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戲臺子和一般的唱戲的臺子不同,這個顯得更加的簡陋,而且也沒有唱戲的那個臺子高,能看見臺子上,有幾個人正用一根細細的樹枝頂着個不斷旋轉的盤子,在臺上一遍遍地翻跟斗。讓看得是驚險無比,底下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都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多處了一點點的聲音,臺上的人,就要摔了盤子。
這等把戲,越宮景雖然不常見,但是偶爾偷偷溜出宮的時候,還是看過的。他是沒有想到,蒙書悅居然也同那幾個小孩子一樣,看得十分地專注,眼睛幾乎都要粘在臺子上了。
越宮景一繞過月門,就有幾個宮女看見他,差點就跪下行禮,口稱“陛下”。結果越宮景豎起一根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脣邊輕輕地擋了擋,拒絕了她們出生,生怕他們會因此打攪到正看得專注的蒙書悅。自己一個人,做賊似的,輕手輕腳地繞到了蒙書悅的邊上。
蒙書悅邊上正是宣姑在伺候,將剝好的乾果喂到蒙書悅的嘴裡。蒙書悅着急看臺上的表演,自己顯然是不耐煩吃的,只是有人餵了過來,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張口接住。
越宮景偷偷地蹭過去,然後悄沒聲兒地將宣姑給擠兌出去,自己接手了宣姑方纔的活,把那些方纔宣姑已經剝好的乾果,一點點的,順手就這麼往蒙書悅的嘴裡餵了過去。
一開始的時候,蒙書悅並沒有發覺,懷裡抱着希樂,有人喂,她就還是很自然地張口就接住了吃。
但是越宮景一擡手,袖子就與宣姑的不同。他餵了幾次,蒙書悅不低頭,自然是沒有發覺,但是在蒙書悅懷裡的希樂,總是不經意看見一條繡着龍的袖子從眼角“刷”地一下閃過去,哪裡能不關注到頓時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然後,忍不住眼神就從臺子上拔出來,順着袖子轉頭看了一眼。
一看見越宮景,希樂就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巴,差點就要叫出來。
越宮景又是給她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順便就將一塊大大的蜜餞直接塞到了希樂的口中,權作是堵住了她的嘴,然後指了指臺子上頭。
希樂到底年紀小,還不是很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見越宮景指臺上,於是也不叫了,轉頭要去看臺上。但是她這麼在蒙書悅懷裡動來動去的,自然還是吸引了蒙書悅的注意。蒙書悅終於也是轉開了目光,一眼就看見,正準備將點心餵過來的越宮景。
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直接撞倒了一起。
越宮景之前,還真沒怎麼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此刻也是將將看着宣姑的動作,有樣學樣,現學現賣,所以一下被蒙書悅給抓包了,竟然還忍不住,多多少少的,有那麼點臉紅的意思在裡頭。
然而,也就是這麼一個臉紅了的越宮景,竟然讓蒙書悅莫名地感覺到他可愛了起來。
其實,蒙書悅也不是不知道越宮景是什麼意思。但是按照蒙書悅自己的想法,她是絕對不可能退讓的。她的未來的,她的夢
想,絕對不是被困在這一方宮牆之內的。
更不要說,她不久前還和蔣鶴長談過,知道了那麼多一起根本不知道的東西。她的世界應該很大,很大,所以,如果現在就妥協了的話,那麼那個大大的世界,對於蒙書悅而言,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因此,就算知道越宮景可能不會喜歡,不會願意,蒙書悅也是一定要想辦法爭取的。她不希望做一個只能被困在後宮裡的皇后。
這一次,就先從哪些朝臣的夫人們入手好了。既然他們想要光明正大地往後宮安插人手,那麼還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讓他們來安插,正好方便將這些人控制住,不要讓他們到處亂跑,讓事情變得更加地發滿。
而且,這些入宮的人,未必不是給了蒙書悅自己一個,探查他們的機會,反正這種事情,都是相對的,不是嗎?
思考了這麼多,蒙書悅到底也是想開了,就打算好好地跟這些人玩上一局,把上次新後賜宴被將的一軍,狠狠地還回去。因而,也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還有越宮景的事情了。
越宮景的事情,彷彿天然的,在蒙書悅的心中,便要被安排得靠後許多。
她會想到自己的未來,自己的事業,想到宣姑,想到宋纓,想到尹落花,還有同衣,有伴兒,想到東方,想到那些許許多多的在她身邊的人,但是卻無論如何,就是想不到越宮景。
彷彿她就是有那樣的自信,越宮景是不需要她去考慮,就一定會存在,會一直存在一般。
總而言之,蒙書悅自己也知道不能一直甩皇帝臉色看,但她不是忙着折騰這小女孩來陪同希樂的事情嗎,哪裡還有心思和功夫來應付越宮景呢,所以是打算再晾他兩天,等到這邊的事情了了,她就去賠罪的。
沒錯,哪怕是蒙書悅,其實自己內心也是沒有想過,越宮景會親自過來討好的。
她有點被嚇到的,受寵若驚的感覺。
這邊的氣氛一下就微妙了,周圍的那些看戲的命婦也好,家中的女侍也罷,哪個不是人精的級別,連看都不用看,用皮膚就能感覺到這邊是有事情發生了,趕忙就嘩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所有的成年女子的頭都垂得低低的,全部一致露出一截粉白的後頸,然後清脆的嗓音想起來:“見過陛下。”
於是,原本是想着給越宮景解圍的,緩解一下皇帝和皇后之間尷尬的氣氛,卻沒想到,反而將越宮景給嚇了一跳。
越宸雖然不是隻有一個女人,但是他的後宮其實不豐,三宮六院,連三分之一都沒有填滿,後期也常常是各種亂七八糟的藉口不願意選秀。
所以,越宮景其實還真沒怎麼見過,這麼多盛裝打扮的女人,聚集在一塊這麼小的地方,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全部都低頭給他行禮的。
而且,還全部齊刷刷地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
天正國的男人看女人,其實是喜歡看腰肢和屁股的,但是前朝倒
是十分流行看後頸。據說是因爲前朝的女子包裹得十分的嚴實,除了後頸也看不到別的地方了。不過越宮景被這個場景這麼一震,內心倒是想到,也許後頸並不是因爲看不到別的地方了,而是在野獸中,雄性都是叼着雌性的後頸交-配的,所以,後頸,也是擁有別樣暗示意味的地方。
起碼現在,在這個瞬間,越宮景接收到了這樣的暗示,只是他半點接受的想法都沒有而已。
因着被震了一下,越宮景沒有第一時間叫她們起來,被邊上的蒙書悅給看了出來。蒙書悅倒是沒有想太多,只是直覺不能讓這麼多人都嘩嘩嘩地跪了一片,因而下意識地就開口:“免禮。”
沒想,她說了“免禮”,底下跪的人,還是沒有動,只是有幾個彷彿偷眼看了看越宮景。
蒙書悅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她說呢,怎麼方纔還那麼好心過來緩解一下尷尬什麼的,原來是在這裡等着她呢。這個後宮,因爲之前是鍾皇后在管,後來幾乎就沒有人在管,所以,早就被各路人馬給滲透成了篩子。她同越宮景鬧彆扭的事情,估計大概全京城的都知道了。
而且,是她甩皇帝臉色的事情,大概也全部都知道了。
現在,她叫起,而這些人不起,擺明了等着越宮景來開口,就是暗地裡說,她蒙書悅,還沒有這個生殺予奪的資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一切,應該都是越宮景的。
如果越宮景真是個爆脾氣的話,這一招捧殺簡直不能更妙了。而且就算不是那種爆脾氣,隨便換個什麼人,哪怕是性子沉穩一點的,感覺到了大家對他這樣的迴護和安慰,心中也肯定是會感動的。皇帝的心中感動了,那自然隨之而來的,就還有對皇后的憤懣。
於是帝后之間嫌隙,就這樣擴大了。
嫌隙擴大了,那麼其他的嬪妃上位,也就不會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想得還真是,挺仔細的。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雖然看起來還是端着皇后的架子,面無表情的蒙書悅,其實腦子裡已經轉過了許多的想法了。她已經很努力地不要小看這些人了,但是,她畢竟在這個方面的鬥爭經驗,到底沒有她們那樣的豐富。以前她就算是鬥,到也沒有見識過,這麼委婉的,這麼曲折的方式,果真是長了不少的見識。
就在蒙書悅這樣想着的時候,越宮景發現了異常,回過神來,開口讓這些人起來了。
聽見越宮景開口,蒙書悅還忍不住想,如果真是有點默契之類的,還不如干脆就不要叫起,既然她們愛跪,那也就在地上好好地跪着算了。
當然,這些想法,終究,也就只能是點想法而已。
她只能想想,還是不能直接就這樣做的。畢竟,這地上跪的,是朝臣的內眷,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是不能就這樣一直跪在地上的,這樣的話,第二天,越宮景大概能被言官的口水給淹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