金融專家,公開身份是首都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社會科學院院士,金融研究協會副會長。實際上,盛大成是洪副總理的首席金融智囊。由盛教授帶隊,可見洪副總理的決心!
“柳俊,這是一場硬仗,許勝不許敗!有信心嗎?”
洪副總理盯着柳俊問道。
柳俊肅然道:“請首長放心,我們必勝!”
“好,年輕人就是要有這股銳氣!等你們成功凱旋,我親自給你們擺慶功宴!”洪副總理再次輕輕拍打了沙發一下,眼裡露出欣賞的神情,隨即轉向柳晉才,笑着說道:“晉才同志。臨時抓一下你兒子的壯丁,你沒有意見吧?”
柳晉才也笑着答道:“首長親自抓壯丁,有意見也不敢提啊!”
洪副總理哈哈大笑,甚是爽朗。
柳晉才父子辭出之後,洪副總理又單獨召見了邱晴川。照理,邱晴川現在已經不是央行的直屬官員,外放到了地方,去香港阻擊國際基金,不一定要他出面。不過邱晴川深得洪副總理器重,借這個機會鍛鍊一下邱晴川的意圖十分明顯。
像這樣真刀實槍的大戰,並不是時時都能碰到的。經過實戰的洗禮,邱晴川應對國際金融戰爭的能力,想必又要更上一個臺階。
洪副總理叮囑邱晴川,要多看多學,爭取搞懂搞透。
邱晴川從洪副總理會客室出來,馬上給柳俊掛了一個電話。
柳俊笑着說道:“我就在門口等你呢!”
邱晴川來到招待所大堂,果然見到柳俊在那裡優哉遊哉地抽菸,全然不在意這裡到處都是總理辦公室和中央辦公廳的工作人員。
邱晴川不由笑了。
這個傢伙,還真是有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