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宮之後就病倒了,皇帝也不宣他進宮,也一直沒有進棲鳳宮看望被禁足的皇后。
恭妃回來後也主動閉門謝客,除了越清鯉,誰都不見。
宮內如此形勢,柔妃也不是傻的,外面的消息傳進來,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到勤政殿見過皇帝,也隻字不提皇陵的事,更是主動去與赫喧示好。其他時間安靜地呆在瑤琚殿,只安心養胎。
樂嬪帶着小公主希樂過來請安,與皇帝共用了晚膳,當晚皇帝便去了思寐殿歇息。
丹霞宮裡,赫喧靜靜地聽着宮人說話,猜想着皇帝的打算。越宮景如今生死不明,越宮璃作爲目前唯一成年的皇子,又是太子,皇帝肯定不會從嚴發落。皇帝的孩子太少了,他肯定不想失去任何一個。
及至宮人來報皇帝去了思寐殿,她的思緒一滯,然後說:“那便閉了宮門吧!”
進內殿更衣時,崔姑姑幾人都不知去了哪裡,那個宮人恭敬地垂下眼睛望着地面,低聲說:“太子在宗廟思過那麼久,黑炮坊本是太子暗地所爲,那些失蹤的火藥都埋到了宗廟腹地,娘娘知道這一切,爲何不趁此機會,推波助瀾一下?”
他的神態很穩,像一個做大事的。赫喧的頓時起了殺意:“你是誰的人?”
誰也沒有預料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他大膽地向前兩步,赫喧剛要怒喝他放肆,他忽然直起身子,從衣袖裡抽出匕首,一躍而起,向着赫喧當頭劈下。
那一瞬間,赫喧動也未動。她看見一道雪亮的光向她劈來。太刺眼,她想閉上眼睛,結果卻張大了嘴,可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身體求生的本能卻比她的意識更快反應,一錯身一回首,手刀已經狠狠劈向那人的手腕。
來人身手竟然也不差,接了她這一掌,匕首一落,另一隻手已經接起,反刺過來。
就是這個剎那,丹霞宮裡忽然有了聲音——女官們尖叫起來,可惜只是些毫無意義的慌張的噪聲,崔姑姑和知書、知禮依舊沒有回來,丹霞宮的守衛也一個都不見來。
等到這邊的動靜,終於引來巡邏的禁軍時,崔姑姑三人也終於回來。
赫喧頭髮凌亂,衣裳狼狽,外殿一片狼藉,有宮女的屍體二三。刺客被拿下時,高呼一句“柘國妖女不除,天正必亂,皇帝昏聵,太子蒙冤,國將不國”,然後氣絕而亡。
聽着像太子的死士,可她相信越宮璃還沒有蠢到這一步。
皇帝和宮正司的人同時迅速趕來,丹霞宮所有衛尉、宮人全都一臉死氣,跪在殿外。
皇帝陰着臉,見到赫喧的模樣驟然大驚,“快宣太醫!車司正,嚴查!”
赫喧的眼神平靜地望過來,似乎已經全然不在意。崔姑姑的醫術不壓於太醫,正在幫她清理傷口,知書、知禮跪在她身前,說晚飯後她們的肚子就一陣陣不鬆快,便一直在淨房裡,直到現在還手腳無力。而崔姑姑本在自己房裡用膳,用完之後發現自己房門被人鎖了,任她叫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
車司正正好過來稟報,刺客的宮人身份是假的,其真實身份待查證。
兩名輪值太醫頂着一頭汗水快步過來,崔姑姑已經將傷口都處理完畢,跪在一旁請罪。
赫喧一言不發進了內殿,皇帝隨後進來,她的平靜出乎意料。
燈火昏沉的大殿裡,突然多出四個與暗色融爲一體的人影,皇帝說:“這四名龍陽衛從今晚之後,會在你身邊,日夜保衛你安全。”
赫喧還是不置一言,皇帝揮手讓四人退下,正要開口,殿外衛公公的聲音略顯焦急地報告:“皇上,太子遇襲,傷勢嚴重!”
皇帝神情一滯,赫喧臉上的平靜有少許崩盤,皇帝抱她一下,溫言說道:“你安心歇息,我明早再來看你,今日之事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赫喧好一會之後才叫:“進來!”
崔姑姑三人臉上一片愧色,赫喧說:“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婢子知錯,定無下次!”三人異口同聲答。
“皇上不希望我對他的孩子做什麼,我也不會去做。既然他們如此迫切,我也不會善罷干休。趁此機會,正好可以把宮裡的人清一清,這事崔姑姑去辦吧。”
崔姑姑應下來,赫喧停了一下才說:“知書,我要知道這一次事件中,宮裡這些娘娘們都扮演了什麼角色。”
她才進來,到她宮裡的人,她都還沒有認全,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被安排進來的人沒幾個身後沒有牽扯的。而這一次又那麼剛好,她的心腹一個個都出了意外。
除非崔姑姑三人,她沒有帶更多的人進來,也沒有要柘國的侍衛,她想的是她這後半生都將在天正度過,她想盡快融入其中,不想因自己柘國的身份就特殊。早就料到剛開始時,會路途艱難,沒想到自己防衛森嚴,對崔姑姑等人耳提面命,還是這麼快就被人弄了個下馬威。
那就好,她怕的就是沒有人出頭,她就是想借這些人背後的動作,將皇帝的心緊緊地攏向自己這一邊!
聽說太子那邊的刺客來自於西漢。西漢整個使團在天正覆滅,只餘雪珂一人,還牽扯進了皇陵爆炸案。慕予只怕天正不會將此案善了,要搶在皇帝定案之前,將雪珂搶回去。於是調動了西漢在天正的最後一支勢力,全員出擊,要把雪珂從越宮璃手裡搶回去。
兩方人馬發生激烈格鬥,雪珂被搶,越宮璃緊追不捨,在西城門下阻截,身受重傷,而西漢最後一名死士,帶着雪珂跳入臨春河中,失去蹤影。
此時皇帝案上擺着一封從東宮搶出來據說是雪珂親手所寫的密報。
太子帶着傷前來認罪,沒人知道皇帝與他說了什麼,之後越宮璃失魂落魄的回到東宮。之後東宮的幕僚們在一個暗夜全都散去了,原本屬於東宮的一切儀仗都撤了,只留了那座依舊金碧輝煌的宮殿。
對外宣稱說太子受重傷,須閉門靜養,可誰都知道太子如今只留了一個虛名,只怕瑞王回來,或者他永遠不回來,十年、二十年
之後,將會有另一個太子崛起。
赫喧靜靜地聽着這些消息,皇帝去了棲鳳宮,禁足令卻依舊存在。皇帝召見了恭妃,然後恭妃便病倒了。偌大的宮廷,皇帝隔三岔五歇於三位嬪妃處,大部分時間都在勤政殿。
皇帝新調來一支衛尉,宮人也換了大半,每一個都膽小謹慎,赫喧再提了一個太監做總管,一切總算慢慢按她的意思在過渡。
知禮小心地將茶水濯入杯中,赫喧接過來,聞過那溫熱的香氣,又嚐了嚐茶味,很滿意,讓她再濯一杯出來交給宮女,說:“立刻給皇上送去。請他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入口。”
見一旁的崔姑姑目光閃爍,赫喧蹙眉問:“怎麼了?”
崔姑姑猶豫地回答:“娘娘不知——聖上今早走時,臉色不好看,與平常很不一樣。”
赫喧怔住,崔姑姑又問:“聖上在生娘娘的氣麼?”
赫喧垂下頭嘆了口氣:“是我生他的氣。不過……也沒什麼兩樣。不管誰生氣,總要我來退一步。”
崔姑姑忙說:“娘娘知道就好。”
她笑笑:“說這些廢話也沒用。還不把茶送過去?”
可宮女立在門邊進退兩難,迎着赫喧威儀的眼睛,她苦着臉一側身,赫喧就看見了她身後的皇帝。
赫喧笑笑,臉色不變,待宮人們跪拜行禮,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才笑問:“皇上怎麼來了?”
“拿來吧。”他說着,從宮女手接過茶,淺淺地嚐了一口,稱讚:“比聞起來還要香。”
他身上朝服未換,想是從勤政殿直接過來。赫喧走到他身邊,親手爲他杯添了一些熱茶,微笑道:“真正的香味還在後面呢。”
他溫和地看着她,她就滿含笑意回視他。
赫喧趁他往屏風後換常服的空當,將他身邊的宦官招到一邊簡單地問了幾句話,這才知道:朝堂上關於太子的事又吵起來。
赫喧沒有多問,抿嘴一笑,想起小時候皇帝叔叔曾過來向父親報怨,這世上最辛苦的事情,就是聽一羣才高八斗的人吵架。他們大多是科舉出身,每句話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單聽哪一方都很有道理。世上最辛苦的人,就是聽他們高談闊論、宣講道理之後必須做出判斷的帝王。一旦做錯了判斷,幾百年後還會有人罵:昏君,眼瞎了不成?!
可是他們又怎會知道,帝王豈糊塗到成心殘害天下?他也是聽了若干很有道理的長篇大論之後,選擇了那個聽起來最合理的。可惜有時候,那些意見也不一定完全正確。
赫喧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微笑,被轉過屏風的皇帝看見,他微笑着問:“什麼事這樣高興?”
兩個人像都沒有了芥蒂。
失蹤的人陸續都找到僵硬的屍體,而越宮景和蒙書悅卻始終不見蹤影。皇陵內外依舊有大批人馬在搜尋,皇帝廣發昭文,誠招天下能工巧匠進京,將開啓皇陵,全面搜尋。
此時的越宮景和蒙書悅,正離開了永明殿,艱難地尋找出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