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了密道,寧尤晝萬分高興,他真的很擔心要像周崖一樣在谷底呆三年呢!
此刻大約未時三刻,出去還來得及。
寧尤晝很是〖興〗奮,說道:“外面便是一個山洞的入口處,爬到那個山洞裡,應該就可以出去了塵兒,我先送周師兄出去,再來接你……”寧音塵點點頭。
周崖坐在水潭邊,陽光灑在潭水錶層,如零碎金子閃耀,潭水越發幽靜碧綠,宛如天然而成的寶玉一般。他的神色有些暗淡,直到寧尤晝說先送他出去,他才擡起眼眸,微微帶笑:“寧師弟,小師妹,你們出去吧這裡挺好,我已經習慣了,我還是留在這裡吧”寧音塵與寧尤晝皆是一愣,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見他們兩人吃驚,周崖的手撫上自己的斷腿,緩緩笑道:“外面…我離開已經三年了,那些等待我的人,也許心中有了旁的打算…已經習慣了沒有我,再說,我原本是乞兒,無親無故,現在又雙腿殘疾這個谷底一年四季入春,野菜遍地,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寧音塵這才聽出來,他不想上去,只怕是因爲自卑。原本就沒有家庭,如今又斷了腿,他不知道上去之後如何養活自己。上面可沒有谷底這麼好的天生地成環境,供他吃喝。
“周師兄,方靜師姐和嚴華師兄一定盼望你上去的!”寧尤晝那幾日聽寧音塵說起嚴華、方靜與周崖的關係,才知道這麼一段往事。
周崖苦笑:“我與嚴華原本就非親非故,他又是個仁義之人,我不能去拖累他:至於方靜師妹,她還年輕,遲早會嫁作他人婦…我若是上去了,她便更加難做了。讓她大好年華守住我這廢人?她已經等我三年,還替我報了仇,算是仁至義盡,再去拖累她,我於心何忍啊?”他這些話,句句替他人着想,寧音塵終於明白爲何他死後,方靜會心如死灰。只怕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男人了吧?本事超羣,辯藥技能高:身爲乞兒,卻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感激……
這個男人,理應被尊重!
但是留他一個人在谷底,寧尤晝做不出來,寧音塵也不忍心。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又殘廢了一條腿,生活諸多不便。沒有發現他就算了,現在都發現了他,還留他在谷底?
“…周師兄,你可以再回召南堂嘛!你腿腳不方便,可以進製藥閣,從製藥學徒做起你曾經也是召南堂的人,祖父不會不念舊情的……”寧尤晝勸解說道。
“我不是思慮這個”周崖見寧尤晝沒有理解他的顧慮,便笑了笑“我不想出去,只是不想打亂大家的生活。沒有我的日子已經三年,再深的傷口也癒合了,何苦再回去,讓大家看那些傷疤呢?”寧音塵吸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走到周崖身邊,蹲下看了看他的腿,才道:“周師兄,其實你就是嫌棄自己殘廢,怕出去之後,那些曾經親近的人也嫌棄你,你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對嗎?”
周崖一頓,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
寧尤晝這才明白過來,周崖是因爲對外面的人沒有自信,纔不敢出去的。
“周師兄,你是死過一次的人,榮辱你看得重嗎?”寧音塵緩聲說道“你這腿,只有出去纔有希望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好不了,你就認定自己一定會低人一等嗎?製藥師最寶貴的,是這雙手“…沒有腿,做不了最頂級的製藥師,不能做個二流的製藥師?
如今天下,製藥師會被人瞧不起嗎?會餓死嗎?”寧音塵一字一頓,說得極慢“方靜師姐因爲你的死,心如枯井,你甘心耽誤她一生?”…能讓方靜師姐放下或者再次接受殘廢的你,都只有上去,纔有結果…”寧音塵繼續道“你不上去,便是死了,在方靜心中,一生都不可能放下……”
周崖沉默半晌,依舊沒有說話。
寧尤晝拉了拉寧音塵的袖子,覺得她說話太重了,什麼殘廢啊就這樣直接說,她也不怕周崖受不起。周崖最大的顧忌,就是他的殘廢。
寧尤晝想,寧音塵應該委婉一點說。
寧音塵拍了拍他的手,叫他放心。
“周師兄,你敢上去嗎?”寧音塵話裡帶着笑意,臉色卻有股挑釁的意味。
周崖望着她的臉,突然笑了起來:“在谷底呆久了,膽子也小
了…小師妹,上去之後,若是召南堂的那些師傅們不肯要我,你可得求求堂主,死活讓我混得製藥學
……”
寧音塵噗嗤一聲笑了。
寧尤晝舒了一口氣。寧音塵回頭看他,使勁衝他眨巴眨巴眼睛,模樣像個調皮的小孩子,十分可愛。秋日驕陽站在她的臉上,細嫩臉頰帶着光彩,好似能照到人心裡去。那笑容宛如潭水盪開的漣漪,一直觸及寧尤晝內心最軟的地方。
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正了正心神,背起周崖,告訴他怎樣在水中吸氣,不至於悶死。
那個密道在水下五米的地方,出去之後還有一點水路,一定要學憋氣“塵兒,你等我!”寧尤晝說完,便帶着周崖,一個猛烈刺入水中。
寧音塵望着水中的漣漪,心中情緒慢慢浮上來。她蹲在水邊,用手撩起水波,不知道自己剛剛那一席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她亦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樣的勇氣,鼓勵周崖出去。
倘若自己是周崖,會更加害怕未知的前方。可是周崖比她勇敢,三言兩語便說動了他。寧音塵心中苦笑,她的堅強是自己一點點逼迫累加的,在她的骨子裡,依舊存了那份軟弱。
如果不是知道今後的生活會因爲軟弱百般苦難,她亦不願意改變自己,去適應這個社會。
累的時候,她多少有些女兒短志,做那攀附大樹的青籮,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啊?
只可惜,沒有她可以依仗的那顆大樹。
所以她要獨自生活,要把自己變成大樹,獨自承擔風雨。
正在微微傷感,水面劃…破,寧尤晝鑽了出來。他的髮絲被水衝開,原本撤在肩頭,眉眼帶着一絲笑意,寧音塵恍惚一愣,這個中規中矩的哥哥,是個很英俊的男子呢!
她微微一笑。
“塵兒我還是抱着你吧”寧尤晝臉上有些發燙,提議說道。寧音塵附在他的背上,多少有些不方便。
寧音塵道好。
她靠近寧尤晝,手臂纏繞在他的脖子上,觸到一股子水流的冰涼。
兩人靠得很近,寧尤晝突然覺得呼吸有些不暢,這種感覺很是奇怪。他的手攬過寧音塵的腰,腰肢纖細柔軟,好似融化在臂彎中。
耳根微熱,寧尤晝將寧音塵抱在懷中,目光卻不敢看她,只是告訴她:“你現在吸氣,等會兒在水下,不管多麼難受,都不要張開嘴巴……”宇音塵點點頭。
兩人落入水中,潭底一片漆黑,並沒有表面上看去的明亮,寧音塵的眼睛睜不開,只是緊緊抱住寧尤晝的脖子。
水中悶得難過,不過一點點光陰,寧音塵愣是有些時過千年的感覺,她五官裡特別難受。剛剛道密道入口的地方,突然一道紅光快速移出來,直直朝寧尤晝襲來。
寧尤晝看不清是什麼,急忙往旁邊一閃。寧音塵沒有想到這突然的變故,實在憋得受不了,不由自主張開了嘴巴。
寒潭涼水一個勁地往她口中灌,她嗆得不知天南地北,腦袋一片空白,差點被就逼進了空間裡。
一個冰涼的東西湊過來,緩緩有些氣流進來,寧音塵微微有了一點意識,便見寧尤晝的脣瓣湊在她的脣瓣。
這一驚愕,她的眼睛倏然睜大。
密道入口處,依舊有紅色閃光的東西急促射出來。躲過了三次,終於沒有了。寧尤晝急忙抱住寧音塵,衝了過去。一道紅光射過來,直接射中了他的大腿。那道紅光,漸漸沒入他的身子。
寧尤晝沒有感覺疼痛,只是感覺一股子冰涼從大腿一直往上爬,他的心中莫名地發冷。
猛然一蹙,衝破了水面,寧音塵卻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寧尤晝拍了拍她的臉,她才慢慢清醒過來,甩了甩五官裡的水。
剛剛深潭下親吻的那一幕,像是〖真〗實的,更像是個幻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