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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潔從弟弟這裡討了主意,雖然覺得還有不足,但終歸是心裡不慌了。看看時間不早了,墨北把她送回姥姥家,又幫姥姥給小貓洗了澡,收穫了幾枚抓痕,這纔回到自己家。
臨睡前夏多打來電話,不放心地問墨潔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需不需要自己幫忙。墨北絲毫沒有要跟夏多保密的覺悟,把牛莉莉的事一股腦地跟他說了。夏多罵了句:“人渣!”又奇怪地問:“那她爸爸在哪裡?不能把她接走嗎?”
這個問題墨北以前倒是聽墨潔抱怨過,牛莉莉的父親離婚之後就去了外地,多年來音信皆無,連該給女兒的撫養費都一分沒給過,誰也不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爲此,牛莉莉的母親提起前夫就至少要罵上半個小時。
夏多也只能嘆氣:“這女孩子命真苦。”
墨北也跟着嘆氣:“是啊。”
夏多又說:“不過你不讓小潔陪她去醫院是對的,小潔還是太單純,不知道人言可畏。”
墨北噗哧一聲樂了,夏多納悶:“你笑什麼?”
墨北說:“你也就比我姐大一歲,可老氣橫秋的,倒像是比她大了十歲還不止。”
夏多幽幽地說:“北北是在嫌棄我老了嗎?”
墨北莫名其妙地臉一紅,嘟噥道:“沒準兒我比你還要老呢。”
夏多笑道:“那敢情好,大的要疼着寵着小的,北北,你要對我好點兒。”
墨北大笑:“好,那你先叫聲哥哥來聽。”
夏多厚着臉皮問:“叫完了給糖吃嗎?”
墨北笑得連電話都拿不穩了,兩個人又東拉西扯地說了好些沒營養的話,這才道了晚安各自休息,一夜好夢。
鄭東案了結之後,賀蘭山代表局裡送了墨北一面錦旗,歌詞大意就是表彰勇敢好市民配合警方破案。墨北把上面繡的名字剪掉,錦旗捲一捲拿去給鬧鬧鋪狗窩了。
龔小柏知道後笑得前仰後合,直拍大腿:“還是我外甥有才,賀老村兒要知道臉都得綠了。該!白使喚我外甥給他賣命,到了就得這麼一面破旗?吃官家飯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墨北撇嘴:“消消停停的正好,我還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呢。”
“反正賀老村兒欠你個大人情,這次好懸他的官帽就被擼下來了,要不是你,哪能這麼快就破了案啊。對了,小北,你怎麼知道秦當勉的屍體是在地下室啊?”
“鄭東說得很明白啊,那個地方很冷,沒有光,屍體不會腐爛,要麼是冷庫要麼就是停屍間。氣味刺鼻,那十有八九就是指福爾馬林,也就是停屍間的可能性比較大。既然秦當勉能不爲人察覺地把他帶過去,那說明這個地方是秦當勉非常熟悉的,而秦當勉又是個醫生,可以推測停屍間很可能就在安定醫院裡。所以查一下安定醫院有沒有這個地方就行了。”
“……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挺簡單的。”
“其實我也是靠蒙的,沒準兒我跟鄭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出息!跟個精神病殺人犯一點通!我替你小姨抽你。”
“我小姨,不,我弟弟在他媽肚子裡過得還舒服嗎?”
一提到懷孕的妻子,龔小柏的神情就變得溫柔起來,說:“你上回不是說要胎教麼,你小姨天天給他念書聽音樂,還要給他練膽子——”
墨北覺得有點不太妙,“怎麼練膽子?”
“看鬼片。”
“……”墨北真要給這對夫妻跪了。
龔小柏這個糙漢子全然不覺得看鬼片對孕婦來說有什麼不良影響,在他的概念裡,就是要給媳婦吃好的,不能累着她,不能惹她生氣。墨北對於他這些粗糙的孕期知識無語,只能扒着自己腦袋挖出一些注意事項教他,又擔心自己這些從書本和電視裡得來的知識不夠周全,再三叮囑龔小柏去問問醫生。
龔小柏失笑:“好好好,明天我就找個老大夫來好好求教。其實有你姥姥和你媽在,出不了圈兒的。”
墨北不好意思了,他是真心希望小姨能夠幸福圓滿,所以對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也就特別的重視,結果也就顯得有些神經質。
一家人在得知孫麗萍懷孕的消息後都非常高興,姥姥喜得合不攏嘴,免不了順勢再罵上至今未婚的孫五嶽幾句。孫五嶽支支吾吾地說:“要是我不光領回個媳婦,連孫子一起領回來了,您老同不同意啊?”
說這話時一家人正坐一起吃飯,頓時目光齊唰唰地射向羞赧低頭的孫五嶽,孫麗萍驚訝得剛夾起來的肉丸子都掉了,叫道:“好哇,哥!你悄摸聲兒地連兒子都整出來了?”
孫五嶽小聲說:“不是我的。”
啪!姥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難得露出大家長的嚴肅,“孫五嶽同志!你給我老實交待,到底怎麼回事!”
孫麗華、孫麗萍姐妹倆這幾年經濟上都寬綽了,自然也想着要拉把一下同胞兄弟,但是孫五嶽除了修車什麼也不會,也沒有管理才能。姐妹倆商量之後就各掏了一半的錢幫孫五嶽開了個汽配店,兼做維修,規模不算大,手下也就四五個人,但一年也能掙上兩三萬,這在當下已經是很不錯的收入了。
孫五嶽雖說人是笨了點兒,又愛偷懶淘氣,但對於自己這份事業還是挺上心的,平時午飯都留在店裡吃,晚上加班也是常事,一個月都不見得休息兩天,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把大姐和妹妹掏的錢給還上了。
姥姥去店裡一看,幾個大小夥子的伙食在老太太眼裡跟豬食差不多,可把姥姥心疼壞了,連着好幾天都是先去店裡給他們做完午飯再回家給外孫女做午飯,結果把自己給累病了。孫五嶽不敢再勞煩老孃,趕緊請了個人專門給做飯,姥姥試吃之後覺得委屈不到兒子,這才放心了。
這位廚娘叫王迎春,做事穩重舉止幹練,離婚後一個人帶着兒子過日子。她進汽配店沒多久,就不光是做飯,連帶着賣配件、收銀的活兒都接了手,把店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乾乾淨淨。
孫麗華、孫麗萍偶爾去突擊檢查,看孫五嶽有沒有又犯不着調的老毛病,見了王迎春也只有稱讚不已的。
但是!這跟接受王迎春當自家弟媳婦/嫂子完全是兩碼事!
孫五嶽的學歷就夠低了,王迎春比他還不如,只念到小學。而且,王迎春比孫五嶽大了九歲,離過一次婚,現在獨自帶着兒子過日子。她兒子比墨北還大一歲!
墨潔忍不住問:“小舅,你不是說你要找個王祖賢那樣的大美女嗎?”
孫家人長得都好看,兩個女婿也英俊帥氣,就是孫五嶽當初暗戀上的李韶姍也是位佳人,而王迎春的容貌實在是乏善可陳。
孫五嶽紅着臉說:“情人眼裡出西施。”
龔小柏摸了摸自己的胃,臉有點綠。
姥姥飯都吃不下去了,一臉愁容:“五嶽啊,你實話跟媽說,你跟王迎春展到什麼地步了?”
孫五嶽的臉更紅了:“媽,小潔小北還在這兒呢。”
姥姥無奈:“得,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孫五嶽還懵頭慒腦地解釋呢,“迎春的爲人你們都知道,很會照顧人,說話做事都讓人服氣。我手下那幾個小崽子就沒有不聽她話的。”
姥姥嘆氣:“五嶽啊,你是找媳婦,還是要給自己再找個媽啊?”
孫麗華冷笑:“聽聽,讓人服氣,沒有不聽她話的。這就拿自己當老闆娘了?”
孫麗萍也說:“哥,她比你大那麼多,女人老得又快,再過十年,你還年富力強呢,她都滿臉褶子了。到時候你對着她還愛得起來嗎?”
墨向陽見孫五嶽臉色不好看了,忙打圓場:“五嶽這不是在跟咱們商量嘛,感情的事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呃,不過緣份來了誰也擋不住。都一家人,有意見說出來也不傷和氣。五嶽,你跟王迎春是怎麼打算的?”
孫五嶽也看出來了,家裡人對他這次戀愛基本沒有支持的,蔫頭搭腦地說:“迎春叫我別跟你們說,說你們肯定不同意。她說她也沒別的想法,將來我要找別人結婚都隨便我,到時候她指定不糾纏。”
孫麗華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自輕自賤!”
墨向陽皺眉,拍拍她的手肘,不讓她繼續說。孫麗華哼了一聲,扭過頭懶得再多看弟弟一眼。
孫五嶽從小就被大姐給罵習慣了,連反抗的意識都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次卻怒目而視:“姐,你太過份了!迎春不是那種人!”
孫麗華的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怒道:“她嘴上說得好聽,眼瞅小四十的人了,裝什麼單純無辜!她一個離了婚領着孩子的女人,沒文化沒工作,你條件不比她強多了,她要是不主動,你能看上她?我告訴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在你跟前裝得跟朵白蓮花似的,什麼不用你負責啊,爲了愛能奉獻一切啊,都是蒙人的!等她掌握了你的財政大權,把你給牢牢地抓在手心裡了,你再看看,白蓮花立馬翻身變母老虎了。”
孫五嶽胸膛上下起伏着,臉慢慢漲紅了,這種紅和剛纔的害羞截然不同,眼神裡帶着戾氣。龔小柏一拍他肩膀:“小月亮,咱姐話是不中聽,但是實心實意替你考慮。別犯虎啊。”
孫五嶽臉上的紅潮又慢慢褪了下去,低着頭看着自己的碗筷呆。
孫麗華也愣了,她是真沒想過自個兒弟弟會有一天爲了一個外人跟自己火,哪怕這火及時被掐滅了,她也受不了。
在孫麗華脫口而出更多傷人的話之前,墨向陽溫和地說:“麗華,五嶽都三十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有些事你不能替他拿主意,你也要尊重一下他的想法。”又對孫五嶽說,“五嶽,感情上的事外人不好置喙,但婚姻不是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特別是以後作爲親屬,大家要經常相處。不管你做什麼決定,先替家人,也替你的愛人,慎重考慮一下。”
孫五嶽默默點頭。
這一晚墨北留在姥姥家住,摟着小貓跟姥姥睡一屋。
關了燈後,老太太一直在翻身,墨北索性坐起來給她捶腿捏肩。姥姥說:“老人覺輕,睡不着,吵着你了吧。”
墨北說:“姥姥,要是小舅非要跟王迎春結婚,你會同意嗎?”
姥姥嘆息:“他都這麼大了,我同意不同意能怎麼樣,我還能不認他這個兒子嗎?他要是真就認準了這個人,爲了他倆口子能過得好,我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對人家客客氣氣的呀。”
“要是你不同意,我媽他們也都不同意,小舅也許就不娶她了呢。”
“那也得他心裡痛快了才行,人這一輩子才幾十年哪,說句不吉利的,天災人禍,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就這麼短短一輩子還讓他過得委屈,不開心,難道我這個當媽的反而就開心了?唉,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姻緣哪都是天註定的,他願意就隨他去吧。真要是將來過得不好,後悔了,那也是他自個兒選的路。反正這一家人是不會不管他的。”
“我媽要氣死了。”
“你媽那脾氣,就是沒人惹,她也能自個兒把自個兒氣成河豚魚。”
祖孫倆都笑了。
姥姥拉了墨北一把,墨北就順勢躺下來,依偎在姥姥身邊。姥姥年紀大了,再怎麼愛乾淨,身上也總難免有着揮之不去的老人味兒。這種氣味其實熟悉了之後並不難聞,但總會讓墨北感到一種無能爲力的淡淡的哀傷。
“小北,姥姥知道你主意大脾氣倔,你呀其實跟你媽真是太像了,都壓不住火聽不進去勸。”
墨北動彈了一下,他真不喜歡聽人說他跟媽媽像,偏偏這又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姥姥跟你說啊,對付你媽就不能跟她擰着來,你得把她哄好了,繞暈嘍,耐心一點兒。跟她講事實擺道理,給她一點兒時間,讓她把那股急火過去了,她就有心思仔細想你的話了。實在不行,你就撒嬌啊,跟她哭,有多可憐裝多可憐。她是你媽,還能不心疼你?”
墨北心說當初她硬把我往精神病院送的時候,也沒見她可憐我啊。但再想想,前世自己好像也確實沒有跟她服過軟撒過嬌,鬥氣的時候更是拿出兩敗俱傷的狠勁兒,別說是她那種性格,就算是老爸,也會被氣得三佛出世吧。
總之,不是一個人的錯。
“有的人年紀越大,想得越開,脾氣也就越好,有的人呢恰好相反。你媽是始終如一,多難得。”姥姥戲謔地說。
墨北想了想,說:“姥姥,你是不是覺得我以後會有什麼事是要跟我媽意見相左,甚至會到兩敗俱傷的地步,所以纔跟我說這些?”
“……你這執拗勁兒喲。小北,人不能活得像個刺蝟,冷的時候都找不着能抱團兒的人。”
墨北安靜了一會兒,輕聲說:“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