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採臣咬咬牙, “小道長,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張兄不能白死。”
江小晴默默低下頭。
燕赤霞摸摸徒弟的頭, “魔宮的人作惡多端, 自有報應, 你不必緊張, 記得什麼便說什麼, 想不起來也沒人怪你,我們總能找到線索。”
江小晴將頭靠在燕赤霞胸前,默默將自己埋進去, 他的聲音低的很,風一刮幾乎聽不到, 他說, “我不知道。”
燕赤霞順手環住他的肩膀, 安慰道,“沒關係, 總能找到線索。”
“燕師兄,有樣事物,或許可行。”話音未落,一個人走進來。是莫飛羽。
寧採臣精神一震,“是什麼東西?能查出魔宮的所在嗎?”
莫飛羽點點頭, “此物名喚風凌鏡
, 能照見過去發生的事, 只要本人站在那裡, 他所經歷的事便一一呈現, ”莫飛羽看向江小晴,“小晴去過魔宮, 自然魔宮的秘密會被揭開。”
寧採臣贊同,“這樣便好,我便能爲張兄報仇了。”
江小晴沉着臉,默默盯着莫飛羽。
莫飛羽被他盯得奇怪,“怎麼?江小晴,你不願意?”
江小晴默默道,“我是怕啊,怕過去的事讓你們瞧見了取笑。”
燕赤霞道,“我這徒兒從小不安生,怕是窘了。”
莫飛羽道,“這事關係重大,小晴你是第一個從魔宮活着走出來的人,除了你,別人都不行。”
江小晴只得點頭,心裡如翻江倒海,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莫飛羽繼續說,“這風凌鏡雖好,世上只一面,他的主人千老人向來行蹤詭秘,要找他可不容易。”
他一頓,又道,“不過前陣子,有人在迷霧森林見過他。”
燕赤霞皺眉,“消息確實嗎?迷霧森林非凡人輕易去得。”
莫飛羽道,“燕師兄何時變得猶豫不決?若擔心你這個徒弟,大可讓他在外頭等着,我等進去便是。”
“莫師弟……”燕赤霞嘆口氣,“我知你對魔宮的執念很深,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師兄希望你……”
“不必說了,”莫飛羽態度堅決,“師兄有要守護的人,我也有自己的堅持。”
江小晴聽得一怔,他第一次見莫飛羽對某件事這樣堅持,他似乎真的對魔宮的事很上心,他想起他第一次遇上他,而他追妖而來,到後來種種,也皆是跟魔宮有所牽扯,只不知他的執念是什麼?
江小晴卻不能讓他如願,他無法想象自己做的事曝光後,燕赤霞是何種看法,衆人會怎麼想?
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默默捏住拳頭。
“小晴,小晴……”
“大叔,嗯?”江小晴頓時醒神。
“你在想什麼?臉色好難看。”
“我沒事,”江小晴搖搖頭,見莫飛羽與寧採臣都走了,搖着燕赤霞手臂,“大叔,我們真的要去那個什麼迷霧森林?”
燕赤霞道,“自然,我已答應莫師弟,此事不容迴轉,小晴,你留在這裡,等師父回來。”
“不要,”江小晴一口拒絕,“大叔一定要去,我便跟你一起,這次你說什麼也不能丟下我。”
“小晴,師父怕你有事,安心等我。”
“大叔不怕你不在我身邊,我再次被魔宮掠了去?”
燕赤霞扳正他,注視他的眼睛,“聽師父的話,迷霧森林詭譎莫測,師父心裡也無把握。”
江小晴挨着他,默默坐下來,抱着膝。
燕赤霞脫下外袍披在徒弟身上,坐在他身邊,“怎麼不說話?生師父的氣?”
“師父。”江小晴忽然說,“若是我做了錯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燕赤霞目光一凝,直直看着他。
江小晴被看的發毛,忙說,“我是說假如,我真的犯了錯,大叔你會原諒我嗎?”
燕赤霞將人一攬,“小晴,你是我徒兒,不管你做了什麼,師父都不怪你。”
江小晴小小聲,“要是很大很大的錯呢?”
“師父不怪你。”
江小晴莫名鬆口氣,堅定道,“只要師父不怪我,別人怎麼想我都不理會。”
“小晴,”燕赤霞不由自主撫摸他的臉頰,輕輕摩挲。
月色下,徒弟的臉特別寧靜秀美。
徒弟生的很清秀,他一直知道,從前並不覺得什麼,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開始開始,他的眼中有了他,而他的目光,追隨着他,莫名悸動。
燕赤霞以爲,三百年前那場劫數過後,他再不會心動,卻不知這只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燕赤霞迷了眼,湊近徒弟的臉,徒弟瞪大眼看着他,他忽然醒了神,忙起身,“不早了,去睡吧。”
江小晴納悶了,然而心底打定的主意是不可動搖的。
一大早,三人約好出發,江小晴倚着門看着他們,燕赤霞回頭囑咐了一番,江小晴頭點的紮實,毫不心虛。
待三人出了門,江小晴取出事先準備的斗笠,換了身黑衣,不遠不近的跟着他們。
他將帽檐壓的很低,儘量放輕動作,以免惹人注目。
卻不知他這身裝扮已然引起一人注意。
茶樓上,黑衣男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氣定神閒的注視着古怪裝扮的小孩。
江小晴未覺有異,繼續跟着前面三人。
跟了一段路,三人越走越荒僻,遮蔽的事物沒了,他只得離得遠了些。
莫飛羽手中託着個羅盤似的東西,似在辨識方位,他閉了下眼,指着一條小徑,“就是那裡,我們沿着這條路走,必能找到迷霧森林。”
寧採臣忽然問,“莫道長,你有沒有覺得古怪?”
“怎麼說?”
“我們似乎被人盯上了。”
江小晴下意識退了一步。
“無妨,這人不敢胡來,”莫飛羽轉頭,“燕師兄你說是不是。”
燕赤霞沒說什麼,他捏訣默唸了句什麼,周身浮現淡淡的光輝,他腰間別的佩劍飛起來浮在空中。
他一手扶着劍,對寧採臣道,“上來。”
寧書生盯着劍白了臉,“這劍……”
“它叫飛雲,”燕赤霞一彎手指,飛雲劍飛的低了些。
寧採臣仍舊白着臉,顯然對飛雲劍接受不能。
切!江小晴不屑了,這書生真膽小,不就是飛雲劍嗎?胃裡有點酸,當時下山燕赤霞不過挾了他一路,不曾出示過貼身佩劍,這書生倒好,讓他上還猶猶豫豫。
莫飛羽開口,“寧兄弟還是跟我一道吧,燕師兄身邊的位子,自然有人。”
“莫師弟,”燕赤霞無奈,“還不走?”
莫飛羽身邊不知何時也有了一柄劍,他拉了寧採臣一把,幾人御劍而去。
江小晴望着消失的人影,咬住了脣。
“不追了?”後面一人走出來,黑袍衣角輕輕擺動。
江小晴沒動,這個聲音很熟悉,不容錯認的熟悉。
他深呼吸,方轉身道,“老……老大。”
對方聲音輕漫,“還記得我是誰?”
江小晴聲線抖了下,“老大,我不是自己逃跑的。”
對方繼續漫不經心,“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確實不簡單,你雖修煉小成,還做不到。”
“老大英明。”
月中天道,“看樣子,你還不清楚自己的力量吧,來試一試,以你現在的修爲,不必顧忌別人。”
江小晴又抖,哭喪着臉,“不用了老大吧,我不想殺人。”之前月中天讓他試試,一試就是一條人命,他日夜擔心被揭發,說到底,苦的還是他自己。
“這次不讓你殺人。”對方的聲音帶着某種蠱惑,“來,閉上眼,感受一下。”他的手放在他額上,冰涼冰涼的。
“老大,你的手好涼。”江小晴脫口而出。
“專心。”
江小晴閉上眼,將注意力從老大的手移開,慢慢的體內似乎有什麼在燃燒,身體越來越灼熱,彷彿有什麼事物在牽引他衝破,有什麼東西越繃越緊,然後某種奇異的力量涌上來,
身體裡沸騰的蠢蠢欲動的力量,充盈着滿滿的要漲出來。
他愕然睜開眼,“這是……”
“感覺到了?”月中天鬆開手,淡然道,“你身體部分被某種力量禁錮,是以對外界毫無感知,我已助你打開通道,以後修煉便無阻礙。”
“老大,”江小晴忽然彎下身去,揪住胸口,臉蛋扭曲起來,“難受,這裡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