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 二

1885(二)

夏季的暴雨是直爽的脾氣,說來就來。豆大的雨點擊打在青瓦房頂,散落在柔嫩花瓣,又匯聚於彎曲小溝,讓原本清爽的地面變得泥濘不堪,但地面之上的所有事物卻被這場暴雨清洗地乾乾淨淨。頭頂積聚的烏雲完全的遮蓋住了原本應該高高懸掛的灼熱天體,使得整個世界變得烏沉沉地,唯有那稀少的天光,將其與夜晚區分開來。炸雷響起,尚處於屋外的人忍不住顫抖膽寒,誰又能與這樣強大無敵的天公對抗呢,唯有加快腳下的步子,彷彿這樣就能逃離開□□於天地帶給人的不安。與之相反的是,屋外的喧囂熱鬧,反讓屋內的人感到了溫暖安心,放佛只要在屋檐之內,任那麼些暴雨驚雷如何怕人威嚴,也如同和風細雨一般,對自己不能造成任何傷害。

殷先生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手指靈動的穿梭,指間動作靈活渾不似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手中扳指純白溫潤無一絲瑕疵,顯然爲上等的羊脂玉打造,簡單利落的造型盡顯大方古樸,是一枚難得的精品。

殷先生站在窗前,入神般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有雨絲偶然飄入,打溼了先生的衣服下襬,殷先生也像是沒有察覺,任由其發展,直到一股寒風拂過,才察覺出身上的涼意,小小的抖了一下。

葉石蘭頭也不擡地琢磨着棋盤上未完的棋局,手中紙扇合着,輕輕敲打在桌上,並未察覺友人在幹什麼,待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葉石蘭皺起的眉頭才鬆展開來,略帶得意看向對面,這才發現對面的椅子上已是空無一人,在屋內搜尋一番,這纔在窗前尋到發呆的老友,正巧,老友被冷到發抖的一幕盡入葉石蘭的眼中。

“都一把老骨頭了還不服老所,又不是年輕人了。”

聽出了老友夾雜在戲謔裡的關心,殷先生也就從善如流的離開了窗邊,回到了溫暖的屋內。戴上扳指,重新坐在葉石蘭的對面,笑道:“怎麼樣,想出什麼好招來了,要我說,我這招你可是輕易破不了的,要不要認輸啊?”

葉石蘭冷笑一聲,“你咋又曉得我破不了啊,你看。”言罷葉石蘭用食指和中指夾起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棋盤上的某個位子,玉石質地的棋子在紫檀棋桌上擊出好聽的聲音。殷先生凝神看了半響,這纔看出門道來,嘴裡只道:“高,這招高。”葉石蘭得意的打開扇子,搖了兩下,也不顧這種天氣扇扇子會不會着涼。

殷先生看不慣葉石蘭這得意的樣子,但葉石蘭剛纔那一招確實是很巧妙,不僅扭轉了葉石蘭原本處於下風的局勢,還將自己做了很久的大龍給破了。觀棋知人,這招十分強勢,可知能想出這招的人的心性必定十分堅韌,照他這麼多年的瞭解,葉石蘭這個人就是一個笑面狐狸,圓滑有餘剛硬不足,怎麼會突然想到這樣一個破釜沉舟的招數,莫不是轉性了,可前幾天下棋的時候這人還是他一貫的棋路啊,總不至於短短几天就能改變棋風吧。

想到這裡,殷先生懷疑的斜了葉石蘭一眼,“老葉啊,這招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葉石蘭聞言手裡一頓,隨即唰的收起了扇子,笑眯眯的問道:“哎呀這話咋說的,我葉石蘭就不能想出好招啊?”

殷先生眼尖的察覺了葉石蘭那一瞬間的停頓,心裡頓時瞭然,老葉這個人,哪次心裡有鬼的時候不是這樣,這次的招數八成都不是他自己想的。

“老葉啊,你我還不知道嗎,好招你是能想出來,但這次的招數,你自己看看,以你的性子想得出來嗎?”殷先生指着葉石蘭剛纔落子的地方,言之鑿鑿,信心滿滿。

葉石蘭見被人戳破,絲毫不見懊惱,反而得意洋洋的打開扇子說:“雖然不是我想的,但是我二徒弟想的,跟我想的有啥區別嘛!”

殷先生一愣,他以爲這招是葉石蘭從嚴先生或者李先生那裡學來的,沒想到會是葉石蘭自己的弟子想出來的。“那個叫做安之的孩子?”

葉石蘭點點頭,笑眯眯的。

“老友啊,雖然我下棋比不過你,不過有一點,我的兩個徒弟,收的確實比你好啊。”葉石蘭臉上的得意讓不知情的人看見會以爲他是得了兩個好兒子而不是兩個徒弟。

殷先生對他的三個弟子期望頗高,其中尤以周生資質最佳爲他所喜,他也一直爲自己尋了三個好徒弟暗自得意,誰想葉石蘭說出這樣的話來,老小孩瞬間就起了攀比之心,就像是不管自家娃怎麼樣,都見不得外人說自家小孩不好的家長一般。

殷先生面色就淡下來,慢慢說道:“這話又是怎麼說的?”

葉石蘭自然是把老友的神情收在眼裡,但他像是沒看見一樣,依然笑眯眯的,“老友過來吧,我給你看些東西。”

殷先生也隨着葉石蘭站起來,跟着葉石蘭朝着書房去,他倒是要看看葉石蘭這個老小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書房裡暗沉沉的,一個人也沒有,十分冷清。葉石蘭徑直走到牆邊打開了燈,柔和的光線瞬間就驅散了屋內縈繞的昏暗,書墨的香氣濃郁起來。葉石蘭來到書櫃面前,那裡有着許多小閣子,裡面放着一些書或者畫卷。葉石蘭直接從一個小格子裡取出了二十來卷書畫,小心的抱着,然後放在了書房內稍大的一張桌子上。

看到這裡殷先生也明白過來葉石蘭拿出的是什麼了,估計都是葉石蘭那兩個弟子的書畫罷。

葉石蘭眯着眼睛捋着鬍鬚說:“這些就是我那兩個徒弟的書畫,你先看看。”

殷先生依言從那堆書畫裡取出了一卷,打開來看,隨即他眼睛一亮,匆忙的掃了畫卷全貌一眼,然後又細緻的看了大約兩三分鐘,連畫上的題字和印章也沒放過。接着是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

葉石蘭也不打擾,只不過隨着殷先生臉上的讚賞越來越濃,他臉上的得意也越來越明顯,他也是前不久才終於想到他有什麼東西可以讓這幫老小子們羨慕的了。要說奇珍異品咱老葉沒那個運氣得來,我兩個徒弟可是不差。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殷先生才把桌上的畫卷全部看完,放下了手中最後一幅字,殷先生仔細的把它捲了起來。腦袋還搖晃着,嘴裡唸叨:“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啊,老葉啊,你那兩個弟子真的只有十七八歲而不是三十歲嗎?”葉石蘭的這兩個弟子的天賦高的不像話,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葉石蘭將這兩個弟子收入門下至今也不過是七八年的時間,可是從這些畫卷上來看,兩人擁有的功力可不止七八年。從那個大弟子的作品上看來,雖然還有些地方處理的還不到位,經過他自己的處理也另具風格,他自己在這個年紀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這樣的水準;至於那個二弟子更不像是個只學了不到十年的年輕弟子,如果是個資質稍微一般的人,練到三十歲估計也比不上人家,尤其是他的字,若不是葉石蘭的人品勉強信得過,要不然光看這字,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字的作者與那個安安靜靜的小青年聯繫在一起的。

“如何,安之和行之是不是比你家周生還要好?”

殷先生嘆口氣,轉過身來盯着葉石蘭,正色道:“老葉,打個商量,送我一個行不行?”

葉石蘭瞪大了眼,粗氣道:“想都表想。”

殷先生自己也知道這是個玩笑話,誰家弟子亂送人的,何況還是天賦這麼好的。只不過葉石蘭這老頭運氣也太好了一點,這樣天賦的,別說兩個,就是一個也少見,誰知他竟是撿了兩個。

殷先生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收起了臉上的玩笑之色,“正好今年舉辦龍舞大賽,老葉,你有沒有想過送你兩個徒弟去參加比賽,在我看來,你這兩個徒弟的水準足夠了。”

葉石蘭嘆口氣,剛纔得意洋洋的神色也收起來了,“我其實也存了這個心思,只不過以他們的年紀來說,參加那種大賽畢竟是缺了資歷,所以我還是沒下定決心,今天讓你看這些,就是讓你幫忙看看,到底要不要他們去。”

殷先生放聲大笑,拍拍葉石蘭的肩膀,“老葉啊,你想的也太多了吧,就算是兩個孩子資歷不夠那又怎麼樣,他們還這麼年輕,權當是增加閱歷罷了。”

葉石蘭自己沒有孩子,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單薔三人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待的,所以涉及到有關三人的重要事情,難免想得比較多,此時聽得殷先生一說,倒是放開來,年輕人麼,哪能一直順順暢暢的呢,若是真遇上什麼挫折,指不定也是好事呢。

當天晚上吃晚飯時,單薔與陳易水二人同時覺得殷先生看他們兩人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單薔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是否得罪過這位先生,可思來想去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想不出結果,單薔也就放下了,大師麼,偶爾就有這麼點奇怪。

從正午開始的暴雨漸歇,到了七點左右時已是完全停歇了,空氣裡瀰漫着泥土的清香,略微回升的溫度恰到好處的讓人覺得舒適,蟲鳴聲此起彼伏,響徹在整個夜晚的世界,又有不知何處傳來母親呵斥淘氣孩童的聲音。單薔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彎出一抹笑容,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原本茶色的瞳孔在夜色下也被渲染上純粹的黑,一瞬之間,竟如夜色般神秘寧靜,引人沉溺。

暴雨初臨,酣暢淋漓,爽快利落;完成之後,卻又靜如處子,清爽安寧。這便是他爲何喜愛暴雨的原因。每次夏日的暴雨一過,單薔的心情就會很好,這時他不是作畫就是寫字,在這樣狀態下出來的作品,都要優於尋常日子裡作出的。

單薔折回屋內,鋪開紙張,耐心細緻的磨墨,打算寫點字。陳易水就在此時進來了,帶來了師傅讓他們過去的消息。

依然是在葉石蘭的書房,此次來聚會的衆人都到了,也虧得葉石蘭的書房夠大,要不然還真有些裝不下。單薔看這陣仗,心下疑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就見葉石蘭笑眯眯的看着他和陳易水,單薔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師傅算計了。

葉石蘭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兩個得意弟子,真是越看越滿意啊。殷先生看不過去,握拳咳了一聲,提醒葉石蘭,夠了啊。葉石蘭炫耀地瞟了一眼老友,這才緩緩道:“我已經決定讓你們兩個參加四個月之後的龍舞大賽了。”

單薔和陳易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看出了對方的疑問,龍舞大賽,這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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