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殊曼站在一座灰色敗落的兩層公寓前,順着斑斕的旋轉樓梯走上二樓——
樓道盡頭,一扇滿是鐵鏽的防盜門敞開着,好似在等待她的光臨。沒有猶豫,殊曼走進房間,南面的臥室門也是開着的,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房間裡的擺設裝飾。
一張鋪着白色牀單的雙人牀,有英格蘭風格花朵圖案的牆紙,枝葉藤蔓纏繞在一起,輪廓暗淡。
浴室裡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在寂靜的空間有些突兀的悚然。
殊曼走過去,伸手輕輕的推斑駁的木門——
她看到一個男子赤身躺在放滿水的浴缸裡,左手臂耷拉在浴缸邊沿。血順着他的手腕,掌心和指尖往地板上滴淌。
開裂乾燥的灰白色實木地板,吸允着這新鮮的血液,來不及滲透,凝固成黑色血斑。他的右手藏在水裡,包裹着他身體的水是暗紅色的,散發出甜膩粘稠的芳香。
他的頭後仰靠在牆壁上,略微傾斜。眼睛微微開啓,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漠然。
男子在看到殊曼的那刻,臉上的漠然被溫柔的微笑代替,非常耀眼!
他很專注的望着她,開口輕聲說話。嗓音十分動聽,磁性而低沉,並不因爲失血過多而顯虛弱——
他說:看到了麼殊曼,我沐浴在自己的血液裡。我知道,這樣的顏色是你一直喜歡的。
我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從血管裡流出的速度,身體漸漸失去溫度,可傷口並不疼痛。
我即將死亡,去往地獄。可我卻沒有恐懼,反而覺得滿足釋然,因爲我在失去意識,生命即將終結前終於見到了你!
殊曼,你死後,我活的太孤獨,太痛苦!
對不起,殊曼,請原諒我這樣,拋棄最後的尊嚴,選擇令你唾棄的自決來解脫。因爲這樣就可以終結所有的孤獨,和對你無時無刻的無望想念。
殊曼,你來是要帶我走的麼?帶我去有你的那個世界?
他滿是渴望的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殊曼在渾身粘稠的汗水裡醒來。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物體的輪廓,心依然因夢境中的男子驚跳。
慢慢地,殊曼恢復平靜,眼睛開始適應眼前的黑暗。
房間逼仄陰冷,一個很幽閉的空間。沒有窗子,沒有多餘的擺設,連一張簡陋的椅子都無,只有身下簡單的一張木板牀鋪。
這是一間久無人問津到訪,非常頹落的地下室,她被人迷倒綁架囚禁在此,殊曼明確自己此刻的處境。
房間裡的空氣好似也是凝固的,散發着刺鼻的黴味兒,讓殊曼覺得呼吸困難。頭開使昏沉,身體無力虛弱,她知道是血液裡殘留的乙醚還未完全散去的結果。
獨坐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裡——
殊曼無法知曉,此刻外面的世界,是白晝還是黑夜,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這樣的空間,很容易使人感到孤獨。
無邊無盡的空落寂寥,在剎那向殊曼席捲而來,即將侵吞她的意識。
“咯咯咯……”耳邊傳來女人突兀尖利,帶着嘲諷的笑聲。
擡頭,殊曼看到她風情萬種地倚在破落的牆壁上,蒼白的臉映襯着開展的笑顏,如此瑰麗肆意。
有誘惑的氣味從她身體皮膚散發出來——
她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她讓我身心都極其不正常,我的命運已經註定——
這是不可否認的現實——
她也是我最大的慰藉,這個長年生活在我內心角落的幽靈——
她蠱惑殊曼用行動來證明,並且得出結論:自尊可以被忽略,虛僞和貪婪反而變得真實而從容。
殊曼剛想開口說話,告訴她自己剛纔的夢境,她卻已失去了蹤影——
此時,緊閉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非常漂亮高挑的女子,面帶微笑走了進來。
一雙沉靜的眸子直直打量着殊曼——
她開口,向殊曼介紹自己,“我是鄔倩倩,想必你已經不記得我,我知道你已經失憶。”
她走到牀邊坐下,不再說話,面色平淡,沉默的凝視着殊曼的臉,端詳的分外仔細——
似想透過皮膚,肉體,頭骨,進入大腦,直接窺視殊曼的思想——
良久,女子臉上的平淡在瞬間破碎,化作悲傷哀慼,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眼睛裡凝聚着晶亮的淚水,但並未掉落下來——
“周巖馨,你現在覺得很幸福吧?”她聲音非常苦澀。
殊曼只是看着她,依然沉默,沒有說話。因爲並不能理解,女人所說的“幸福”是指什麼。
“幸福”殊曼是懂的,但僅僅限於字典上對這兩個字的詮釋與理解。
她很清楚的知曉,自己本能中已經喪失了良知,失去了對情感的支配能力。
身邊圍繞再多的男人,自己也只是貪戀他們不同的體溫,享受身體在慾望中沉浮帶來的快感。
她每分每秒都想着怎樣折磨自己,間接的折磨他們,以此來獲得各種疼痛,心裡泛起變態的興奮與快意。
心裡的幽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蠱惑她:殊曼,你做的很好,這些都是填補我身體黑洞必不可少的物質,所以你要一直前行,不能改變自己的路線與態度。
心慘淡而寥落,如此純粹,不允許殊曼反抗與質疑——
即使那個叫斐然的男子令她動容,但殊曼認爲那並不是感情與情愛,只是情緒的一種,名叫“羈絆!”
“我綁架你,並沒有惡意,也不想傷害你,只是要報復那個絕情的男人給我的傷害。前提是你要配合,否則我所說的將不成立,也不在乎傷害你。”她毫無隱瞞,坦蕩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那你想怎麼做呢?”殊曼淺笑,眼中生起興味兒,語氣平淡。
女人看着她,有些驚訝,“你真的變了,這樣的你比之前要好太多。”
“謝謝!”殊曼很真誠的道謝。
“我很愛他,願意爲他付出所有。可換來的只是他的無情,態度決絕的拋棄了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這是他的骨肉,可他卻不承認。”女子輕蹙着眉,手撫摸着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眼底不自覺的生出憐愛,語氣卻悲傷無望。
“我也有了身孕,可自己並不清楚孩子的父親是誰。”殊曼微笑,淡淡的望着她。
女子更加驚訝,粉紅的脣微微張開,不可置信的望着殊曼——
殊曼笑笑,“你不必驚訝,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我調查了關於你和他們所有信息,每日什麼時間出門,去了哪裡,都做了些什麼……事無鉅細。他們對你真的非常上心,很疼你。但並不知道你們有這樣複雜的關係,令人驚跳!”
“我非常期待,他若是知道你被綁架,該有怎樣精彩的表情,驚慌失措,痛苦,傷心,或是心碎!”女子輕扯起脣角,因報復即將實現,眼底瞬間滋生的惡意掩蓋了剛恢復的平靜。
殊曼望着眼前的女子,覺得自己非常喜歡她的坦蕩。
殊曼看到她眼中的惡意正在瘋狂滋長蔓延,也許在下一刻轉化爲毀滅——
因爲太愛一個男人,付出的愛與心力無望得到同等回報,所以這樣痛苦,愛轉變成了恨,需要報復來平復心底的創傷。
她並沒有錯,這是一種很合理的情緒演變——
“可以講講你和他們在一起,是什麼心態麼?我很好奇——”
殊曼微笑點點頭——
“我和他們上牀,一個或幾個一起。靡亂墮落,肆意放蕩,互相無休止的索取。讓意識湮滅在慾望裡,並不覺的不妥,雖然違背倫常,理應受道德唾罵。”
“那種感覺太讓人沉迷,不可自拔的深陷。我喜歡這種直白,浪蕩,迷亂的關係。覺得十分享受。並不認爲自己多麼可恥和淫簜。”
“並且他們彼此間都非常清楚這個事實,可他們依然願意跟我在一起,保持這樣的扭曲變形的關係。”
“因爲我不愛他們任何一個,所以覺得什麼態度都無所謂。所以,我認爲,這個孩子,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必要。”殊曼的聲音很平淡,眼神平靜,態度漠然寡淡。
從知道自己懷孕的那刻起,殊曼心底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厭惡感,那種厭惡來自靈魂深處的本能。她無法忍受這個孩子的存在,也不能忍受他生存在自己身體裡,吸食她血液中的養分生長。
像一顆毒瘤——
所以,她決定扼殺掉這條還未成形的生命,沒有任何惻隱與不忍,不覺得自己殘忍。
“周巖馨,我覺得這樣無謂大膽的你……非常不錯,也許我們可以成爲朋友。”女子眼神友善,話很真誠。
“我也覺得你不錯,很坦蕩,聰明,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且自省,堅強。”殊曼微笑,不掩飾眼中的讚賞,“所以我願意和你說話,任何話都可以。被關在這裡,讓我覺得孤獨,和你聊天很愉快,驅散了我的孤獨。”
“真是難以想象,我現在倒是開始同情那些不可一世的少爺。”
殊曼笑笑,無語應對——
“呵……”女子輕笑,眼裡有明顯的快意與嘲諷,“天理昭彰,報應降臨,這些自以爲是的混不吝,真是活該啊!昔日傷害了那麼多愛着他們的女子。現在卻一起愛上你,內心痛苦無望,必須接受愛人被分享的事實。”
“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