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懷是心急如焚,可一看到蘇心漓,就想到她那張伶俐的嘴巴,就算是在皇上和太后跟前,她說話也直接的很,沒有任何顧忌,最要命的是,她句句戳中的都是他極力想要掩蓋隱瞞的事實,讓他心虛又惱火,這也就算了,皇上對她的態度似乎格外放縱,方有懷想到方纔在九天翱翔的鳳凰,心頭不好的預感更甚,兩邊的太陽穴都覺得突突的疼。
蘇心漓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軟角色,怕只怕,他今天就算是損兵折也未必能將她拉下水,還可能惹了一身騷。
“皇上太后跟前,豈容這些人失儀?”
蘇心漓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先前那些百姓在皇上太后跟前大鬧着誣陷我就可以,他們爲何不可?方大人這雙重標準定的也太過明顯了吧。”
只許州官放火,還不許百姓點燈了。
“他們都是皇上的的子民,皇上是明君,又怎會嫌棄自己的子民?”
文帝笑了笑,這小妮子,給自己扣這麼一頂大帽子,他若是不替這些人主持公道,那豈不就成了昏君了?不過蘇心漓和方有懷應該不認識才對,方有懷要對付蘇心漓,文帝還能想得到緣由,但是蘇心漓如此針對方有懷,就好像彼此間有深仇大恨似的,文帝就有些意外了,文帝正這樣想的時候,蘇心漓又對着方有懷挑了挑眉,有些挑釁的說道,“方大人如此着急,莫非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心虛了?”
方有懷濃密的眉頭擰成了一條粗粗的直線,渾身都是煞氣,被蘇心漓賭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滿肚子的氣憤和憤怒,就只能往肚子裡面吞,若論動手能力,雙方較量,蘇心漓肯定不是方有懷的對手,但皇上太后跟前,豈容他們放肆?
方有懷的計謀一早就被蘇心漓看穿了,蘇心漓是有備而來,而方有懷已經被殺的措手不及,底氣已經不足,確定自己拿回自己母親嫁妝的蘇心漓卻越戰越勇,蘇心漓上輩子畢竟做了那麼久的皇后,什麼世面什麼人沒見過,方有懷嚇嚇一般人行,但是她?一個繞着鬼門關走了一圈然後還順帶去亂葬崗遊了一圈的人,她有什麼可懼怕的!
“皇上太后娘娘在此,你們有什麼冤屈,只管說來!”
蘇心漓看着那羣跪在地上,只一個勁抹眼淚的人說道。
“既然有冤,便直接說來,朕和太后在此,必定爲你們做主!”
“回皇上的話,草民等人是靈村的村民,我們村閉塞,人雖然少,但是家家戶戶,自給自足,生活倒也安樂,三年前,有一批人闖進了我們村,他們給了我們一大筆銀子,讓我們離開那地方,我們收拾好東西剛到村口,就覺得渾身無力,一下倒在了地上,忽然衝出一批手持大刀凶神惡煞的人,他們對着我們就是砍,草民的父母妻兒全死了,草民的背上捱了一刀,草民倒在地上,父親剛好壓在草民的身上,草民心裡亂極了,當時的情況,唯有撞死,才逃過一劫。”
許是想起了那段悲痛的記憶,這麼大的人,當着皇上和太后等人的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哽咽的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這邊剛說完,又有一男子用力的擦了擦眼淚,開口道,“他們將我們扔進村子裡的靈河,村子裡老幼婦孺加一起七十多口人,到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人了!”
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樣,他們沒有一個勁的喊冤,而是陳述着那段悲痛的記憶,他們的神情因爲悲痛到了極致,已經麻木,那雙黯然的眼睛渾濁,一絲光彩也沒有,毫無生氣,如行屍走肉一般,這樣的他們,比起之前那羣哭爹喊孃的人,看着更讓人震撼,心裡都不由的發酸。
“草民家有四個兄弟,兩個弟弟年紀尚輕,還未娶親,事發的前幾日,草民嫁到牛村的姑姑給三弟尋了門親事,父親讓我和婆娘去看看,若是成了,我們一家子就拿着銀子去牛村蓋套新的房子,再買幾畝田地,我們纔回來,還沒到村口,就聽到村民們悽慘的尖叫聲,我和婆娘覺得不對勁,偷偷上去一看,一羣人臉上蒙着黑布正拿刀砍我們村的人,地上全是屍體,草民的父母還有兩個孩子全死了,草民的妻子因爲看到孩子,衝上去的時候也被殺了,就留下了草民一人,他們將人扔進了靈河,草民一路尾隨,才救了這麼幾個人,草民一個人,將他們葬在了靈村下流河邊的小山丘上。”
說着,四五個壯漢齊齊淚如雨,哭的就和個三歲小孩似的。
“你們胡說什麼!”
方有懷怒目而視,因爲憤怒,兩隻眼睛好像從眼眶裡跳出來一般,兇狠無比。
蘇心漓,蘇心漓,你果真是好本事,靈村就這麼幾個人,你居然也能找到,蘇心漓足不出戶,嫁妝又沒要回來,這些事情她又沒讓定國公府的人幫忙,她哪裡能有那本事,找出這幾個人,這些,都是蘭翊舒幫忙,至於他是怎麼做到的,蘇心漓就不清楚了。
“蘇小姐到底給了你們多少好處,你們竟幫她如此顛倒黑白!”
翠花怒聲斥道,心中卻是波濤洶涌,這些人,她明明有吩咐全部殺掉的,爲什麼還是有漏網之魚,其實翠花這件事情做的已經很周密了,只是他們畢竟不是如生土長的靈村人,哪裡能知道村子裡有哪些人,靈村那日遷徙,一些農戶的親戚來幫忙了,他們清點人數的時候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所以翠花根本就沒有派人繼續追殺。
“婦孺小孩都不放過,你們這些人簡直才應該千刀萬剮啊!”
那些人手指着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的是慷慨激昂。
“草民幾個父母妻兒都死了,我們早就是生不如死,之所以苟且偷生,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替家人報仇,皇上,您一定要爲草民等做主啊!”
四五個瘦若枯槁的男人朝着文帝的方向不住的叩頭,又重又響,完全不把自己當人看待,這些個大男人,眼淚止不住嘩啦啦的流,不是因爲覺得冤屈,而是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這些年他們生不如死,只等着爲家人沉冤昭雪,現在,願望已經達成了,他媽呢了無牽掛,已經無所謂死活了。
方纔說自己是靈村的那些人見了,也有樣學樣,衆人雖然更同情後面來的那一夥人,但是現在雙方各執一詞,都有道理,都讓人覺得可憐,文帝和太后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纔好。
“皇上,我等父母妻兒的屍骨應該還在,您可一定不能讓他們枉死,不然的話,我等就算是死,也難以瞑目啊!”
“誰知道那些屍骨是不是你們自己埋下去的?”
“皇上跟前,豈容你們爭吵,聖上英明,自有聖裁,必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前面一撥人是誣陷了蘇心漓,但這並不表示他們不是靈村的人,若他們真的只是百姓的話,死咬着蘇心漓不放,今日的事情怕還不是那樣好解決的。
“皇上,可否將此事交給臣女處理?”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哭喊聲不斷,文帝正被擾的頭疼呢,蘇心漓要接手這燙手的山雨,替他排憂,文帝自然是求之不得。
“這兩撥中,必然有一批是靈村的人,皇上,若臣女能證實後面的這幾個人纔是靈村的人,那方大人就是冤枉誹謗我,皇上一定要給臣女主持公道。”
文帝含笑看向蘇心漓,還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這是自然的。”
“謝皇上!”蘇心漓的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來人,準備清水,再請幾個農民來!”
蘇心漓說了聲,很快有幾個宮女斷了清水上來,“將他們的手洗乾淨。”
其實,需要洗手的只是蘇心漓之後帶來的那一撥人,之前的那一批,他們的衣着都還算整齊的,也十分乾淨。
“皇上,太后,還有諸位娘娘皇子們,這樣兩撥人同時出現,你們心裡會覺得誰纔是靈村的人?”
“自然是你帶來的那些人。”
太子似乎對蘇心漓做的事情挺感興趣的,在這裡坐了這麼久,居然沒有昏昏欲睡。
“臣女也是這樣覺得的,雙親被殺,痛失幼子,家離破碎,顛沛流離,這是多大的悲痛,經歷過這樣的人生低谷,大部分人都會一蹶不振,整個人會快速消瘦,但是你看翠花帶來的那些人,他們看起來似乎還很壯,既是生不如死,必定食不下咽,怎麼可能會長肉呢?”
蘇心漓這樣的分析,很多人自是贊同的。
“事情都過去三年了,就算在沉重的傷痛,也該緩過來了吧!”
說話的是方有懷的孫子方哨玄。
“你們把袖子都挽起來,然後將掌心對着陛下舉起來!”
翠花帶來的那一撥人,自然不是個個心理素質都像她那樣強大的,膽戰心驚,渾身發抖,挽起袖子的時候,手都在打顫,將手掌心對着文帝和太后等人的方向舉了起來。
“都給我舉好了,你們的手就可以說明真相,膽敢欺君罔上者,剁一隻手,再賣去軍營黑窯!”
手又不是嘴巴,他又不會說話,怎麼可能說明的了真相?可就算知道這道理,翠花那一撥人還是害怕的要命,原本手就顫抖的厲害,這會,更合適骨頭被剔了似的,根本就舉不起來。
方有懷看到這場面,氣的鼻子都要歪了,他心裡後悔懊惱的很,方纔翠花他們被押下去的時候他就該息事寧人的,因爲他有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
“皇上,你仔細看他們的掌心,經常幹農活的百姓,不論男女,他們整個手掌心都會很粗糙,結着厚厚的繭子,而且皮膚會很黑,這和練武的人是不一樣的,練舞的人,一般是虎口繭子最多,雖然他們也會很黑,但是和在田地裡勞作的人也有不同,但是你看翠花帶來的這女子,她的掌心很光滑,手背也很白皙,當然,這可能是因爲她之前在靈村的時候家境富餘,但是她的父母還有夫君不是被我殺了嗎?她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必定是要操勞的,怎麼可能有一雙這樣的手?”
蘭翊舒站在文帝的身側,看向蘇心漓,看着她淡定從容有沉靜自信的模樣,勾了勾脣,這樣神采飛揚又帶着點咄咄逼人氣勢的蘇心漓,簡直讓人着迷。
蘇心漓眼一瞪,立馬就有人將翠花帶來的那幾個男子的手舉了起來,“他們的手臂很粗,而且還很壯,不像農民,倒像習武之人。”蘇心漓勾了勾脣,一雙眼睛望進他慌張惶亂的眼底,勾了勾脣,然後用只有兩分玩笑卻有八分認真的口氣道,“該不會靈村的百姓是被你們殺了的吧?”
蘇心漓的話才說完,就聽到有一宮女驚呼了一聲,很快,那宮女面色蒼白的跪到文帝和太后跟前,用顫抖着的聲音結結巴巴道,“皇——皇上,他——他——”
她一張臉憋的通紅,他他他半天,也說不出下面的話來,她跪在地上,面向文帝太后等人,手卻指着蘇心漓盤問那人的褲襠,原來是,尿褲子了,其餘的小姐見了,也是一臉的赧色,倒是距離他最近的蘇心漓,坦然的都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個未出閣的少女。
比起其他人害羞和微惱,蘇心漓的心情卻是不錯的,尿了?那等同於是害怕心虛,那些已經入土爲安的人,也不用再被騷擾。
沒一會,侍衛們就帶了五六個農民走了進來,“四哥,五哥,你們過來。”
蘇心漓叫了聲,程子風和程子軒也走了過去。
“皇上,你看他們的手,是不是如我說的那樣?”
皇帝看了看那幾個百姓的手,又仔細觀察了一下程子風程子軒的手,果真和蘇心漓分析的一樣,事情的真僞如何,到現在,顯而易見。
“方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蘇心漓當然清楚,今日這所有的事情都是方有懷這老混賬想要害她,但是現在她根本就沒有確鑿的證據,皇上現在正是需要他辦事的時候,她根本就不可能因爲這些就除掉他,不過既然他可以冤枉誹謗她,她爲什麼不可以質問他呢?這一系列的事情本來就是他策劃陷害她和定國公府的,就算不能將他治罪,他也要讓皇上他們明白,這次的事情與方有懷脫不了關係。
文帝看了蘇心漓一眼,眼中閃過驚歎之色,這樣一個久在深閨的女子,她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他涼涼的看向方有懷,目光冰冷如韌,方有懷垂着腦袋站着,冷汗流的相當歡快。
“皇上,微臣只是實話實說,並無任何構陷之意。”
方有懷跪在地上,饒是一向沉穩的他,說話的時候,嘴脣也不由哆嗦了,今日的事情,蘇心漓分明就是早有了準備,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想害她的事情的?現在的局面,對方有懷來說就是辦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心漓又不是神算子,她哪裡能知道方有懷會利用靈村鐵礦的事情陷害她,她就算是聰慧,也不會想到那裡去,畢竟那麼多的鐵礦,身爲臣子,那可是金山銀山都未必買的來的東西,他倒是看得起自己,應該說是重視她身後的定國公府,居然用賠鐵礦山的這種方式想要害她,然後藉此牽連到定國公府。
蘇心漓不得不承認,比起方有懷的手段,方姨娘之前對她做的,根本就是小打小鬧,不值一提,要不是自己之前早有防範,若非蘭翊舒一直派人盯梢,將方有懷弄到母親墓前的那些鐵石和兵器偷偷轉移了,那她真的是百口莫辯了,定國公府也必定會遭殃。
至於桂嬤嬤和靈村的這些人,蘇博然這人不但愛權,也貪財,他肯定是不會乖乖交出母親留下的嫁妝的,必須是位高權重的人勒令,今天這日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靈村的那些人,原就是她用來反擊方有懷的,不過因爲方有懷的這一鬧,這些人倒是發揮了更大的作用。
方有懷是個肯取捨的狠角色,從這次的事情就看得出來,他爲了對付定國公府,無所不用其極,所以這個人,他,非死不可!
“但是你確實冤枉誹謗我了!”
見好就收?這個道理,蘇心漓當然懂,而且她還知道,這也分人和場合的。
“漓兒,這些人,你說該如何處置?”
蘇心漓聞言,緩緩田某,看了文帝一眼,文帝果然不想辦了方有懷,蘇心漓心裡頭不由失望,不過因爲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蘇心漓倒是很快就恢復了過來,“皇上,臣女以爲,這次的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設計這一切的人,他想要害的並不僅僅只有我而已!”
蘇心漓直言不諱,指了指翠花帶來的那些人,“還請皇上一定徹查此事,還靈村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一個公道!”
這些人應該是以翠花馬首是瞻的,知道的或許不多,未必能指證方有懷,但是從他們的口中,未必就一點有用的訊息都得不到,蘇心漓其實很想讓文帝將這些人交給她全權處置,但是這不和朝堂的規矩,而且文帝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半點端倪也沒有察覺,他不想辦方有懷,肯定不會將這些人交到她手上的。
“至於這些人——”
蘇心漓指了指那些靈村的百姓,嘆了口氣,心中酸酸的,極爲同情他們的境遇,“方大人給他們每人一千兩銀子,讓他繼續回到靈村生活吧,也好陪伴他們已經過世的父母妻兒,逢年過節,連個燒紙錢的人都沒有,太可憐了!”
蘇心漓要放他們回去,方有懷沒意見,但是憑什麼讓他給他們一千兩銀子啊,他們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五個人,這可就是五千兩銀子,而且他若是同意了的話,不就是默認了害他們的人是自己了嗎?他給了銀子,他們卻對蘇心漓感恩戴德,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方有懷可一點也不想幹,就算他有銀子,他也不想給。
“就依漓兒所言。”
文帝還沒開口呢,太后悠悠的嘆了口氣,已經替他回答了。
“皇帝,這些人也着實怪可憐的,而且方大人今日對漓兒確實有冤枉誹謗之嫌,皇兒也說了,要讓方大人向她道歉的,她這樣做,方大人想必也不會有意見的。”
太后握住文帝的手,鳳態威嚴,不容置喙。
“太后所言甚是,花朝節結束之後,微臣即可命人將銀子送到他們手上,再讓人護送他們回靈村。”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現在,你們的冤屈昭雪,回去之後,你們要時刻銘記皇上太后的恩德,好好重新開始,若是哪日娶妻生子,一定要到相府通知我,到時我一定會備上薄禮,給你們送去的。”
蘇心漓話剛說完,那些只知道哭仿若呆滯了一般的人忙叩頭謝恩,他們的眼淚並未停止,甚至哭的更大聲了,但是比起剛纔的麻木和絕望,此時這哭聲更像是一種宣泄,還有對過去那段生不如死的生活的告別。
太后看向蘇心漓,眉眼含笑,滿是讚賞,方有懷是地痞流氓出身,膽子大的很,她是擔心他會對這些人下毒手,所以纔會如此,看起來冰冷狠毒,可骨子裡卻是個善良到不行的孩子。
蘇心漓向程子軒遞了個眼色,就站在皇帝跟前的程子軒忽然跪下,從懷中取出了一奏本,恭恭敬敬的遞到文帝跟前,“皇上,臣子有本奏請!”
好好的百花宴,原本是給諸位皇子選妃的,這歡天喜地的事情,被這麼一攪和,大家的興致和心情都受到了影響,文帝也不例外,他今日之所以現身花朝節,有自己的目的不假,但也是想要放鬆,一下知道整個村子的人幾乎死光的消息,不論是誰,心情都會有些沉重,文帝是丁點都不想理會那些糟心的事情,有奏本的話,不會明日再呈上來嗎?非要選在今日,文帝心裡頭不悅的很,可身爲帝王,就算是不快,該處理的事情還得處理。
文帝心中清楚,自己今日對方有懷,確實有所偏心,這時候,定國公府的人出來,他總是不好發脾氣的,李海福接過程子軒手中的奏摺,弓着身子遞給了文帝,文帝接過,將奏摺打開,原本滿是陰雲的臉在瞬間迸射出如雨後彩虹般豔麗明亮的光彩,對此,蘇心漓只覺得全在預料之中,偷偷看了蘭翊舒一眼,漂亮晶亮的雙眸,滿是感激。
“這幾年,臣子一直在外遊歷,途經琉璃和金國的鳳凰山,還有梧州時,那裡的水有一層金黃如沙一般的沉澱,臣子起初以爲那是金礦,剛好微臣有幾個朋友擅長此道,臣子就讓他和他的幾個朋友一道來幫忙,確定鳳凰山有一座大銅礦,而梧州的山上雖然有銅礦,但是產量卻遠不及鳳凰山,原本,臣子決定等姑姑的忌日再回來的,可想着這樣的大事,應該儘早回來向稟報皇上,若是擾了皇上的雅興,還請皇上一定要赦免臣子的罪過!”
程子軒弓着身,態度恭敬到不行。
鳳凰山?梧州?聽第一遍的時候,方有懷是難以置信,他覺得是自己幻聽了,他心裡也深深的希望是自己幻聽了,可當程子軒再次說出鳳凰山和梧州這兩個地名時,方有懷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暈眩的厲害,他向後退了兩步,雙手緊握成拳,晃了晃腦袋,纔沒讓自己倒在地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這麼巧?方有懷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但是他心裡就是有那麼一個聲音,一遍遍的告訴他,這就是他尋了差不多近十年,耗費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才尋到的兩座銅礦和鐵礦,靈村的鐵礦,他爲了誣害蘇心漓並且將定國公府拖下水,已經曝光了,現在皇上已經知道了,不日那裡就會有重兵把守,那些東西就會成爲皇家的東西,現在,他的兩座銅礦也要——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子軒還有文帝手上那份奏摺的時候,蘇心漓正優哉遊哉的欣賞方有懷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情,在極度憤怒和不得不壓抑的雙重情緒下,他的臉在不停的抽筋,一雙眼睛紅紅的,就好像被人拿着鋒利的刀從他身上不停的割肉似的,完全痛到不行的樣子,蘇心漓看着,完全被他肉痛的樣子給取悅了,嘴角清冽的弧度越來越濃,最後,她直接抿脣愉悅的笑出了聲,衆人紛紛看向她,蘇心漓很快意識到自己開心過頭有些失控了,她朝着文帝福了福身,“天佑琉璃,皇上洪福,不然的話,單憑五哥一己之力如何能找到這銅礦山?”
憑程子軒當然找不到了,這不是託文帝的福,最該感謝的人還是方有懷啊。
“好,好,好!”
文帝連道了三聲好,將摺子合上,然後遞給了太后過目。
他之所以龍心大悅,固然有這兩座銅礦的功勞,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他看到了定國公府的人對他的忠心,是的,對他的忠誠,他們若是有異心的話,大可以私下采了這些銅礦,然後製成兵器,或者交給任何一個皇子,以定國公府的勢力,他們若是想要扶持一個皇子有何難?雖說未來琉璃的天下會是文帝的那些皇子的,但他現在畢竟還年輕,比起那些喜歡結黨營私爲自己將來謀取福利的人,像定國公府這樣的更讓他滿意放心。
在文帝兩邊坐着的皇子,好幾個面色都不怎麼好,皇后和皇貴妃看着地上跪着的程子軒,若有所思,面色似都有些凝重,最氣惱遺憾的還是顏司明,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和方有懷一樣,都緊握成了拳頭,他懊惱,他恨,他覺得自己出手太慢太晚了,如果他一早就得到了蘇心漓的芳心,那兩座銅礦還有定國公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任他驅使,顏司明心中甚至有一股無名的惱火,他覺得那兩座銅礦合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同時還覺得程子軒還有程府的其他人太過愚蠢了,不過對蘇心漓,他越發的志在必得,若能有這樣聰慧的女子相助,那位置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事實上,這件事情定國公府就只有程子軒一個人知道,程子軒還是前日才知道的,蘇心漓擔心太多人知道會打草驚蛇,讓蘭翊舒再三叮囑程子軒一個人也別說,所以程子風程子謙,甚至於程鵬都是不知情的,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程子軒身上,並沒怎麼注意到其他人,而程子謙程子風尤其是雲氏,也都是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他們眼中的震驚和意外,並沒有人幾個人窺探到。
“該賞。”
太后將程文軒遞給文帝的奏摺緩緩的蓋上,重新交到文帝的手中,她眯着眼睛,因爲那喜不自禁的笑意,眼角有淡淡的細紋。
“你想要什麼賞賜?”
文帝大方的給出了空頭支票,只要定國公府的人對他忠心耿耿,他自然也不會吝惜。
文帝的心態,蘇心漓一清二楚,她之前花費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做了揣摩,所以她改變了主意,讓蘭翊舒的人不要動那兩座銅礦,若是那兩座銅礦完好無損的交到文帝手中,他必定會對定國公府的忠誠深信不疑,而如果那銅礦被大規模的動過的話,以文帝的多疑,肯定會覺得他們挖了不少,那反而得不償失,而且,多虧了方有懷的設計和蘭翊舒的幫忙,她的手上已經有了一批用鐵打造的上好兵器和鐵礦,這也算是收穫不菲。
這叫什麼?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她是姜太公,而方有懷,則是條笨魚。
“臣子懇請皇上,將這些人交給我處置!”
程子軒的手,直指翠花等人。
方有懷看着程文軒,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翻白,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鬱結的氣堵在胸口,根本就上不來,口腔和喉嚨的深處全是一股股的腥甜,呼之欲出,方有懷想吐血,只要一想到今日的事情,他就會覺得頭暈目眩,好幾次差點都暈過去了。
他的銅礦,他的鐵礦,還有他已經制造出來的上等兵器,方有懷的整顆心,不是,他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心痛,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在滴血,這些東西,可是耗費了他十多年的心血才找到的,他是留着將來有大用的,但是現在,他千辛萬苦才找到的東西卻成了別人得到賞賜的資本,而且還是他千方百計想要整垮的仇人,方有懷殺了程子軒的心都有了,因爲擔心被人發現,他選的多是與外界阻隔極爲偏僻的地方,程子軒,該死的,他是怎麼找到的?這不可能是巧合,天底下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從出生到現在,方有懷是第一次嘗試這樣滿盤皆輸的失敗,最讓他惱火的是,自己只能吃啞巴虧,他深刻的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到底是一種憋屈的滋味。原本,方有懷並未將那五千兩銀子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己失了兩座近百萬兩的銅礦,方有懷瞬間就不好了,只覺得這時候拿出去一輛銀子那都是件肉疼並且讓他滴血的事情。
程家的人,這樣壞他的好事,該死,全都該死!蘇心漓看着方有懷那樣,她覺得自己甚至能聽到他因爲憤怒而有的粗重的喘氣聲,這在蘇心漓聽來,這卻成了最美的樂曲和旋律,她看着他肉痛的樣子,一雙眼睛卻凶神惡煞,彷彿恨不得把程家的人還有她全部撕成碎片喂狗決心,就這樣吧,剛好,現在的她也是一塊又硬又鋒利的石頭呢,就和匕首一樣會割人,就看看誰更厲害一些。
首局開戰,她贏了,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翠花也有些懵了,她擡頭偷偷看了方有懷一眼,他額頭的青筋全部爆出來了,手上的更是,那雙手,壓抑着的力量,彷彿只要輕輕一捏,就可以將人的脖子擰斷。
“這些人的背後,必定有主謀,這一次不成,必定就有下一次,臣子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絕對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程子軒並不說那些爲了江山社稷的大話,卻依舊慷慨激昂,他直接袒露了自己的目的,不單單是爲了漓兒,也是爲了整個定國公府,蘇心漓看着一臉堅定的程子軒,心頭泛酸。
文帝沉思了片刻,緩緩道,“好,這些人就交給你處置!”
“把這些人暫時先帶下去,嚴加看管!”
蘇心漓看了程子軒一眼,程子軒也看向她,兩人仿若心有靈犀一般,默契一笑。
翠花被兩個士兵架住,拖了起來,方有懷銳利的視線掃射在翠花的身上,對於這樣的視線,翠花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還要敏感,她眼中的光亮,在瞬間,變的黯然,沒了半點的神采。
“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人指使賤婦!”
翠花大叫了一聲,推開那兩個士兵,蘇心漓看她那動作,心頭一驚,翠花這身手,分明就是會功夫的,推開那兩個士兵之後,她朝着一旁的梧桐樹就用力撞了上去。
翠花之所以一直沒有任何的動作,是因爲她確信方有懷還會救她,對自己的能力,翠花很有自信,自己對方有懷的價值,翠花心裡也清楚的很,雖然方纔文帝下令將她賣到軍營,但是她覺得以方有懷的本事,肯定會營救她出來的,到時候她就可以重獲自由,繼續之前的生活,但是現在,一旦她落入程家人的手中,方有懷想救她談何容易,今日,她已經見識過蘇心漓的手段了,到時候,她必定會設下重重陷阱,來個甕中捉鱉,對此,方有懷心裡也清楚的很,所以,他肯定是不會出手救自己的,無論她說還是不說,就只有死路一條,若是盡忠盡責,方有懷念着舊情,必定會善待她的孩子。
“給我攔住她!”
蘇心漓大喝了一聲,程子風程子軒等人都朝着她的方向衝去,蘭翊舒最快,翠花可不是那些小角色,他一直都防着的,她一推開了那兩個士兵,蘇心漓纔開口說了一個字,他就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了,衆人只看到半空中紫衣飄飛,如雲彩一般,還有那張恍若謫仙一般的臉,只覺得是仙人降臨,那畫面實在是太美,不少女的頻頻犯花癡。
翠花還沒撞上梧桐樹,就已經被蘭翊舒踢倒在了地上,蘭翊舒那一腳不輕,不過勢必是不會讓她喪命的,翠花倒在地上,吐了幾口血,蘇心漓快步衝了上去,倒在地上的人卻閉上了眼睛,蘇心漓看向蘭翊舒,蘭翊舒也是一驚,蘇心漓蹲下,探了探她的脖子,已經沒氣了,蘭翊舒也蹲下,他本來還想邀功的呢,沒想到——蘭翊舒心裡頭很不是滋味,都不敢看蘇心漓。
“把她的嘴巴給我打開。”
蘇心漓看着翠花吐出的血,對一旁的侍衛吩咐道,“看看她嘴巴里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嘴裡藏毒?不過蘇心漓她怎麼知道的,她真的只是個深閨長大並且只有十三歲的小姐嗎?
蘇心漓能知道這些,還多虧了顏司明,估計是他缺德害人的事情做了太多,不止一次的有人刺殺他,她是他的皇后,兩人偶爾還是會呆在一起的,所以她也碰到過幾回,有一次,一個人被捉住之後,顏司明還沒審問他就死了,他在嘴巴里面藏了顆粒的毒藥,若是沒成功被捉就服毒自盡,不過她聽顏司明說過,這種死法,在金國纔是最盛的。
侍衛按着她說的去做,果真在翠花的牙齒縫裡發現了還剩半顆的黑色藥丸,皇帝和太后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震驚,而顏睿晟顏玉勳等人,看向蘇心漓的神色,感情也越加的複雜,皇后和皇貴妃偷偷看了對方一眼,最後齊齊將視線落在了蘇心漓的身上,這女子,必須是他們皇兒的妻子,如若不然的話,就只有毀了。
蘭翊舒從懷中取了個丹藥,就要塞進翠花的嘴裡,被蘇心漓攔住,“她已經斷氣了。”
蘇心漓說完,直接從蘭翊舒的手中奪過了丹藥,然後站了起來,重新還給蘭翊舒,“她一心求死,你何必浪費?”
翠花纔剛端起,蘭翊舒這藥物,必定是有用的,不然的話他不會當着自己的面拿出來,只是爲了翠花這樣的人浪費這樣珍貴的東西,太不值得了,這事還沒查到方有懷頭上呢,她就一心尋死了,便是他們嚴刑逼打,她也未必會招供出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且蘇心漓懷疑,她應該是有什麼把柄在方有懷的手上,譬如說孩子,蘭翊舒的東西都是好東西,蘇心漓可捨不得。
蘭翊舒微笑着從蘇心漓的手上接過藥丸,指尖碰到蘇心漓的掌心,蘇心漓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瞪了他一眼,蘭翊舒臉上的笑容更濃,在場很多人的臉都是紅的,或氣憤或激動,所以對蘇心漓臉上的異彩也沒多想。
蘇心漓慌忙收了手,絕對懷疑,他是故意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當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也敢胡來,不過最讓蘇心漓惱火的是,她就是生不了他的氣,他幾次三番來她的閨房,便宜沒少佔,她當時還能沉下臉,可他第二日來找自己,她立馬就把昨天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他要沒來,她就惴惴不安,蘇心漓覺得正是因爲自己這樣的態度纔會將他縱成這樣子的。
“皇上,她們二人如何處置?”
蘭翊舒走到文帝跟前,指了指暈在自己的血泊裡和被打的鼻青臉腫絕對忍不住本尊的蘇妙雪。
“身爲姨娘養女,霸佔擅用主母財產,定要嚴懲不貸,將她們二人移交大理寺,宣判後,將他們的罪行,昭告天下!”太后厲聲說道,方姨娘和蘇妙雪是女子,朝廷官員後宅的事情,比起皇帝,太后更有權力過問。
“太后,若是就此將她們移交大理寺,那臣女如何清點母親留下來的財產,所以漓兒想向太后和皇上討個恩典,能夠將她們二人交給臣女處置?”
今日過後,顏司明必定更會對她死纏爛打,方姨娘和蘇妙雪的名聲都毀的差不多了,現在,兩個人更相配了,蘇妙雪要翹辮子了,她到哪裡給顏司明找那麼相配的女子去?
太后看向蘇心漓,眉目慈愛,點了點頭,“好,就交由你處置!”
“謝太后!”
蘇心漓道了謝,轉頭看向身後的方姨娘和蘇妙雪,嘴角劃過一抹詭異的笑容,蘭翊舒見此,也掃了方姨娘和蘇妙雪一眼,他有預感,方姨娘和蘇妙雪吐血的生活,今日,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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