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沒想到,絳納爾拿給她看的資料,竟然是各年度在各地發生族人被害的記錄。其中兇殘的倭馬國居前首,族人在倭馬境內出事的最多,甚至倭馬人還故意守在邊境,或者其他的路線上,看到赭翥栢栢族人就大開殺戒。然後是積弱之君西漢,將境內所有赭翥栢栢族的錢財搶光,男子或殺害,或絞掉舌頭,額上黔字,賣到礦山、碼頭當苦力,欺凌至死。女子被毒啞,賣到風塵之地,或賣到各地爲奴爲婢,極盡欺壓之事,沒有人能撐過五年。
怪不得他要讓倭馬和西漢亡國,就是她看了都忍不住義憤填膺,恨不得衝到倭馬國皇宮,將垂死的皇帝從牀上拉起來,狠狠地羞辱一番。
天正和柘國也有,只有些眼界狹窄的官員,暗自作爲,但皇帝們聽到了,卻當裝作不知,從來沒有想過兩族在天正立國之初,對天正的貢獻。柘國雖然前任皇帝和現任赫瞻仁慈,沒有做過對不起兩族的事,但在前任皇帝之前的兩任,對兩族犯下的罪惡並不比倭馬和西漢的少。
所以絳納爾是打定了主意,要向四國尋仇嗎?
流落在各地,被他召集起來的族人,到底有多少呢?他所說的戰士又有多少呢?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除了用沙漏來辨別時辰,就像晝夜不分一樣。過了戌時,才吃的晚飯,然後溫雅朵帶她回到之前離開的地方。她才知道阿朵是溫雅朵的妹妹。姐妹倆的母親還在外面執行任務,而父親卻在一年前,在一個任務中失手,死在外面了,連屍骨都沒有帶回來。
阿朵說蒙程還在生氣,連晚飯都沒有吃。蒙書悅在阿朵的帶領來,來到蒙程的房間。蒙程卻已躺在牀上睡熟了,地上還散落着他畫着她的畫。
關於蒙程的事,她還是沒有從絳納爾嘴裡得到答案。看來明天要跟着蒙程去見一下他嘴裡說的先生了。
第二天,外面腳步一響,蒙書悅就醒了,看一眼外面立着的大沙漏,才知剛剛過了卯時而已。可她卻已睡不着了。一掀門簾,纔看到有十來個人,每人擔着兩桶水,正分到每個房間前面的木盆裡。
昨天雖然聽絳納爾說了這裡面的管理方式,統一用餐,固定時間,限時不限量,但不準浪費,更不能將飯菜帶到飯堂之外的任何地方食用。否則發現一次便餓三天,發現兩次就扔到外面去自生自滅。這樣一是保證住處的乾淨整潔,二是統一分配保證大家的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用水也有規定,每人每天限量一盆水,用過的髒水倒在門前的水槽裡,便會自動流到外面的菜園子裡。喝的水每條通道里都有兩處,石巖裡滴落下來的,有限,便要珍惜。洗澡也有時間地點的限制,要到外面去泡溫泉,聽說正有打算要將溫泉水引到裡面,鑿一個大池子,用來洗浴。
她明天還問過食物從何處而來,絳納爾笑得別有深意地說“天上”。
這是全新的生活方式,雖然看起來似乎多有不便,其實
真正過下來,卻覺得很省心。陸續有人起來了,而蒙書悅卻已經走到了第七層,絳納爾說第七層是存放族史資料的地方,她想找一醫書,看看能否找到紫陌的記載和解藥的配方。
轉彎的時候,突然與一個懷裡抱滿書籍,擋住視線的人撞了一下,那人哎呦哎呦叫了兩聲,眼睜睜看着幾本從過道上掉了下去,很不滿地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啊?走路不看路的嗎?”一擡眼看到是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賠着笑,小心翼翼地說:“靈女啊……小人不知是您,對不起啊,沒有撞傷您吧?”
蒙書悅的目光還停留在暗不見底地下層,此時見男子給自己道歉,才轉過頭來笑說:“沒事,是我不好,那些書掉下去了怎麼辦?我下去幫你撿回來吧?”
男子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那些不重要。”說着飛快地撿起地上掉落的書本,風一樣的離開了。
蒙書悅既感奇怪,又覺得好笑,她沒那麼恐怖吧?到了族史館,門口還有一人守着,見到她來,又是誠惶誠恐的請安什麼的。問到了醫史類的書籍所在,蒙書悅就往那個方向走,守衛跟在身後,解釋說這裡的書只能看不能借走,她一怔,問:“剛纔我在外面碰到一個人,他不是抱了很多書走?”
“啊,那是個書癡,那些書都是他摘抄的,在這裡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的,真不知他都抄了些什麼東西。”守衛說完,摸着後腦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如果靈女要抄書的話,還要自己準備筆墨紙硯。”
蒙書悅搖頭:“我不抄,我只看看。”看到了之後,蒙書悅才頭疼,都是用他們自己的文字記錄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她認識,但排列在一起的意思,她卻有些看不明白。
守衛來叫她去吃飯的時候,蒙書悅才若有所思的從裡面出來。有了另外一人上來替換他,守衛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邁着腳步,生怕腳步太重了,打斷她的沉思。
蒙程在她房前焦急的張望,看到她的身影,急忙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說:“你去哪裡了?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他好怕她又被聖君帶走聞,最後變成像聖君那樣的人。
蒙書悅歉疚地說:“我睡不着就去族史館裡看書去了,走的時候你還沒醒,就忘記給你留話了。”
蒙程這才鬆一口氣,還是緊緊地拉住她的手,“下次不管去哪裡都要帶着我,去聖君那裡也要帶着我!”
啊?粘她粘得這麼緊?她還想跟他保持距離,不被絳納爾發現呢!蒙書悅笑着說:“這可不行,男女有別,莫非我上茅房、沐浴也要帶着你?”
蒙程的臉頰一紅,彆扭地說:“姐姐你不知羞!”
蒙書悅笑兩聲,問:“昨天我去見聖君的時候,你都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就是擔心你,一直在你房裡等着你而已。”
蒙書悅少許感動,“吃了飯,帶我去找先生好嗎?”
蒙程一愣,點頭,“還不知道先生出關了沒有。”先生的脾氣有點怪,不過也好,這樣先生纔是他一個人的先生,不像阿朵他們的先生,一個人要管十個孩子。
就是昨天召集衆人的地方,人們整整齊齊的分成了十個大隊,秩序分明的一個一個裝飯裝菜,打好之後就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吃。看到她進來,氣氛立即就如開了鍋的沸水一樣,“靈女!靈女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靈女!請靈女先用餐!”
“靈女,這是我剛盛好的,不嫌棄的話,請用吧!”
蒙程像個護崽子的母雞一樣,一手緊緊拉着她,一手力排衆人,嘴裡嚷着:“她是我姐姐,不是靈女!走開!走開!”
蒙書悅不知道蒙程爲什麼這麼牴觸她靈女的身份,卻怕他在羣情激昂中受傷,拉住他,笑着對衆人說:“大家請隨意,隨意就好。當我站在你們中間的時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也請你們把我當成自己的一員,不要用靈女這個稱呼,來拉開了我與你們之間的距離。”
“靈女!我們的靈女!”
蒙書悅又說了幾句話,到底沒有拗過民意,優先打好了飯菜,才恢復了井然有序。
這裡的菜倒不是一鍋亂燉了,有葷有素有湯,分量足夠多。當蒙程看到早上她撞到的那個男子時,歡快地喊起來:“先生!”
嘉木秀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他不過是在史館裡閉關了兩天,外面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靈女歸來了,靈女撞到了他,靈女是他唯一弟子的姐姐!天殺的!他說了很多靈女的壞話啊,如果蒙程說給了靈女聽,他的小命是不是休矣?
這裡的人都恢復了自己的本名,嘉木秀在族語裡的意思是勤勞的人。面對他,蒙書悅還有一分歉意,兩天不吃不喝才抄了那麼多書,結果被她撞掉了兩本,“先生的書找上來了嗎?”
說起這個,嘉木秀心底又有兩分氣,如果不是靈女,那人肯定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了。頗沮喪地說:“怕是撿不上來了。”最下面一層荊棘叢生,還養有毒蟲等等,“不用撿了,我都記下來了。”現在是記下來了,他只是怕以後會忘記,所以才抄書。
“蒙程承蒙你照顧了。”
嘉木秀連連擺手,臉上又浮現一絲愧疚,本想找個藉口開溜,但蒙程卻一直拉着他,“先生,這是我姐姐!你不是說如果我姐姐真像我畫裡的那麼漂亮,你就要教我新的作畫方法嗎?”
嘉木秀心裡那個悔啊!
蒙程又對蒙書悅說:“我的病就是先生治好的,姐姐,我之前真的生過病嗎?我怎麼不記得呢?”
蒙書悅的笑意一僵,蒙程的病是他治好的?而嘉木秀此時卻像踩到痛腳一般,將碗盤一收,說着:“我吃好了!”就像屁股着火了一般逃走了。
所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否則怎麼會如此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