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看出了寧穀風的異樣,頓時小聲議論:“他是不是瘋了?那模樣真奇怪……”
“他嘴巴在說什麼…………好像是別殺我……”寧音塵依舊在笑,笑容已經比剛剛收斂了很多,怡然端莊,表情很自然,既不會讓人感覺壓抑,亦不會讓人感覺輕浮。那邊淡然的笑,竟有君臨天下的錯覺。
“穀風,音塵將來會是家主,你如何看待這件事?”寧老爺子問道,卻見寧穀風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問道“穀風穀風”
寧穀風表情有些懵懂,不知道父親在喊什麼。寧老爺子笑道:“你說說你的想法……”
“父親,您快去啊,說您不同意”寧自愁推寧穀風上前。
寧穀風茫然站在人羣〖中〗央,環顧四周時,便看到了寧音塵的臉。
她帶着笑意,跟昨晚的表情一模一樣。寧穀風頓時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腦袋,大聲厲叫:“別殺我,別殺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該找人強暴huā稍,我不該推採風下懸崖,我不敢了,別殺我”
寂靜,無邊的寂靜!
剛剛還有小聲的議論,此刻金部是寂靜,除了寧穀風那淒厲的叫聲:“別殺我,別撕碎我,我錯了我錯了,我對不起huā稍,我對不起採風,別殺我……”
依舊是寂靜,沒有人開口,沒有人眨眼,或者望着寧老爺子,或者望着寧穀風,或者望着寧音塵,全部變了臉,凝神屏息望着他們。怪不得huā稍突然暴斃,只怕是受不了那般侮辱自盡的。寧穀風曾經愛慕過huā稍的,最後得不到,便要毀了她,這樣的人,如此陰狠下作!
寧採風死的時候,便有人說過是寧穀風下的手,只是沒有想到等他親口承認的時候,對衆人的衝擊力如此巨大。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吸氣,彷彿一切都是靜止的。這是一場罪孽,一場掩埋了十幾年的罪孽,如今暴漏在陽光下,是如此的醜陋,醜陋到旁觀者都憤怒了。
“你說,二哥二嫂的死,都是因爲你?”寧時風愣在那裡,半晌才一把抓住寧穀風的衣襟,將他提起來。寧穀風的模樣變得狼狽不堪,鬢角塌下來,髮絲零散,好似中了邪一般。寧時風的眼眸都紅了,不是他跟老二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只是受不了如此骯髒的事情發生在他家中,而且在全族人面前被這樣抖露出來。
“我錯了,我錯了”寧穀風好似在祈求,神志很單薄,眼眸一片混沌”“我錯了,我不該找人強暴huā稍,我不該推採風下懸崖,別撕碎我,別撕碎我……”
四周,衆人漸漸低下頭去。他們真心不想聽到這些啊。這樣的家醜,寧老爺子如此強悍體面的人,如何承受得了?他們知道這個秘密之後,應該怎麼保住這個秘密?一旦不小心泄露了,寧老爺子會不會怪罪他們?一旦被怪罪了,他們從寧老爺子那裡得到的一切好處都會被收回。
整個場面都尷尬的。
無邊的寂靜中,寧音塵的臉上,終於沒有了笑意。而寧老爺子,臉色一瞬間煞白。十三年前,寧採風掉下懸崖的時候,衆人見過一次這樣的表情。這幾十年中,這樣的表情,在知道寧採風死的時候出現過一次,今日是第二次,這個一生鑽營,步步算計的老人,有些崩潰的悲傷。
就算再不信任,亦心存一絲僥倖。如今纔是子念俱灰。
他一多步走了下來。
寧自愁、寧自憂兄弟二人見父親被寧時風捏在手裡,推開寧時風,憤怒吼道:“你們要幹什麼?我父親今日身子不適,才胡言亂語的,
你們…………你們不能當真的!”
寧老爺子卻一步步走過來,走到寧穀風的身邊,他的腳步才停下來,怔怔望着寧穀風,神色又疲憊又蒼老,終於像個老者,他的聲音在剛剛那個瞬間就沙啞了,問道:“是真的?huā稍突然自盡,是因爲你找人強暴她?採風掉下山崖,是你推的?”寧穀風看到寧老爺子身後站着的寧音塵,這才茫然又懼怕的點頭:“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別殺我,別殺我……”
背對着的人看不清寧老爺子的表情,只見他肩膀聳動了一下,繼而快速擡起手,一巴掌摑在寧穀風的臉上。寧穀風整個人被抽得摔出去三四米遠。他沒有呼痛,只是繼續抱着自己的頭,將自己埋起來,嘴裡叫着不要殺他,不要撕碎他,不要殺他等等。
沒有人動,沒有人前來相勸,整個場面都是靜止不動的。就連三房那三個玩世不恭的huāhuā公子,都立在那裡,沒有動彈。靜止是一種可怕,令人窒息的可怕。
“李萬,去我的書房,拿我的寒冰劍來”寧老爺子的聲音顫抖,嘴脣發白,額上青筋暴突。
聽到這句話,在一旁紅了眼眶的李萬重重點點頭,轉身便跑了出去,沒有拉他,不敢拉他,更加拉不住他。李萬跟huā稍的感情,情同姐弟,兩人自幼相識,後來huā稍嫁到寧家,帶了李萬過來。對李萬而已,huā稍不僅僅是主子,更加是親人,像母親一樣的親人
當親人遭遇慘痛,李萬的恨意比寧家老爺子更加劇烈。
寧自愁、寧自憂這次噗通一聲跪在寧老爺子面前,失聲痛哭:“爺爺,爺爺饒命啊!我爹也是一時糊塗,爺爺您饒了他,他都這樣了…”
寧老爺子一腳踹開一個,表情十分肅穆:“不僅僅是你們的父親,還有你們!都是下作的東西,我們寧家,沒有你們這樣的子孫!”
寧自愁與寧自憂這纔想起兩人綁架寧音塵的事情來,萎頓在地,繼續單薄地求饒,心中卻是很明白,今日祖父是不可能會放過他們的父親的!那樣的慘案,是不能被饒恕的,特別是當着全族人的面被抖出來,想包庇亦是不能的,祖父倘若不就地處決父親,以後亦難以服衆。
求情是沒有用的。
寧音塵抿脣站在寧老爺子的身後,她的心中,對寧穀風的卑劣行徑,也是萬分憤慨。但是她的記憶中,父母早逝,要說有多少感情,真是假話。她對父親母親的印象淡薄到幾乎沒有,她根本不記得父親母親長什麼樣子。從小她的記憶中,親人只是李媽媽、祖父與翠環。
後來翠環叛變了,寧音塵那才叫傷心。
如今得知了父母慘死的內幕,她的情緒是有的,卻多少是裝出來的。
李萬拿了寧老爺子的寒冰劍過來。寧音塵腳步極快,迅速到李萬跟前,奪了那柄寒冰劍,然後又回到寧老爺子身邊,聲音不高,卻足以令衆人都聽到。她道:“爺爺,殺戮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大伯心術不正,…養不教父之志”
衆人一起吸氣,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寧音塵居然敢說。她的意思,就是要寧老爺子對寧穀風的心術不正負責?寧老爺子轉臉瞧她,眼眸裡瞪出火來,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這個口無遮攔的孫女,此刻很想扇她一巴掌。她的父母被人殘害,她居然如此雲淡風輕說這樣的話。
“把劍拿來,退到一邊去”寧老爺子聲音憤怒低沉。
寧音塵卻湊近他,在他耳邊低語:“爺爺,求求您,成全塵兒我要把他關在閣樓裡,將我曾經受過的苦,一遍遍加在他身上。別弄死他,太便宜他了爺爺,就算爲了我父親母親,爺爺”
寧老爺子眼眸一動,表情卻緩和了一絲。
寧音塵退後一步,依舊站着。寧老爺子沒有說話,又是沉寂,毫無止歇沒有盡頭的沉寂,將所有人的心緊緊抓住!要如何處理寧穀風,衆人很是緊張。他們瞧着寧音塵與寧老爺子的表情,希望能瞧出一二。他們更加不解的是,爲何寧音塵要幫寧谷說話。
顯得她大型不,這不是大度,這是不孝順!
“爺爺,你一生光榮無數,難道要到老沾上自己親生兒子的鮮血?”寧音塵的聲音提高,她從寧老爺子的沉默中,看得出他對自己主意的認同,於是大聲說道“爺爺,您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罪孽!大伯罪該萬死,不如見他關起來,用他餘下的一生恕罪吧!”
衆人一聽這話,倒是一個解決的法子,只是他們不敢提。寧老爺子爲人如何,他們都不能摸透,隨便一句話,可能引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