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辳用了最古老暴力的方法,咔咔的機關聲中,參天炎火木搖晃傾倒,片刻之後顯露出一個黑沉沉的洞,猶如一張展開的獸口,森森等待獵物的冒進。
順着階梯往下走出三丈遠,絕路——一塊似乎跟地洞融合在一起的石壁擋在眼前。
“假的?”看着前方偌大的石壁,華無尤從後面走上來,問出了所有人心裡的疑惑。洞外還傳來青鳥焦急催促的聲音,有青鳥在,不應該會找錯纔對啊。
石壁上刻畫着漂亮的、栩栩如生的圖像,花草仿若有芳香,蝴蝶還在翩翩起舞,倩影駐足,彷彿能感覺到她目光凝望裡的憂傷。越辳站在石壁面前緊緊皺着眉頭,仔細的觀看。
“王爺,如何?”平勝留在上面統領大局,華無尤看着越辳,輕聲詢問,石壁上還透露出什麼秘密不成?越辳的臉上是一種不斷算計的神色,那麼一定有戲。
越辳盯着石壁上的雕刻沒有說話,他是覺得有些熟悉,他出發前,皇帝把皇陵的圖紙拿了出來交給他,說皇陵裡的機關密道都是當年赭翥栢栢族人設計的,在烏那山裡他曾發現許多相同的設計,那麼這次去龍脊山,這份圖紙也許有幫助。
這塊石壁上的圖案並沒有什麼作用,第一眼看上去,他覺得熟悉,細眼一看,又覺得陌生,那個背影,似乎有點像一個他認識的人。
越辳雙臂抱胸想了一下,皺着眉頭向前走了三步,突然伸手就朝一旁一整個石壁推去,沒有反應。一直注意他的華無尤頓時黑下臉來,還以爲他懂,結果還是什麼也不知道嗎?
越辳回頭,一絲不落的將華無尤眼裡的懷疑收進眼裡,對左右兩名安西軍說:“過來,幫我推一下。”
安西軍向來奉越辳爲神明,對他的話自然從來不懷疑,聽到命令,馬上上前去推石壁。
咔咔……在三人的共同用力下,石壁突然發出機括啓動的聲音,竟真的被他們給緩緩推開了。華無尤一臉震驚地說:“這樣也行?”
越辳收手瞪了華無尤一眼,挑眉說:“我要不懂,我會出來丟臉。”說着搶先一步走了進去。華無尤摸着鼻頭想,到底是真懂還是假懂?不會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吧?他已經有預感裡面不會太平,他對機關什麼的可一知半解,相信跟隨下來的人裡,也沒有幾個會懂,安西王,一切都靠你了,你可別讓人失望啊!
順着通道往下,整整一千一百八十步啊,四歲那年祭祀,他和皇兄被人落在皇陵裡三天,那一段路有幾十個一百步?他也是在皇陵裡記下了十個百步等於一千步,十個千步等於一萬。他以爲自己已經完全將這一段黑暗的經歷忘卻腦後了,原來它還是存在於他的腦海,在一看到那塊石壁時,就突然冒出來了。
皇兄說得對,萬法歸一,萬變不離其宗。從皇室家廟到皇陵,入口處就有這樣一塊石壁擋道,卻極少人見到,因爲每次祭祀前,陵衛們都將通道打開了。若他沒有那一次
經歷,今日都不能順利打開這裡。
所以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年他哭累了要睡着時,聽到皇兄說,你今日的苦難將來都是你的財富。三天後,他餓得奄奄一息,嘴裡卻吸着皇兄的血,在通道被打開的那一剎那,他還恍惚了一下,然後才被母親抱走,被太醫們簇擁,而他的目光卻遠遠地追尋那個縱然餓得站不起來,也一絲不苟端坐着的少年。少年的面容不見一絲慌亂,笑對着自己的母妃,而他的母妃也從容不迫,彷彿裡面的那個孩子不是自己的。
皇兄和太后之間,在他的印象裡,永遠都是這樣淡然得有幾分陌生的樣子,他們之間似乎從來不需要多說什麼,另一個就一定會毫無障礙的理解對方。當年皇兄出來時說過一句話,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皇兄說:感謝他們將我們視爲威脅。
地勢越走越下,通道也越走越窄,兩旁是黝青色的石壁。岔道,道路盡處居然是岔道,三條通道分成三面蜿蜒開來,走在前面的幾人頓時頓住了,齊齊擡眼看着越辳。
“分開走!”
夏統領立即說:“我帶一隊人左邊。”
華無尤立即接過話頭:“我帶人走右邊。”
剩下的人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越辳身後,越辳又沉聲說:“假如裡面再出現岔道呢?”這麼個走法,有好也有不好。龍脊山這麼大,出現的岔道若是成千上萬,他還要帶千軍萬馬過來嗎?
“假如再出現岔道,我就派一個人回來找王爺,而且我們約定,從此處之後出現的任何岔道,都只往中間走,如何?就算是迷宮,岔道千萬,只要選擇一個方向,我們都會匯合。”夏統領最快說出自己的判斷。
華無尤心裡一哂,說:“如果我們都走到了死路呢?”可是他心裡也有擔憂,如果遇到岔道再這樣三分下去,最後真的找對了方向的人又剩下幾個?還能當什麼大用?
越辳擰着眉頭,看着衆人最後說:“我們只在這裡分開,遇到下一個岔道,你們馬上趕回來走中間跟我匯合,不管我前面出現多少岔道,我只選最中間的那一條!”
“王爺,假如出現四條岔道呢?”
越辳搖頭,“赭翥栢栢族喜歡單數。岔道口我走的那一條路會讓人留下一個記號。”說着抽出寶劍,往道口一削,立即激起了火光閃閃。然後石壁堅固如初,完全未受影響。
越辳臉上也未有任何尷尬,又試着往石壁上刻個記號,號稱削鐵如泥的寶劍根本就不管用。華無尤想了想,熄了一個火把,用火把頭往牆壁上一劃,粗看不出來,細看還是能看到一條黑黑的印子,用手一抹,看着黑掉的手掌,笑說:“可以了。”火把一點火,馬上又燃燒起來,簡單管用!
三人就這麼帶隊分開了。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大約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面前又出現了一條三岔道。而夏統領和華無尤不約而同選擇了繼續往前走,只派一人去通知越辳。
越辳接到這兩人過來報告的消息時,正對着面前出現的一條大塹壕,下面黑乎乎的,看起來好像無底深淵一樣正張着大口,伴隨着隱隱呼嘯着的風颳過的聲音,讓人背上生出一絲涼汗。
越辳微微凝眉,難道他選錯了?憑他的輕功,飛越過去也不是問題,但他身後還有幾十個安西軍呢?
“王爺,我們是不是折回去,選擇左邊或者右邊的那一條道?”一個安西軍上前,不小心踢到了一顆腳下的小石子。
越辳心中警鐘大響,目光隨着滾動的石子翻滾,看着石子骨碌碌的落到了塹壕裡,“快撤!”越辳大吼一聲,轉身就朝來路跑去。安西軍們一見異常,頓時齊齊轉身跟着越辳就跑了出去。
嗖……嗖!身後異常的聲音突然大作,最後面的兩名安西軍同時回頭一看,心中大駭,只見只一瞬間他們剛纔站立的,兩邊的石壁突然射出成排的石箭,成三個方向射來,交叉而過,死死的釘在對面的牆壁上,就像兩個刺蝟一般。
一時間只看見一羣人往前面狂奔,身後的利箭如飛蝗一般的朝着他們襲來,那破空而來的聲音,讓所有人的臉都嚴肅的不能再嚴肅,那速度也異常的驚人。
只是馬上就要逃出這條通道,到第二次岔道口的時候,本來平整的地面上,唰的冒出許多尖利的箭頭,陰森森,又泛着寒光的箭頭,讓越辳眉心一皺,喊一聲“小心腳下”,旋身而起,一落地,立即腳步不停,速度飛快地往前面衝。
所有人有樣學樣,三丈之內對安西軍來講,完全不在放下。而此時正對着他們的得箭,還如瘋了一般對着他們激射過來。那破空的聲音,讓人耳朵發麻。
“過來!”一看到轉彎的那個岔道,越辳簡直要燒高香了,朝着那個方向猛撲出去,身後衆人見狀,聽着腦後的風聲颼颼的,也顧不得上下級別關係,一個接一個的撲了出來。
一不小心差點被壓到土裡去的越辳,除了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聲,還聽到一陣劈里啪啦的大響,那尖銳的碰撞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動容不已。
直到聲音停了,衆人才站了起來,轉頭看到後面的景象,不由的一個個目瞪口呆。只見那箭頭如飛一般射到,那轉彎的盡頭石壁上,如扎豆腐一般的射了進去,剛纔寶劍都砍不動分毫的石壁,竟然被射成這樣?衆人心裡不由的打了個冷顫,接下來他們還將面對什麼樣的機關?
而華無尤選擇的第二條岔道,走到盡頭也如他說的那般,死路——石壁上刻着一個從未見過的圖案,上面一個辨不出男女的舉着刀斧和蕎麥,微仰着頭。
“回去,跟安西王匯合。”華無尤說。他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特別是這種場合下。
只是他們剛剛擡腳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心裡頓時一驚,所有人條件反射般拔腿就跑,華無尤一邊向前衝,一邊朝後看,驀地停住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