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在御書房中伺候筆墨,從說那句話以後再也不敢說其他的,皇帝也不曾和她搭話。
後來允兒才知道,自從榮家倒了以後,朝中大臣人心惶惶,大批依附於榮家的官員都已經革職查辦。但是榮家多年經營,樹大根深,誰也說不清那些逃過一劫的官員中還有多少是跟榮家有着瓜葛的,皇帝不信任大臣也是情有可原。
那時候,允兒本想說雪暮卿回來可以幫助皇帝,但是後來她才慶幸沒有說出那句話。
事情發生在三天後的清晨早朝之時,那日如往常一般,卯時上朝,朝中文武百官陸陸續續地來到宮中,守候在乾坤殿外。
待得乾坤殿的殿門大開,官員們陸陸續續地走進殿中,跪在紅毯兩側,俯首低耳,神態恭敬。
等到卯時一刻,皇帝才進殿端坐在了龍椅之上,他腳下文武百官精神抖擻開始朝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震徹天際,洪亮而清晰。
皇帝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跪在腳下的文武百官,慢慢的拿起一本奏章甩在了大殿之上,厲聲喝道:“魏承恩可在?”
魏承恩是吏部尚書,近來才升的官,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侍郎,榮家倒臺後纔得到機會升遷。
只是一介布衣,寒窗苦讀考上了狀元,才得以在朝中生存,背後並沒有勢力。
皇帝丟在大殿上的那本奏摺正是他所上奏,跪在朝堂之上的官員面面相覷個個噤若寒蟬,不知爲何一大早皇帝就發這麼大脾氣。
魏承恩更是嚇破了膽子,哆哆嗦嗦站起來跪在了紅毯中央,膽怯的回答道:“臣在!”
“這本奏章可是你上奏的?”皇帝的指了指被他丟在紅毯之上的奏章問道。
魏承恩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看皇帝面色鐵青,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回答道:“是,這正是臣相奏的奏章。”
皇帝挑了挑眉頭,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在奏摺中所寫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記得。”魏承恩如實回答,心如擂鼓,他覺得他寫的並沒有錯,不知爲何觸動了聖怒。
“說來聽聽。”
魏承恩聞言,也不知所犯何事,一五一十將奏摺中所寫背誦出來:“皇上,太子廢棄已久,儲君之位空虛,臣認爲儲君乃國之大事,應該儘早安排,可安撫人心也可幫助皇上協政。”
魏承恩在奏章中所提的就是立太子的事,榮家已經瓦解,太子已死,重新冊封太子是遲早的事情。
這並不是他一個人所想,文武百官大多都是這麼想的,魏承恩想奏摺中應該也不止他一個人這麼提起此事,皇帝卻偏偏挑了他一封出來問。
魏承恩說完,朝堂上有了竊竊私語之聲,百官議論紛紛,大家都覺得是應該立儲君了。
“大膽!”沒想到皇帝拍着龍椅的扶手喝斥道:“你這不就是詛咒朕死嗎!”
魏承恩一愣,嚇得手腳發軟連忙伏在地上
磕頭謝罪:“皇上恕罪,微臣萬萬沒有那個意思!”
“不是詛咒朕死,爲何要提及立太子的事情?難道朕一個人不能處理國家大事,還非得要一個太子來協政!”皇帝怒不可歇的樣子,嚇得百官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多言一句。
誰都沒想到,提及立太子的事皇帝會這麼的生氣。
魏承恩誠惶誠恐,雖然皇帝正在氣頭上,但是他還是鼓起勇氣進言道:“皇上誤解了吾等初衷,作爲臣子,爲的是皇上,哪有臣子詛咒天子的?眼下太子之位懸空必定會讓衆多皇子趨之若鶩,從古至今多少皇子王爺爲爭儲君之位鬥得頭破血流,臣是想如果皇上有中意的人選不如定下來,免得一些人浮想翩翩罷了。”
“哼!”皇帝能哼一聲,嘴角帶出一絲揶揄問道:“那你說該立誰爲太子比較合適?”
魏承恩啞言,方纔皇帝才生了那麼大的火氣,他不敢妄加的去想皇帝心中最想立的是哪個皇子。
在現在看來,皇帝倚重的肯定是雪暮卿壽康王,就連串通一氣扳倒榮家也是跟壽康王裡外合應的。
可是他不敢說,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題。
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是進諫大夫,從前榮家還在的時候“皇上,微臣以爲,衆多王爺中,寧王雖然性格敦厚但是卻只學聖賢,紙上談兵不足以做太子,微臣到是覺得壽康王才德兼備,而且做事果斷深謀遠慮,和榮家有些來往,現在榮家不在了正琢磨着另尋靠山。
是做儲君的人選。”
皇帝眯着眼看去,這進諫大夫他不曾記得喚名什麼,只是嘴角一彎揮了揮手道:“來人,將這進諫大夫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此言一出,進諫大夫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守在殿門口的侍衛抓住,拖着他往外走,他連到底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
此刻大殿之上最害怕的人莫過於魏承恩了,他方纔險些就將話說出口,要是說出來,現在被打入天牢的就是他了。
難道皇帝不想立壽康王爲太子?不止是魏承恩這麼想,滿朝文武都疑惑斐然,在現在看來皇帝最疼愛的也就雪暮卿了,甚至將雪暮卿的生母珍妃安頓到鳳和宮中。
那可是皇后的寢宮,原本所有人都覺得雪暮卿肯定是儲君的不二人選,誰料得,提起這件事情的官員居然會被打入天牢。
“魏愛卿,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的?”皇帝收斂了方纔的怒氣,笑着問道。
魏承恩打了個哆嗦,可沒能從那笑意中看出什麼好意來,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就是連言行都得思量再三再行動。
“沒了,皇上臣沒什麼事情上奏的了。”魏承恩說着退到原本的位置上,深怕被牽涉其中。
他依舊想不通,如果皇帝不立壽康王爲太子,那難道是寧王嗎?
幾個王爺中,也就寧王和壽康王不錯,其他的要不是酒鬼要不就是酒鬼,更有腦子不靈光的。
“衆愛卿可有其他事情啓奏啊?”皇帝又放聲問道,臉上恢復了面無表情,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寫什麼。
從早朝過後,流言便傳開了,朝中個個人心惶惶,覺得皇帝有意立寧王爲太子,很多人開始覺得從前沒有巴結寧王恐怕現在晚了。
不過皇帝剛因此而動怒,衆人琢磨着等到過幾天再寫奏疏上奏請求封寧王爲儲君,也當做是賣寧王一個人情,扯上點關係。
安定侯可不這麼覺得,如果皇帝是覺得寧王好的話,方纔不會因爲大臣建議壽康王做儲君就被斬首。
最近壽康王並不在宮中,也無從惹惱皇帝,倒是皇帝自從榮家敗北後就便得很奇怪,至於變的哪一點他終究說不出來。
突然想到了宮中還有允兒那丫頭,於是走走停停到了後宮的院牆外,正巧碰到了允兒出後庭正趕往御書房伺候筆墨。
允兒走的匆忙,在轉角之處險些撞到了安定侯,機警的退後了兩步驚魂未定的看清來人不免驚訝,福身行禮道:“允兒見過侯爺,不知侯爺爲何在此?”
一般官員沒事基本不可能到後宮中,因怕惹人閒話。
“我就是來找你的。”安定侯依舊雲淡清風的模樣,雖然着着橘色的官袍,但是卻看不出有絲毫的官架子。
允兒一愣,旋即看了看左右,一隊宮娥已遠走這才放心的問道:“侯爺不知找允兒有什麼事?”
安定侯跟她並不熟悉,她所知的便是安定侯跟雪暮卿有關係,所談之事必定和雪暮卿有關,所以纔會小心翼翼。
看她這麼一個動作,安定侯更是欣賞,這份謹慎難得,做個請的手勢道:“你現在要去御書房吧,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允兒點了點頭,並未走在前頭而是跟在安定侯身後,論尊卑論年長她都不能同安定侯相提並論,該有的禮儀還是得有。
“今日在朝堂之上,衆臣談及立儲之事,皇上大發雷霆,更是將舉薦壽康王的大臣打入了死牢,你可知這是爲何?”安定侯負手慢慢的走着,平視前方問道。
“是嗎?”允兒只是皺了皺眉頭並不驚訝,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發現皇帝很不對勁,對什麼事情好像都疑神疑鬼的,就連她配的藥都要再三檢查才服用,不信任她也不信任雪暮卿,她並不覺得奇怪。
歷代君王都想長生不老,她發現皇帝最近服用的藥是一位方士所做的丹藥,聽說有什麼長生不老駐顏之效。
不過在允兒看來不過是滑稽之談,普天之下哪有那種藥丸是能駐顏的,怕是皇帝鬼迷了心竅。
“大概皇上還不想讓位吧。”允兒便是這麼想的,皇帝既然想長生不老,那肯定是想獨攬大權的意思,別說讓位給雪暮卿了,估計其他皇子他也不想立爲儲君。
安定侯想的跟她沒差,如今衆多皇子中,也就雪暮卿才德兼備出衆,寧王一直同皇帝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如若他做了太子定然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