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啊,聽說是‘言出必踐’……”惠娘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就默默地放低了聲音。
“言出必踐?”蒙書悅繼續好奇地重複了一下這幾個字。
惠娘趕集小聲地解釋道:“就是,他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會莫名其妙的成爲現實。”
聽到這樣的話,蒙書悅很是震驚:“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能力?”
“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也是不信的,不過,看這位老人的樣子,他大概是信的吧?”惠娘道。
“那……這個白公子是從哪裡來的?”蒙書悅繼續問。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從島上來的吧。一個叫做蓬萊的島。但是具體的,也是沒有人知道,總之,就是神秘得很的一個人,和一個地方。”惠娘這般說道。
很神秘的一個人,和一個地方,而且似乎還和自己有奇妙的聯繫……
蒙書悅幾乎是放了手讓自己的馬跟着前面的人,就這麼漸漸地陷入了沉思當中。
因爲這只是一條繞過來的小路,所以這一路走來要比官道難很多,繞了好長一大段,等到衆人出現在充州境內的時候,已經又是快要天黑了。
如果不是因爲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那麼一個村子裡頭是不會保留這麼一條十分難走的路的。
因此,也就只剩下那麼一個原因了。
不過,雖然蒙書悅知道原因,但是也不會直接就將這個原因說出來。
畢竟,現在,這個人的確是在幫助她的。
從充州的另外一個山林裡面鑽出來的,看着已經擦黑的天空,蒙書悅差點以爲自己是直接穿越了時間與空間,沒有想到從山林裡面出來會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他們出來的地方大概是充州的一個小鎮,因爲看起來還是比較大的地方,所以大概還是有許多的人住在這裡的,嗯,曾經有許多。
而現在,這個小鎮看上去已經是一片荒蕪了。
整個小鎮都被渾濁的泥水所淹沒,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半淹在水中,然後水裡漂浮着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破碎的木片,有衣服的碎片,還有最讓人震驚的……人類的肢體的碎片。
這些碎片就這麼零零散散地漂浮在整個小鎮裡頭。
蒙書悅原本已經是有了心裡準備了,但是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勒馬頓住,下意識地就想要後退。
她胯下的坐騎似乎比她顯得更爲緊張,被她這麼一勒,就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因爲二人是偷偷地過來的,所以不方便暴露行蹤,也害怕暴露行蹤會帶來危險,所以馬兒一叫,蒙書悅就趕緊抱住了馬匹的脖子,然後輕輕地拍打安撫着。
馬兒顯得十分地不安,雖然不再嘶鳴了,但是卻在原地來回地徘徊着走來走去的,彷彿是隻要蒙書悅一有點意思,就會立刻掉頭一般。
蒙書
悅看着面前的人間地獄,長長地嘆了口氣。
然後,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嗎,她忽然轉頭看向將她們帶來這裡的村正:“老人家,你是知道這裡的情況嗎?”
那村正其實也是一臉的震驚,恐懼。他年輕時候也是過的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是卻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看到這樣的東西,自然也是十分地震驚的,立刻就不斷地搖頭道:“沒有沒有,小老兒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那個白公子,讓你帶我們來這裡,不是爲了讓我們看見這些東西嗎?”蒙書悅追問了一句。
“小老兒就只是負責給兩位姑娘帶路,其他的一概不知。”那村正慌忙回答道,“白公子也絕對沒有提到過。”說着,忽然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東西,一下就面色發青,連連道,“小老兒將兩位姑娘送來,二位想去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他飛快地說完,也不等蒙書悅同惠娘二人反應,就這麼飛快地往回去的樹林子裡頭鑽了進去。
蒙書悅眉頭一皺,惠娘正要去攔,卻又被蒙書悅給叫了回來。
“算了。”蒙書悅道,“讓他去吧,反正,他能知道的事情也是有限的,太過逼迫也不好。”
如果情況不太好的話,她們還要從這裡離開充州的。
只是看到這個鎮子的情況,蒙書悅就感覺到,充州的情況已經比她想象得要嚴重得多了。
“我們先到這個鎮子裡頭看看吧,看看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的活人……”蒙書悅嘆口氣,後跟輕輕地磕了一下馬腹,就這麼漸漸地靠近了這個鎮子。
大概是因爲鎮子裡面遭了災,然後又是因爲活着的人都離開了這個地方,所以這裡基本上都沒有什麼活着的人了。
也是因爲沒有活着的人,所以這裡這麼地混亂,都沒有人來收拾整理。
只是慢慢地靠近了這個鎮子,蒙書悅就聞到了十分難以表述的味道,她雖然是活了兩輩子,但是也沒有這麼近的距離聞到過那麼多的腐爛的屍體的氣味。
雖然只是靠近了一點點,但是立刻的,蒙書悅的臉色就不好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深呼吸,然後剛剛一吸氣,就屏住了呼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真是不知要做出什麼表情纔好了。
看見她這個樣子,惠娘趕緊從懷裡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從裡面倒出了一粒藥丸來,送到蒙書悅的嘴邊:“快含着。這個能讓你好受些。”
蒙書悅此刻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腦子都要被這複雜的氣味給刺-激得炸開了,幾乎都要聽不明白惠娘對自己說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就張了口,然後就着她的手,接過了那一粒藥丸,含在口中。
一股清涼的感覺從口中擴散開來,衝到人中,然後一直貫通了百會,一下就讓蒙書悅感覺好多了。
“這個東西,我倒是不曾見過,你是哪裡來的?”含了藥丸,蒙書悅終於能正常的開口說話了,當即笑道,“我能不能多討一點,回去也研究研究。”
惠娘想了想,回道:“夫人若是想要,問老爺要就可以了。我們出門都是帶着這些的,主要是爲了醒神,還能防屍毒。”
惠娘回答得十分地簡單,但是蒙書悅聽到她這樣說,卻忽然問:“惠娘,你之前,總是要常常接觸這些東西的嗎?”
惠娘一愣,眼神中透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時顯然沒有反應過來,蒙書悅在問什麼。
蒙書悅現在雖然已經不是那麼難受了,但是表情看起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只能是用眼神瞥了瞥,飛快地示意一下這個小鎮。
看見蒙書悅這樣的表情動作,惠娘這回倒是反應了過來,一下就笑了:“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免不了的。”
這段時間,與惠娘同行,其實蒙書悅也明裡暗裡地打聽過惠娘。不過惠娘原本話就少,而且關於自己的話尤其的少,蒙書悅打聽了這麼久,其實什麼都沒有打聽出來。
只是在她蒙書悅的心中,女人去直面這樣殘酷的死亡,多少還是會讓她覺得十分不適應的。畢竟,按照原本的分工,女人負責的,只是帶來生命,而不是帶去死亡,不是嗎?
到了這個時候,她甚至會不自覺地想,真的要將這樣的女人也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面嗎?
惠娘彷彿是看出了蒙書悅的想法,又笑着補充道:“夫人多慮了。我做的,都是我想做,而且願意做的事情。”
被人看出了心中所想,蒙書悅也多多少少有些尷尬,不自覺地笑了笑,正要說什麼,臉色就又是一變,忍不住將頭轉向了一側,險些就要吐出來。
惠娘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臉色也是大變。
不遠處的這個空蕩蕩的小鎮上,一個巷子裡面,就這麼出來了一個小男孩。約莫是個小男孩……吧?
已經髒得只能看出來是個人的形狀,扶着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然後跪在髒水裡,左右看着,似乎並沒有發現站在不遠處的蒙書悅同惠娘。
他看一下週圍,然後彷彿是發現了什麼,腳步變得急促而堅定,三步兩步地就衝了過去,然後撲倒在水裡,就那麼抓起了水裡的一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部位的殘肢,就這麼撕扯着吞嚥了起來。
就只是這麼一個短短的瞬間,蒙書悅的眼睛都紅了,完全無法剋制自己的就這麼轉開了目光,根本不敢再看過去。
惠孃的眼睛何等的毒,其實已經看出來那小男孩吃的是什麼東西了,但還是堅持地對蒙書悅道:“只是一頭死掉的狗而已,只是一頭狗而已。”
聽到說是狗,蒙書悅的目光,纔敢不太確定地,慢慢地回到那個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忽然一下回頭,看了過來。
因爲消瘦的緣故,他的頭很大,臉頰很瘦,深深地凹陷了進去。頭髮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整理過了,散下來的髮絲全部都亂七八糟地粘在臉頰邊上。
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更像是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