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薰衣草田中,蔣陌然穿着白色的長裙,單手扶着寬沿的草帽上,面上帶着恬靜安然的神情。風吹過,那些紫色的嫩草如同被梳理的長髮一般溫柔的輕拂在她身上,柔弱卻不失韻味。
她的帽子被風拂得遠了,好似不聽話的頑童般在田間與她追逐玩耍。她一次次的緩步朝那頂草編的帽子走過去,冥冥之中,卻像是有某根無形的線牽引着她朝着某個方向前行。
那裡,英俊儒雅的異國男子俯身撿起那頂草帽,嘴角含笑,凝視着朝他走來的女人。
畫面就定格在他們相視而笑的那一刻,而那些原本出現在劇本上的唸白則要在影片上映時才能被人知曉——
“人的生命是有期限的,友情和愛情亦是如此。怕死嗎?我也怕……但是失去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人們不能因而害怕而不去努力的走下去。
少華,如果我沒有遇到你的話,我願意去往一個沒有人認得我的地方獨自旅行。也許我會遇到某個男人,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只能找到我一個人的影子,於是我願意只爲他一個人唱歌……”
經歷過了心動,追逐,執着與放棄,什麼纔是“得到”?也許每個人都會給出你不同的答案。
風,吹動着大片的薰衣草田。她朝着男人露出一個笑容,一瞬間,只有風聲拂過,輕柔無痕。
遠處,藍凱源盯着鏡頭,手裡做了一個動作,所有的攝影器材同步停下,他這纔拿起揚聲器,對薰衣草田裡的兩個人喊道:“CUT!”
蔣陌然卸下所有屬於“鍾瀟”的情緒,大方的與眼前的男人握了握手。她走到藍凱源身邊的時候,藍凱源居然破天荒的朝她笑了:“蔣陌然,殺青了,有什麼感想?”
她想了想,笑着說:“其實,演個現實中存在的人比演個虛擬的角色要難啊……”
“哈哈,那是當然了。”藍凱源點了她一句:“因爲她真實存在,你不能演的太過誇張,也不能演的不符現實,要忠於人物本身,又要超脫於現實。”
“嗯!”蔣陌然覺得藍凱源是在有意無意的教導自己,所以他說的這幾句話,她都在心裡默唸了好幾次,算是記下了,“謝謝藍導。”
藍凱源喜歡踏實的演員,像她這樣進步快又老實的自然不會惹人厭煩:“蔣陌然,我原本挺不喜歡你的,沒想到你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藍凱源最開始的時候不喜歡自己,蔣陌然自然是知道的,誰能把一個“靠關係得到女主角機會”的女人真當一回事呢?可她畢竟和顧少白沒有關係,即便是得到這個角色多少真的和顧少白有關係,她也和他劃清了界限,從未逾越過半步,也從未在劇組裡享受什麼特權。
“我在這個圈子裡十幾年,見過的演員多不勝數。”藍凱源收拾着東西,像是隨口和她聊着無關痛癢的話:“有天分有機會自然是好事,能知進退,寵辱不驚的纔是最難得的。有的人不懂,所以撞得頭破血流。有的人天生就明白,所以遲早能走到一個屬於她自己的高度。”
蔣陌然默不作聲,也將藍凱源的話都記到了心裡:“藍導,這幾個月能在您的劇組裡拍戲是我的福氣,這是我的真心話,不是恭維。您和另一個人都是我在演戲路上的良師,我很感謝你們。”
“另一個人?”藍凱源笑了,言語間的意思很明白,他們倆的事兒他可是看在了眼裡:“是經常來劇組找你的那位吧?”
蔣陌然不吱聲,臉卻紅了。
“那小子……呵,總之也是個妙人。”藍凱源揮揮手:“如果有機會的話,能和你們倆一起合作也不錯。”
“嗯,一定!”蔣陌然和他握了握手,笑的真誠。
“我聽他們說,你不打算和我們坐同一班飛機回去?”藍凱源問。
蔣陌然說:“我還想去見一個人,所以就不和劇組一塊回去了。”
藍凱源心似明鏡一樣,她要去見誰,自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代我向她問好。”
“我會的。”
第二天一大早,藍凱源帶着劇組的成員坐早上九點的班機離開了法國,蔣陌然空出一整天時間,特意去見埃爾修斯夫人。
陳安之在電話裡咕噥着:“你這女人,我想要早點見到你,還要排在各種人的後面!”
早些時候她對陳安之不冷不熱的態度可能真的把他嚇到了,影帝大人總說自己沒有安全感,等他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了以後就總是很粘她,談話時總是會不經意流露出些許佔有慾,讓她覺得又甜蜜又無奈。
蔣陌然耐着性子對他說:“埃爾修斯夫人對我很好,既然已經到了普羅旺斯,我怎麼可能不去見她?再說,我們這個電影,多少都侵犯了她的隱私,我想去道個歉。”
陳安之輕哼一聲,用不滿的口吻說:“我發現了,你這個人最愛顧慮別人的感受。”
“嗯哼。”蔣陌然不否認。
“可你先前怎麼從來不在乎我的想法呢?!”陳安之藉機告她一狀。
蔣陌然順水推舟的回他一句:“證明你是特別的啊。”
聽了這句話,陳安之想反駁,卻不知道說什麼好。蔣陌然說自己是特別的,那就再好不過了,有了她這句話,影帝大人暫時安了心遂了願,心滿意足的囑咐她最後一句:“什麼時候回來,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我要去接你。”
“好。”蔣陌然收了線,把手機丟進包包裡,可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陳安之是個掌控欲那麼強的人?
到埃爾修斯夫婦莊園的路異常平穩,她下了車,站在這座氣勢宏偉的莊園面前,似乎覺得上次來到這裡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管家仍舊只會說法文,可他卻認得蔣陌然,她是夫人公司最新的代言人,最近她的海報在書房和夫人的公司裡隨處可見。
蔣陌然被人引着進了大廳,埃爾修斯夫人正和展少鈞喝茶閒聊。見了蔣陌然,展少鈞也是一愣,立刻站起身子幫她拉開座椅。蔣陌然與他對視一笑,省了幾句寒暄。
“你怎麼來了?”埃爾修斯夫人依舊是那般恬靜動人模樣,那雙眼睛格外的靈動深邃。
蔣陌然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心裡總是覺得很柔軟,鍾瀟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總能讓人恬靜舒適到骨子裡:“我來普羅旺斯拍戲,順路來看看您。”
埃爾修斯夫人心似明鏡:“是藍凱源的那部片子吧?”
“嗯。”蔣陌然很誠懇的說:“夫人,對不起。”
“怎麼了?爲什麼突然向我道歉?”埃爾修斯夫人看着她。
蔣陌然答道:“總覺得我演的這部片子侵犯了您的隱私,而且……來普羅旺斯這裡補拍最後一場戲也是我和藍導提議的。”
埃爾修斯夫人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恐怕沒什麼人記得,也沒什麼人關心了。如果不是藍凱源這個人愛鑽牛角尖的話,‘鍾瀟’也不過是拍電影做宣傳的噱頭而已。”
蔣陌然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只是嘴角含笑,陪她坐着。
管家已經爲蔣陌然倒了茶,埃爾修斯夫人好奇的盯着她帶來的兩個盒子:“這是什麼?”
“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準備什麼,就挑了幾件料子還不錯的衣服給您帶來了,您別怪我帶的禮物太寒酸。”蔣陌然將盒子放在桌面上。
展少鈞也很好奇蔣陌然怎麼會想到送衣服過來,眼睛一眨不眨的隨着埃爾修斯夫人的動作而轉動。
埃爾修斯夫人打開蔣陌然準備的禮物,眼睛裡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喜歡:“居然是蘇繡的旗袍。”她摩挲着緞面上精緻的花紋,愛不釋手:“你怎麼想起來送這些?”
“演戲的時候知道了您的祖籍是蘇州,而且早些年時候就很喜歡這些。聽藍導讓我們準備出國拍最後一場戲的時候,我就在給劇組做定製旗袍的師傅那磨來了兩件好東西。”蔣陌然可沒有煞風景的說人家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埃爾修斯夫人本身還不老呢。旗袍的事是蔣陌然想到的,可買來這兩件旗袍的可是她偉大的經紀人小釵,論起與旁人打交道揣摩人家的心思談條件,顯然小釵更勝一籌。
“藍凱源心細,你比他更細。”埃爾修斯夫人很高興,其實像她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想要國內江浙地區最好的裁縫全手工制的旗袍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了,可見她喜歡的還是蔣陌然的這份心意,這對她來說遠比有名的蘇繡織錦緞面更顯珍貴。
展少鈞喝着茶,笑意盎然:“陌然是心細。”
“你又知道了?”埃爾修斯夫人飽含深意的看他一眼,展少鈞默不作聲的飲茶,處之泰然。
埃爾修斯夫人留下他們兩個吃了晚餐,期間沒少問她在《歌后鍾瀟》劇組中的見聞趣事。蔣陌然不敢提“餘少華”三個字,生怕她觸景傷情,沒想到埃爾修斯夫人居然用很懷念的口吻說:“到底他們兩個還是走到一起了,藍凱源的片子裡也是這麼寫的吧?那個時候餘少華很寵蘇妄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偏偏我是個傻的……”
“夫人?”蔣陌然皺皺眉頭,她來這裡的本意可不是讓埃爾修斯夫人觸景傷情的。
“怕我傷心?”她看着蔣陌然,突然笑了:“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會把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看淡了。我只要知道現在的幸福是誰給的就行了,總去叨唸着受過的傷嘗過的痛未免太過矯情了。我現在生活的很好,爲什麼要傷心呢?”
蔣陌然重重點頭,若有所思。
正如埃爾修斯夫人說的那樣,她現在有一個與她彼此相愛的人,眼前的幸福也是自己抓到手裡的,她不需要別人憐憫,也不再需要祈求誰高高在上的看她一眼,此生足矣。
前世今生,只有那一個人曾經對自己說過——蔣陌然,你在我的規劃裡,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