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靜,你相信我嗎?”楊葉扶着唐靜的肩膀,企圖用誠懇眼神給她力量。唐靜在轉交看守所的路上趁人不備逃了出來,楊葉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卻在樓道里發現了等候已久的唐靜。
唐靜這種逃脫的行爲十分危險,搞不好會被法官認定爲潛逃,到時候她們所付出的努力就都白費了。楊葉抓着唐靜的胳膊訓斥她道:“跟我回去,我一定會找到新證據的!”
已經被逼入絕境的唐靜如今情緒混亂,得知自己的女兒並沒有死,她如此迫切的想要趕緊擺脫這個官司去見一見素未蒙面的孩子。她仰起頭,倔強的看着楊葉:“葉子姐,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他們!那些人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挫骨揚灰,又怎麼可能放過我?我身上藏着那些人最齷齪的秘密,他們恨不得我死!你想找證據,可卻要按照法律的規定來辦,程序走完了,證據早就沒了!”
“唐靜!”
“對不起葉子姐……”說完,唐靜抓着楊葉的肩膀,狠狠的將她推下樓梯,在楊葉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慌忙的逃走了。
拍完這一幕,藍凱源適時的喊了聲:“CUT!”
場務眼尖,立刻發現蔣陌然好久都沒能坐起來:“藍導,蔣陌然那邊有點問題!”
“快去看看!”藍凱源“蹭”的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飛奔一樣的躥下樓梯:“怎麼樣了?”
蔣陌然臉色發白,捂着自己的脖子說:“藍導,我好像傷到頸椎了……”
“快打救護車!都過來幫忙!”
蔣陌然疼的一個勁兒的冒虛汗,眼睛掃向和自己演對手戲的徐微苒,她也是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跟着人羣跑來跑去,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顯然是嚇壞了。
又一次……
是故意的還是無心之失?
蔣陌然咬緊牙關,可眼前卻越來越模糊了。
場中衆人的聲音遠了,徐微苒的哭聲遠了,連宋差若在她耳邊輕聲詢問的聲音也遠了。
她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面顧少白的模樣已經模糊了,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事好像滴入水中的墨汁一般慢慢稀釋融化,再也找不見一絲痕跡,可那卻真實的發生過的事,讓原本清凌凌的水染上了淡淡的墨色,一如她的人生。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老天奢給她的新生還要繼續。家人,朋友,還有陳安之,他們都是她最捨不得的……她不想這樣離開……
“安妮塔西亞被那些吉普賽人的舞蹈迷住了,那些在別人耳朵裡奇奇怪怪的音樂在她聽來卻是那麼美妙。吉普賽的老人只說這是一首龍之歌,同行的孩子們追逐着吉普賽人的舞蹈,卻只有她在這裡癡迷的聽着。短暫的吟哦之後,只有老人嗚咽的嗓音繼續哼唱着這首曲子,在那些長長的間奏裡,還有那些短暫的停頓中,安妮塔西亞卻聽到了一個聲音——好像來自遠方,從天的盡頭那裡傳來的一聲吟嘯……那麼遠,卻漸漸清晰,她的心臟開始劇烈的收縮着,那是龍的叫聲!一雙如同巨型寶石般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安妮塔西亞的窺視,它將目光移到所在的方向,鼻子裡噴灑着灼熱的氣息。安妮塔西亞倏的睜開眼睛,失態的打翻了面前的小桌,擡起頭卻撞見了吉普賽老人含笑的臉龐……”耳邊,陳安之用英文念着這樣的故事,他的聲音低沉喑啞,溫柔的讓人聽起來渾身懶洋洋的。
蔣陌然緩緩地睜開眼睛,偏過頭去看陳安之,可僵硬的脖子卻讓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嘶……”
“別動。”陳安之趕緊幫她矯正了護頸和枕頭的位置,生怕她再受一點點傷:“你拍戲的時候傷到了頸椎,不過醫生說不嚴重,保護頸椎不要再出問題,一個月就差不多能好了。”
“哦。”蔣陌然僵硬着脖子,只有眼睛可以轉來轉去的,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木偶:“什麼味道?”
“我燉了只雞給你補補。”陳安之笑眯眯的盛了一碗湯端到她嘴邊一勺勺的餵給她喝。
蔣陌然有些驚訝的看着陳安之,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會。
陳安之賤笑一聲,問她:“陌陌,是不是更愛我了?”
蔣陌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自戀是病,得好好治。”
“行行行,我治我治。你好好喝湯,脖子別使力。”陳安之捧着她的臉蛋,就怕她動作大一點又扭到脖子。
蔣陌然也怕疼,乖乖的聽從陳安之的安排,僵着脖子吃東西。
“受傷的時候是和徐微苒在演對手戲?”陳安之狀似不經意的隨口一問。
“嗯。”蔣陌然喝着東西應了一聲:“怎麼?”
“就是問問。”陳安之朝她笑了笑,換做是別人早就被電的七葷八素了。
“我什麼時候能出院?”蔣陌然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醫生說要在醫院裡躺上個七八天方便觀察,下週如果情況樂觀的話就可以出院了。藍凱源那裡我幫你請了假,現在劇組那邊也停工了,好在投資方那邊沒有給藍導一個拍攝期限,所以那邊停一停還是可以的。”陳安之小心翼翼的給她擦了擦嘴角:“還想吃點什麼?”
蔣陌然想搖搖頭,可卻發現自己的脖子不能動,難受的很。
“喬恩那裡……我會幫你說的。”陳安之的臉上露出一點點不確定的神色。
蔣陌然見他神色有異,心下一動:“是不是我受傷會影響到我和喬恩的合作關係?”
“你別亂想,那些事我去解決,你安心養傷就可以了。”陳安之幫她墊好了枕頭讓她多坐一會兒,省的總躺着讓人頭腦發昏:“大不了我復出給他演戲,總之一定會把你的角色保住的。喬恩這個人的人品還是有保障的,他不會爲難咱們。”
蔣陌然沉吟了一下,改口問道:“我的劇本帶來了麼?你和我對對戲吧?”
陳安之笑意溫柔:“好。”
“剛纔我睡着的時候,你給我念的是什麼?”蔣陌然突然想到了剛剛陳安之好聽的倫敦腔。
他摸了摸手底下那本厚厚的書,神情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自豪:“是我爸爸的書,小芹幫忙出版了,這裡標註的作者也是我爸爸的名字。”
蔣陌然挪動手指,也將手放在了那本書上,手繪的封面,厚厚的封套,還有古樸的裝幀樣式,這樣的書,就算是單單放在書架上陳列着也有它特有的魅力在。
“繼續給我念吧?我喜歡聽。咱們不對戲了,我累。”蔣陌然把那本書推到陳安之手邊,她能看到陳安之充滿自豪的樣子就好像連帶她自己也與有榮焉,這樣的感覺能讓她暫時忘掉那些永遠也解決不完的麻煩。
陳安之翻開書本,繼續念着屬於他父親筆下的故事。
懷揣着對龍族的嚮往,年輕的女孩兒追尋着吉普賽人歌聲中的龍吟找到了那個神秘的種族,錯綜複雜的故事和優美的修辭,讓她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就能想象到書中的畫面。她還能想象到那個伏案書寫故事的背影,那個影子像陳安之,卻比他的要骨骼大一些,他留着利落的頭髮,帶着婚戒的修長手指劃過了紙張的每一根線條。筆落,黑白分明的文字便像大師手中的魔術一樣流暢的書寫出來。
陳安之體貼的幫她翻了身,還在她的腰部墊上了靠背墊,頸椎的痛處並沒有讓蔣陌然覺得有太多的痛苦。
她的眼睛突然落在了病房外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上,他怯生生的張望着病房裡的狀況,卻不敢踏進來半步。那個小小的人兒穿着白白的帽衫,小臉微窘,有些羞澀,臉頰上紅彤彤的。
“艾瑞?”蔣陌然開口叫他的名字,小傢伙居然躲了起來,好像生怕蔣陌然看到他一樣。蔣陌然有些心疼他,又大聲喊他:“小艾瑞,爲什麼不進來?”
艾瑞有些扭捏,背在身後的手不停的搓着,顯然是緊張的不得了:“Moon……”
“我的脖子好痛呀,你能不能走近一點呢?”蔣陌然朝他笑了笑,艾瑞似乎受到了某種鼓勵,又往前挪了好幾步。
陳安之索性雙手伸到小傢伙的腋下將他抱到蔣陌然的病牀前,小傢伙的小腿在半空中踢了踢,直到陳安之把他放在高凳子上他才老實了點。
艾瑞低着頭,有點委屈:“我以爲你再也不理我了……”
“怎麼會呢?艾瑞那麼可愛,我捨不得不理你。”蔣陌然摸了摸艾瑞柔軟的頭髮,感覺自己的心都軟下去了,“是誰告訴你我生病了?”
“是表叔。”小傢伙很誠實的不打自招了。他看了蔣陌然好幾眼,這才鼓起勇氣說:“Moon,我明天就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爸爸說,國內已經沒有值得他留下的東西了,所以我們要回英國去。”
蔣陌然看了陳安之一眼,有些不自然的咳嗽兩聲。她對艾瑞說:“有機會的話,我去英國看你。”
“嗯!”艾瑞原本黯淡的眼睛突然間開始放光。
“在外面傻站着那麼久,不會覺得累嗎?”蔣陌然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下次見面,也許小艾瑞就已經成長爲英俊挺拔的少年了,她就不能像對待孩子一樣的對待他了。
“不累!我在聽漂亮哥哥講故事。”他的小手指了指陳安之。
陳安之揚揚眉,拉了凳子來坐到他們兩個旁邊:“那我繼續爲你們二位服務吧。”
艾瑞極爲認真的爬到蔣陌然的病牀上,盤着小腿,一眨不眨的盯着陳安之,等着聽他的故事。
陳安之的聲音像一支悠遠綿長的歌,沒過多久,已經累極了的蔣陌然就抱着小艾瑞睡着了。
他看着牀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已經開始設想未來自己會有個可愛孩子的場景了。他和蔣陌然的基因那麼好,以後養的小崽崽一定又聰明又漂亮,嗯對,要比姓顧的和姓展的孩子都好!
突然,病房的氣場似乎冷了一些。
陳安之轉過身,眯着眼睛去看門口站着的那個男人。他的氣質十分溫和,穿着得體大方,每一個線條都好像經過測量一樣完美,可只有他的視線移到病牀上的兩個人時,那如一潭溫水般的眼睛纔剛剛有了鮮活靈動的色彩。
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陳安之沒有面對生人的省屬,反倒是更加熱絡,像家中男主人般一步上前,與展少鈞面對面站着:“她剛剛睡着了,不方便叫她起來。”
“不必。”展少鈞輕手輕腳的走進病房裡,從蔣陌然的懷裡將睡得死沉的艾瑞抱起來,轉身的時候,陳安之已經笑容可掬的站在他身後了。
展少鈞眉毛輕皺,一語不發的抱着艾瑞出了病房,陳安之也緊跟着他走了出來。
“你是回來幫顧少白的?”
展少鈞停下腳步,轉身看着那笑容張揚的男人。他突然覺得心口一窒……他們,就是輸給這個人麼?
少鈞,無論你做什麼事,見什麼人,心裡總會有一把尺子去衡量它的價值,在你心裡所有的東西都有它的價格。陳安之是個直接的人,他和你不一樣。
蔣陌然的話突然在他腦海中回放,她當時的情態好像印在他腦海裡一樣鮮活。
展少鈞冷着臉,回答他面前這個自己永遠不會喜歡的男人:“不是,我不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