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彎中的腰肢輕盈而柔軟,低頭間正好望上她白晳的脖頸、秀麗的耳垂。越宮璃胸中忽地一窒,就跟夢裡的感覺一樣,那股令人害怕的感覺再度涌上,越宮璃埋首在她頸間,嗅着少女身體裡的馨香,喃喃說:“阿悅,我早已沒有了退路。就算父皇會原諒我,我還有何臉面繼續苟活於世?將我廢爲庶人,我又怎麼能安心當一個平凡庶人?依附我的門客太多,他們總會提醒我,我曾是太子,我曾是這個國家的儲君,一着不慎,滿盤皆輸,他們會讓我報仇,會讓我去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如果我做不到,他們會拿我的孩子,繼續反抗。我將會成爲越家王朝最聲名狼藉之人,我希望越宮景做得比我好,我一直知道他有這個心,他和越辳都在等着我犯錯,等着我自己從高處掉下來。這樣也好……”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好過將來被他們逼迫做出一個更錯誤的選擇。
蒙書悅靜靜地聽他說完,他向來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將他廢爲庶人或囚禁終生,不若早死了乾淨。
越宮璃擡眼望着她,如墨的眼眸似有魔力一般,吸緊了她的視線,不容她避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面頰,貼近她的耳邊,聲音帶着幾分探究,幾分疑惑,又似欣喜與失望同有:“身體好了?”
蒙書悅點頭,“好了。”
藥效只持續了那麼短的時間嗎?越宮璃的手緊了緊,不去問是如何好的,誰給她解的毒,卻問:“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你最愛的人是我嗎?”
蒙書悅不說話,她本來是不記得,但在這之前,柏毅平就已經提醒過她了,幸好如此,她此時才能平靜應對。可是要怎麼回答他呢?說愛過,在前世?還是說不愛,那只是被腦海裡的聲音誘導的?
“阿悅,你可知,當時我聽到時,只覺得滿世界的花都開了,整個天空都是陽光,心想假如是個夢,就讓我永遠都不要醒吧。可是就如同那個殘忍的夢境一樣,到時間了,就醒了,醒了就發現,世界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你還是不愛我,爲什麼呢?阿悅,除了那個相同的夢,還有什麼原因讓你不會愛上我?”夢都是相反的啊,他做了那個夢,在現實裡反省自己,想加倍的對她好,想補償她,可她爲什麼卻對自己敬而遠之?他明明就不是夢裡的那個樣子啊!
蒙書悅長長的嘆息,低聲說:“我是靈女,這是一個很神奇的身份。你在夢裡看到的是我們的前世,我愛你,可是你嫌我不夠好,嫌我笨,不能夠幫你。你都忘了,我還清楚記得,五年夫妻之緣,你打了我七次,踢了我五次,拿茶水潑過我二十次,禁足……”她輕輕一笑,這個太多了,數不過來,還有他那些姬妾們明裡暗裡給她下的絆子,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現在想來,不知是不是因爲已經想通了,心裡竟然一絲沉重感也無,胸口也不再痛了,釋然了就好。
“越宮璃,打
女人的男人,拿女人出氣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你我的緣分,早在我前世身死湮滅的時候就已經斷了,今世你我只能背道而馳,江湖相隔,各不相干。”
越宮璃面色一僵,緩緩坐直了身份,不敢看她的眼睛,除了夢裡的那些,他竟還對她做了這麼多禽獸不如之事,叫她如何敢信自己,如何還能對自己情義綿綿?果然是前世因,今世果嗎?
越宮璃默然半晌,艱難開口:“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那我們還有下一世嗎?”這一世自遇見她起,他就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下一世他們會在一起嗎?
蒙書悅搖頭,淡淡說:“我不知道,靈女只知前事,對於自己的身後事則一無所知。對於下一世,我想做一棵樹,長於密林之中,靜靜的生長。”
越宮璃又是一震,看着她有些憔悴消瘦的面容,以及眉梢眼角的那份淡漠,怔怔地想,她要做一棵樹?那他也做一棵樹吧,就長在她的旁邊,跟她一起,共經風雨,一同成長。
眼見着巨蟒越來越近,他們現在都能呼吸到樹木倒下時驚起的灰塵,蒙書悅正準備出聲問他躲在這兒打算怎麼辦,卻又聽他遲疑地問:“可曾恨我?”
怎麼能沒有恨?只是前世的自己太偉大,恨自己的時候更多,總是想着肯定是她不好,他纔會對自己那麼惡劣,女子出嫁從夫,販夫走卒家也會有摩擦,何況他是天之驕子?一次又一次讓自己忍氣吞聲的理由是,她愛他,她會包容他所有的缺點和錯誤,哪怕是傷害她。蒙書悅淡淡說:“心痛的次數太多了,就會麻木。妻子的本分讓我不會恨你,可做爲一個女人會恨,特別是你讓人活生生從我肚子裡將孩子連同子宮一起刮下來……我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可惜重生回來,日子太倉促了,她的復仇大業還未來得及展開,就要因爲她的大度而流產了,麗妃、沉姬……那些只會爬高踩低的女人,她真的要放過嗎?會不會有其他的女人因她的仁慈而受到傷害?所以,這兩個罪魁禍首是必除無疑了?
越宮璃心頭巨震,只覺心裡難受得快要讓他憋不住,原以爲她前面說的那些已經夠糟糕了,沒想到還有更禽獸的惡行。他頓時覺得手腳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她,這樣的他,還有什麼資格要求她下一世許給他?
“現在不恨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是以前的我,若我前世有現在的十分之一勇敢,或許結局都會不一樣。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說這麼多有什麼用呢?”說完擡起黑亮的眼眸看着他問:“你現在打算如何?巨蟒馬上就會發現我們了。”
她的剪水雙眸就如天幕中的寒星,越宮璃呼吸有一瞬的停滯,盯着下面,摟着她腰肢的手緊了又緊,她說我們,他和她還有機會並稱嗎?無論如何,他還沒有到身敗名裂之際,他總要爲了她,拼一把!
念頭一落,
立即騰身而起,他沒有點她的穴,她也沒有驚叫示警。
“終於出來了?”
一個極輕極淡的聲音響起,卻如同驚雷一般打在越宮璃的心上,他們竟然沒有離開?就在他身形加快,騰翻躲過東方鉤鎖的寒光時,柏毅平的手又伸到了面前,徑直抓向蒙書悅。
越宮璃呼吸一滯,右足勁踢,同時身軀疾速後退,向右狂奔而去。這兩人身手都略高他一籌,應付一人尚且沒有勝算,何況此時兩人同攻,他還帶着蒙書悅?
東方和柏毅平緊追不捨,東方手裡的鉤鎖再挾勁風擊向越宮璃後背。越宮璃不閃不避,身形迅捷快過閃電,背後如有眼睛,一一躲過東方的鉤鎖。
柏毅平腳如飛輪,雙掌像一對翩飛的蝴蝶,化出千道幻影,從右邊包抄過來。
藉着柏毅平掌擊之勢,東方身形前飄,將鉤鎖方向對調,長鎖如蛇般柔軟,擊閃間纏上越宮璃的手臂。越宮璃只覺一股螺旋勁氣將自己的身形牢牢鎖住,身如巨石,驟然下沉。
柏毅平閃身過來,一手捏向越宮璃的手腕,一手抓住蒙書悅的腰帶。越宮璃怒喝一聲,身形陡轉,將蒙書悅護在胸前,後背整個亮出來,虛晃一招,身軀於空中迴旋,雙腿狠踹,身子卻更似沉鐵,直往下墜。
越宮璃將蒙書悅緊護在胸前,而蒙書悅此時卻伸出雙手,抱住了他的頭。越宮璃無言地說對不起,他還是不想放手。而蒙書悅笑了笑,將頭埋進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溫熱,這是她以前認爲最開心幸福的時候。
在離地面尚不足兩丈高的時候,兩人的身子一緊,突然停在空中,睜眼一看,東方的鉤鎖圈住了他們,而他目光凜凜懸在樹幹上,手一鬆,兩人再次下墜。有了剛纔那一擋,已經足夠讓越宮璃反應,抱着蒙書悅就地一滾,竟再收勢不住。等到停下來,兩人都有些頭暈目眩,耳畔傳來馬匹不耐煩的打呼聲。
越辳的聲音從上面閒閒地傳下來:“蒙小姐,這樣不太好吧?”
越宮璃瞬間躍起,摘去蒙書悅頭髮上沾上的草屑,將越辳及身邊虎視眈眈的東方和柏毅平視若無物,輕聲問:“阿悅,你還好嗎?”
蒙書悅頭暈目眩,耳朵裡轟鳴,難受得很,靠着他的身體稍稍平復,點頭,卻往外邁出了一步。越宮璃心生不捨,抓住她的手,瞬間又放開。
東方鉤鎖一拋,就將蒙書悅帶了過來,摟進懷裡,又氣又恨,看着她疲憊不堪的神情,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林間蹄聲急促,越辳臉上淺笑,望着越宮璃又不說話,直到快馬而來的騎士,朗聲說出已經擒獲皇后的消息,越辳纔開口:“你可知自己敗在何處?”
越宮璃目光清冽,將長劍一拋,冷聲說:“即使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也沒有機會再來了。父皇可想好了怎麼處置我們母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