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胤禛說完,大阿哥胤禔便連聲反對道:“四弟此議似乎太過輕率。中路爲免打草驚蛇,將士恨不能把馬嘴都封起來,走了一月有餘,眼見着終於摸到那廝的眼前了,如此大張旗鼓,豈不前功盡棄?再者,豎起天子旗,若是葛爾丹知皇阿瑪在此,破釜沉舟引兵來攻便如何是好?”胤祉也露出些懷疑的神色。
胤禛面上掛着淡淡的笑容,道:“大哥是我等一衆兄弟之中最知兵之人。大哥以爲我軍、葛爾丹軍駐營地勢如何?”
胤禔不假思索答道:“我營駐北孟那蘭山東,葛爾丹駐山麓西坡,中間除數座山峰外,還隔了克魯倫河,兩營俱擇取地勢高處紮營,均是易守難攻。”說到此處,胤禔徒然住了嘴,他意識到爲什麼胤禛顯得如此胸有成竹。胤禛算準了不論葛爾丹是攻是守,本方都已立於不敗之地。康熙的中路軍營盤,最突前的部分,山道狹窄,且路上足足設了數千具的拒馬鹿角,依山夯土而建的箭樓每兩百步一處,前鋒營、護軍營爲左右兩翼,中間則是內外火器營。足足一百門子母炮,超過五千支蟠腸鳥槍。若是葛爾丹真的強攻,由於地勢所限,必然只能棄馬步戰,如此一來,威力便減了大半不止。此刻內外火器營,子母炮、鳥槍便一齊開火,就算對方真有羅剎鳥槍兵相助,只怕再如此猛烈的炮火之下也是死傷慘重。更何況,按照胤禛之前的分析,葛爾丹關於援軍的說辭不過是虛張聲勢,照實數來算,至多三萬人而已,極有可能一見代表康熙親政的天子纛旗,便會倉皇西去。此時只需命一將在追擊之時稍用些策略,便可將葛爾丹部徹底裝入由中、西、東三路軍做成的口袋之中。既便葛爾丹不出戰,而是選擇龜縮營中,那便可待到東西兩路迫近之後,便行合圍之策。
康熙早就想到了此節,便道:“朕意亦是如此。不戰而屈葛爾丹之兵,朕之所願也。你們說,遣誰爲使最是妥當?”
這一回,當胤禛說出年羹堯的名字之後,不光是在場的皇阿哥,便是康熙也覺得匪夷所思,眉頭微挑,重複道:“年羹堯?”胤禔平素和胤禛還算相合,知道年羹堯是何許人,胤禔卻對這個名字陌生的緊,便將探究的目光投向胤祉,胤祉無奈,只好輕聲道:“是個舉人,漢軍旗,在四弟的佐領之下。”
康熙耳力甚好,聽見之後,便狠狠瞪了胤祉一眼,頓時將胤祉嚇得再不敢多言。
胤禛還是不緊不慢,道:“兒臣也知道年羹堯不過只是一個舉人,照道理,不用說出使蒙古部,便是作爲隨員也不夠資格。”
大阿哥聽聞此人只是一介舉子,還是漢軍旗人,早就露出幾分不屑,此時輕笑一聲,道:“莫不是年某人是三頭六臂的力士,或者是能舌戰羣儒的再生諸葛?”
胤禛聽出大阿哥言中的嘲諷之意,卻不反駁,只賣了個關子,笑應道:“年羹堯雖說自幼習武,不過身體比旁人強健些而已,比之營中武將,差得還遠。四書五經都讀過,也算能言善道,但十個年羹堯也不及孔明一分。”
康熙此時拉下臉來,只道:“在朕面前,你們兩個還輕佻說嘴?莫不是以爲朕會念着爾等那些個微功,就不捨得施軍法不成?”
胤禛這時也不敢再放浪,老老實實道:“正因爲年羹堯目下在朝廷之中什麼差使都沒有,才最適合前往葛爾丹處。一來,可以進一步打壓葛爾丹的氣焰。指明他不過是天朝一藩屬部落小臣而已。以他這種身份,也只當得一個舉子前去傳旨。第二,讓葛爾丹更加摸不清我軍的虛實。遣年羹堯前去,便是體現朝廷的輕蔑之意,會使得葛爾丹堅信,如此的安排是因爲我軍強大非常,且已然勝券在握,而他在皇阿瑪眼裡,不過是一隻擋車螳臂而已。”
言及至此,康熙眼中露出一抹興奮,點頭道:“此議甚妙。”想了一想,復又問道:“年羹堯本人可願前往?”
胤禛一撩袍褂,單膝跪地,道:“年羹堯願立軍令狀。兒臣也願爲其擔保。”
康熙微微搖搖頭,道:“軍令狀還是免了罷。朕便給你們一個機會,只是莫要辜負了朕,辜負了你們自己纔是。倘若年羹堯能功成身退,朕日後必有大用的。”
胤禛興沖沖地叩首回道:“兒臣代年羹堯謝過皇阿瑪。”
康熙頷首笑道:“先別急。等朕恩賞之時再謝不遲。”然後,吩咐身旁的侍候太監去傳年羹堯,接着又將胤禔、胤祉兩兄弟打發了出去。
胤禔纔出帳子,便滿腹醋意的對胤祉抱怨道:“老三,你可是聽見了,皇阿瑪說以後要大用年羹堯。他算是個什麼東西?給爺提鞋都不配的舉子而已。”
胤祉雖說此刻心中也是酸溜溜的,卻不願在大阿哥面前表現出來,便淡淡道:“大哥,不是弟弟站在老四一邊,小弟我只是說句大實話而已,就算皇阿瑪以後恩賞年羹堯,那也是人家用性命換來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胤禔冷笑了一聲,道:“其實他得不得賞,也跟咱爺們扯不上邊兒,不過是個芝麻綠豆點地前程。倒是皇阿瑪真是喜愛老四的緊,方纔你也見了,楞生地不讓老四立這個軍令狀,還不是怕萬一不成事,老四這邊都不了場?”
胤祉聞言愈發反感,便也語中含刺,道:“那麼照大哥的意思該怎麼做?讓老四簽了軍令狀,若是年羹堯失意而回,或者被葛爾丹殺了,咱們就把四弟在轅門口行了軍法?大哥若是下得了狠手,此時不妨就去找皇阿瑪再說說。小弟另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說完,撇下胤禔便匆匆走了,留下被堵得啞口無言的胤禔,呆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