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來,見外面陽光燦爛的,便也不乘步輦了,而是一同慢慢地走着,走了一段,蒙書悅忽然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莊嬪?”
越宮景一愣,心中自是十分感動。他自然是記掛這個事情的,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開口而已。
“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越宮景不由地問。
蒙書悅偏過頭,躲開越宮景的目光,在溫暖的陽光下,她的耳尖有一點點的紅,帶起她身上似乎難得一見的,少女的嬌羞:“畢竟……總是要去,拜見母親的。”
“拜見母親”這樣的話一出口,越宮景就笑了,扳着她的肩膀就要將人摟過來親吻她。
蒙書悅掙扎着惱怒,一瞬間方纔的少女感就消失了:“況且,你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嗎?”
莊嬪歿在宮外,距離越宮景的大婚也沒多長的時間。然後,大婚的當晚,越宮景的骨蠱又發作了,要說這些個事情都是巧合,蒙書悅是第一個不信的。
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巧合?
越宮景想法卻又是不同。
莊嬪歿得蹊蹺,雖然因爲重重原因不能公開,可越宮景是不會不查的。
但是,他並不希望蒙書悅牽涉進來。之前也就罷了,蒙書悅好說也是身負靈女之血。現在她既然已經不是靈女,又是自己的皇后,是自己應當保護的人,再涉入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不是越宮景願意的。
可越宮景也知道蒙書悅的那個倔脾氣,越是說不許,便越是要去做。她真正打算做的事情,又是攔不住的。越宮景想了想,只說:“這個事情,我們現在知道得還太少,貿然行事,只會打掃驚蛇,你此時也是要自己多多小心,再防範一段時日,他們總能露出馬腳來。”
蒙書悅點頭,兩人就這麼相攜往莊嬪處去了。
宮中其他的地方,都因着皇帝大婚的緣故,張燈結綵的,但是莊嬪這個地方,卻顯得彷彿在另外一個世界,安靜極了。
當然,這處,大部分的時候,主子都不在,自然是安靜的,就算是現在,大部分的宮人,也都是以爲莊嬪只是在宮外,修行修到了連自己兒子的大婚都不願意參加,斷塵緣,斬因果。
莊嬪的宮中,有個女官名喚翠姑,是莊嬪宮中的掌事姑姑。越宮景小時候,因爲莊嬪常年不在宮中,到有大半的時候,都是這個翠姑帶着的。只是奴才帶個主子,到底同母親帶兒子是不同的。
後來,等到越宮景開始讀書,同這個翠姑的交集就更少了。莊嬪回宮過幾次,也曾經將翠姑帶出去過幾次,但是因爲翠姑一直講她宮內的事情管得緊緊有條的,所以莊嬪最後還是將這人給放到了宮中。
莊嬪宮中的宮人,明明都是相同的打扮,因爲沒那麼多的賞賜
,加上主子的喜好,顯得比別處的宮人要素淨許多。
蒙書悅這是第一次來莊嬪宮中,一進門,便感覺到十分的不同。此處所有的顏色也都是素淨的,空氣中飄着淡淡的佛香的味道,除了嬪位制式的那些擺件裝飾,看不見其他多餘的東西,簡單大方。
翠姑領着宮中的其他宮人都來見禮,在園子裡跪了一地。
越宮景故意不說話,讓蒙書悅代爲叫起,幫她在這羣下人面前擡了擡身份。
待到進了正堂,兩人都坐下了,翠姑親自上來奉茶:“娘娘離宮修行已久,婢子不知今日陛下同皇后娘娘會到訪,宮中簡陋,還請陛下見諒。”
蒙書悅看了一眼越宮景,又看了看似乎仍不知道莊嬪已歿的翠姑:“莊太嬪既是皇帝生母,雖不在宮中,本宮作爲晚輩,自當過來看看。”說着端起茶盞,茶盞裡面飄出來的香氣,還是前年陳茶的氣味,不過好在蒙書悅這些方面是不挑的,淺淺地抿了一口,“你們這個地方,風水好,清淨,也難怪母妃喜歡,就是這個茶,新茶是不曾送來嗎?”
翠姑惶恐地跪下請罪:“回皇后娘娘,太嬪自詡方外之人,不沾這些俗事,況且久不在宮中,婢子也不敢領受太嬪娘娘的份例。”
蒙書悅轉動着手裡的茶盞,沉吟着緩緩道:“雖然如此,但也不可輕忽,短了的份例,你自去內務府補上,現下……”蒙書悅頓了頓,抿了抿嘴脣,有個幾乎讓人察覺不出的猶豫,方纔開口,“母妃不在宮中,你就領本宮去佛堂看看吧。本宮替母妃上一炷香,算是表個心意。”
別的另說,單單是這“母妃”二字一出口,邊上坐着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越宮景的眼神就柔軟了起來,渾身都散發出一種甜蜜溫暖的氣息。
翠姑連連應了,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帝后二人帶到了小佛堂。
這小佛堂可說是莊嬪宮中佈置最爲精緻的地方了,但也還是簡單的。
蒙書悅遣了翠姑,只與越宮景一同留下。她親自燃了一炷香,卻不自己拜,而是交給了站在一旁的越宮景。
越宮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小佛堂中,那獨獨的一個蒲團,自己便跪了下去,認認真真地對着莊嬪供奉的佛像磕了個頭。
現在莊嬪的事情無法公開,便不能發喪,對於越宮景而言,便是連祭拜都不能。因而,他也只能以拜佛像,假作是拜了莊嬪,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盡孝了。
待他拜過了起來,又是自己燃了另外一炷香,在沉默中交給了一旁候着的蒙書悅,然後變成了蒙書悅跪下去,深深地拜了拜。
越宮景上前將蒙書悅扶起來,本來不打算再說任何關於莊嬪的話題,就要帶着蒙書悅離開,卻不想蒙書悅拉住他:“太嬪的事情,當日是何人告訴你
的?”
越宮景心中暗暗嘆氣,果不出他所料,蒙書悅是一定要插手來查這件事情的:“方纔在人前,你還叫母妃,怎麼到了這裡,阿悅還要生分呢?”
蒙書悅無奈地側頭,滿頭的金釵步搖隨着她的擺頭搖晃,閃得金佛都要爲之失色:“跟你說正事呢,母妃常年不在宮中,又是一心修行,也沒得罪過什麼人吧,竟然也遭此毒手,肯定是……”衝你來的。蒙書悅最後幾個字沒有說出口,卻也表現得十分分明瞭。
越宮景忍不住伸手去理了理她鬢角被頭髮掛住的髮釵,將勾了頭髮的珠簾小心地解下:“有人遞了個條-子過來。是誰遞的條-子這種事情,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況且,母妃的事情,自然是父皇的責任,而你,纔是我的責任。”
莊嬪與越宮景之間,用離多聚少來形容,那都是好的了。莊家不出仕,莊嬪又不在宮中,幾乎是將越宮景放養在皇宮大內這種虎狼之地,任由一個小小的孩子自己摸爬滾打地長大。縱然是生恩不可磨滅,養恩就多少有些耐人尋味了。越宮景對於莊嬪的感情,也更是複雜。他畢竟不是當年少不更事的孩子,也多少能理解莊嬪到底是爲什麼要這樣做。可是,再怎麼理解,他幼年時候那些孤獨寂寞的日子,都是會永遠銘刻在心中無法抹去的。
對於越宮景而言,追查莊嬪一事,他的確是不會不管,卻也更希望越宸來管。既然當年那麼深愛,總應該爲深愛過的女人做點什麼吧?
越宮景是這樣想的。況且,將這個事情如果推到了越宸的頭上,蒙書悅自然也不方便直接插手了,也算是保護了蒙書悅。
不涉及進來,便能少了許多的危險。
只是,他這樣想,卻不代表蒙書悅會這樣想。
方纔二人在太皇太后處,越宮景是隻顧着喝茶與看蒙書悅了,但是蒙書悅陪着太皇太后聊天,卻不只是聽她絮叨那些越宮景小時的事情的,太皇太后說得雖然籠統模糊,卻也說了不少後宮中旁人不知曉的那些辛秘事情,還有作爲後宮之首的皇后,應該做的事情。
只是因爲她這個皇后同別的皇后又有不同。別的皇后,最要管的,不是後宮這一大羣的宮人婢子,而是皇帝的三宮六院各色妃嬪。但是按照越宮景的說法,他的後宮中,卻是不會再有其他的妃嬪了。
三千弱水,連看也不看,便只要這一瓢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不同,太皇太后也沒有做主將蒙書悅留到身邊仔細教導她怎麼成爲一個能夠平衡後宮勢力的皇后,因爲不會有什麼後宮需要她來平衡。而脫了平衡後宮,她這個皇后,要管的事情,便明顯沒有那麼多了。
只有這麼點事情,還不能處理妥當,蒙書悅會覺得自己多活的一世,彷彿是白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