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宮景兩天沒出現,是因爲有一位自稱是他舅舅的人出現了,並且帶來了莊嬪的消息。莊嬪繼續避世禮佛,隱姓埋名。他馬上要即位,莊家會派出兩個優秀子弟入朝相助,其中之一就是莊容成。因莊容成曾出任工部都水司司長一職,現在朝堂上入仕十年以上的官員,大概都還記得他,工部都水司的人現在還在沿用他編制的一套治水排污方法。並且越宸當年曾許諾,只要他肯再次出仕,六部給事的職位,隨他挑。所以他現在出來了,先求一個禮部給事做做,另一個會在合適的時機出現。
越宮景有一種啞然失笑的感覺。在傳說中存在那麼久的莊家,終於要通過他,將手伸向朝廷了嗎?自他出生,活在世上二十一年有餘,從來沒有見過的外祖家人,在他要繼承大統當時,突然出現,這個時機這麼微妙,還真是容易讓人想多了。
他把莊容成安置在了王府,然後進宮報告了越宸,越宸倒是很高興。因爲星官說今年南部恐有大災,自入夏以來,南方的幾大河流都頻頻水滿,他已經讓都水司的人提前下去了,若有莊容成坐陣,他就能高枕無憂了。
而華無尤也傳來了苦慧的消息,說他沒有辦法,苦慧不願意進京,並且說蒙書悅失憶是好事,否則他早就殺到京城,將蒙書悅治罪了。
苦慧還將念慈身死、皇極寺被滅門的賬算在蒙書悅頭上,若不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天女,念慈怎麼會招來殺身之禍,皇極寺又怎會被滅門?現在還想讓他出手助她恢復記憶?而且他也算了一卦,紫薇星君移位,帝星易宮,越宮景與越宮璃兩人的命運竟然對換了,這一切都是由蒙書悅引起的,而天正以後的國運,還起伏不定,誰也算不準是好還是壞。而這一切都跟蒙書悅有關,他恨不得蒙書悅死了或者遠遠地離開天正,跟越宮景半毛關係也沒有才好,又怎會出手相助?
越宮景倒是想親自出面去見苦慧,卻被莊容成拉着談天說地分不開身。聽說蒙書悅要把蒙府一分爲二,賣給絳納爾,正託了石錦泉在找風水師和工匠,他便讓欽天監安排了一個人過去,又把消息告訴了赫喧。赫喧聞弦知意,就安排了營造司的人過去。他也早料到蒙書悅肯定再按捺不住,要去見赫喧了,卻不知見上一面,竟然還能發生暈倒的事。
大概的情形他都已瞭解,想起去年有段時間,蒙書悅十分抗拒越宮璃的接近,聽同衣和無夷報告說,每次都是腹部沒有來由的疼痛。他想起蒙書悅當日爲求跟他結盟,坦承自己的來歷時說的話,她跟越宮璃是夫妻,她懷了越宮璃的孩子,卻被越宮璃下令打掉了,由此而心生執念,一縷幽魂才得以侵入到虛弱的蒙書悅身體裡,而得以重生。
是不是她的身體裡存有兩個靈魂,此消彼長?她失憶,是不是因爲真正的蒙書悅回來了,而她卻消失了?現在她會痛,是不是表示她還在那具身體裡,只是她太虛弱了,搶不過蒙書悅的
靈魂?還是說她們兩個的靈魂正在互相交融,總有一天會合二爲一?然後她再次歸來?
蒙書悅的腳步離開丹霞宮之後就變得很沉重,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道路兩邊,目光悽迷。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讓她很不喜歡。她昏倒之前,聽到女子叫的人名是越宮璃,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殿下,請問今年是什麼哪一年?”
越宮景一愣,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她連這個都忘記了嗎?看她的神色卻特別凝重,只能回答:“癸卯年。”
蒙書悅腿一軟,去年是癸丑,她剛剛想到的是她在癸丑年臘月嫁給了越宮璃,癸亥年她懷了孕,怎麼會?現在越宮璃都不見了蹤影,按他們說給她聽的,去年年底她都是跟東方、越宮景在一起。她跟蒙遠揚斷絕關係,她的婚事無人作主,她也從未想過嫁人,而那一次是她歡歡喜喜的從蒙府出嫁,回門時,就連慶氏都要向她行禮,尊稱她爲太子妃……
“阿悅,你怎麼了?想到什麼了嗎?”越宮景趕緊上前,扶住她。
蒙書悅卻掙開,不讓他攙扶,腳步不停,朝着一個方向踉蹌而去。越宮景一言不發,只是跟在她身後,然後看她在觀瀾亭前停了下來,又轉左,穿過假山疊翠、曲徑幽廊,最後竟然停在了棲鳳宮前。只是現在的棲鳳宮大門緊閉,禁軍森立,已成了皇后鍾氏的幽禁之所。
蒙書悅看着棲鳳宮那三個大字,淚流滿面。這是他們誰都沒有告訴她的過往,她曾有幸成爲太子婦,曾經愚蠢得可笑,曾經她的眼淚無人珍惜,她對皇后的敦慕之情曾經被人毫不留情的嘲諷,她的愛被人當作敝屣棄之……除了那一個期盼數年纔到來又匆匆失去的孩子,那一段人生,她竟無絲毫留戀之處。
如今一人叛亂,流亡在外,一人幽禁深宮,這算不算是她復仇成功?
蒙書悅流着眼淚卻笑了起來,皇宮果然跟她的八字不合。在越宮景出口詢問之前,絕然轉身,疾步而去。到了宮門外,她的神色已如常,“多謝殿下相送,小女先告辭了。”
越宮景點頭,看她坐上來接她的馬車,看她的馬車揚長而去,他也沒有說一句話。
他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什麼了,他接下來又該如何?
回到蒙府,匠人們已經停手去吃午飯了,東方和同衣在門口焦急等候,看到馬車出現在視野裡,還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東方在車窗口問:“怎麼去了這麼久?沒事吧?”
蒙書悅笑了笑,“赫喧見到我很開心,聊着聊着就忘了時辰。唉呀,我好餓了,早知道就答應赫喧吃了午飯再回來了。”
見到絳納爾、柏毅平,自然也少不了一番詢問,說好了不再賞賜,可馬車裡還是裝了不少布帛、珠花玉石等玩意。蒙書悅都交給伴兒都收着,草草扒了幾口飯,就說累得慌,回房午睡了。
三人在大廳上稍候了
片刻,瑪娜芝就拿着密報匆匆而至。絳納爾看的時候,東方已經迫不及待湊過來,等他看完之後,還搶到手裡仔細看了三遍才遞給柏毅平。
絳納爾問:“怎麼看?”突然暈倒,請了太醫,太醫說一時氣血不滯而導致暈厥,又說胸中有鬱結之氣。在去火雷原之前,她的身體就讓他調養得差不多了,而她失憶之後,他們幾個除了在給她試藥讓她恢復記憶,也是在調養她的身體,至少在他和柏毅平去皇陵之前,她的身體是無任何毛病的。所以是他們不在的十來天裡,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庸醫胡說八道!她身體好得很,怎麼會氣血不滯?”東方恨恨地說。
“另外越宮景還帶着她去了棲鳳宮,之後才離開皇宮。”絳納爾擰着眉頭說。
“你說錯了,原話是靈女在御花園內暫駐足,之後徑自前行,看似毫無目的,卻準確無誤的停留在棲鳳宮前,靈女潸然淚下。而後越皇至,靈女奔逃出宮。她應該沒有去過棲鳳宮纔對,跟皇后又無交集,怎麼會突然跑過去?潸然淚下又是爲何?”東方補充說。
“不是說前太子越宮璃也曾鍾情於她嗎?現在他逃亡在外,皇后被禁深宮……”絳納爾覺得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按他得來的消息,蒙書悅是一直拒絕越宮璃的情意,就算她記憶恢復了,也不會跑去棲鳳宮哭一場吧?
東方冷笑着說:“看來有必要去見一見未來的天子,跟他聊一聊阿悅到底還瞞着我們什麼事了。”從前他就看不慣兩人,言行之中一副你知我知的神秘模樣,阿悅隱藏的事,是不是跟她喪失記憶有關?
柏毅平卻沉吟了一下,“言辭閃爍,不敢直視我們的眼睛,肯定是有事瞞着我們。等她醒了,再給她看看脈象。”
東方斜着眼睛看她:“怎麼,你不跟我們去找越宮景嗎?”
柏毅平笑着搖頭,“你們去吧,注意分寸。我留下來看着阿悅。”要說開始時,他是存了要將阿悅佔爲己有的心思,一則是爲自己的私心,不想後半生繼續孤苦伶仃,一則是以爲阿悅是妹妹的孩子,心愛的人背叛他而去,那讓她的孩子來贖罪也是應該的。所以纔會一再出手相助,而阿悅卻始終對自己尊敬有加,他的心思便慢慢變淡了,畢竟身份和年紀擺在那裡,後來知道阿悅是姐姐的孩子,就更是絕了心思。他現在想,只要她過得好就行了,跟誰在一起他都支持,若有人敢負她,他必不輕饒。
東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很是考究:“大叔,你是什麼意思?知難而退不和我們爭阿悅了是嗎?”
柏毅平啞然失笑:“誰說我不爭了?你們都不明白,真正的對手是阿悅的心,我謝謝你們把外在的威脅都替我掃平了。”
東方一拳揮過去:“你個老狐狸!”
“哈哈……薑還是老的辣!”柏毅平留下一聲長笑,飄然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