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川行（三）
蘇城還真是固執得不得了的老頭，蘇梅回來三天了愣是沒給過一次好臉色，吃飯不同桌，端去的茶看也不看一眼起身就走。白天根本見不到人，晚上回家就鑽進屋子裡再不肯出來。
雲海、雲聽雨、林鵬也跟着蘇梅一起看着蘇城的臉色捱了三天，好在楊鳳對他們一直笑嘻嘻，到底是當，就是心軟，罵幾句什麼事就都過去了。
蘇梅家是瓦房，分東西兩面，東西兩面各有五間房，東面是豬圈，雞圈或者存放別什麼東西，西面是住房。客廳和廚房是相連接的，廁所則在外面，東西兩邊中間隔着一個很大的壩子，一邊砌着一個菱形的花臺，裡面栽着很多花，什麼月月紅，桂花，雞冠花，牽牛花……這時候月月紅開得正豔。
晚上蘇梅同樣把燒好的洗澡水給雲聽雨拎到房間裡，還好這裡有單獨洗澡的地方，雖然比不上家裡方便，能洗澡就已經很不錯了。
“聽雨在這裡一定不習慣吧？對不起啊，蘇阿姨沒想到我爸爸真的那麼生氣，連你跟你爸爸和小鵬一起受委屈了。”蘇梅邊拎着水桶把水往澡盆裡倒邊扭着頭對雲聽雨說。
雲聽雨把頭髮綰起來用繩子綁住，走過來說，“蘇阿姨，我們是一家人不用說這些。這裡沒什麼不好，真的，你不用擔心我們，你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我看外公蠻固執的，你得加把勁才行。”
蘇梅點點頭，用手試了試水溫，跟雲聽雨說了下可以洗了便轉身出去，鎖上了門。
洗完澡的雲聽雨邊擦頭髮邊往房間裡走，經過蘇家二老的房間聽到裡面傳來一些聲音，像是在吵架，忍不住停下來貼着門聽了起來。偷聽人家談話是可恥的，但是非常時機自然就另當別論。
蘇城那麼倔犟，只有瞭解他到底在想什麼才能幫蘇梅想辦法對症下藥，他們在這裡可是隻能停留一個星期。
“你個死老頭子，小梅走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被我盼回來了，你倒好，人家回來幾天你硬是擺着張臭臉，小梅的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人家老張都不介意你在彆扭啥子，小梅是你的女子你搞清楚。”
蘇城把臉扭到另一邊，楊鳳跟着都到另一邊。
“喂，你到底想爪子安？我就不信這麼多年你就不想小梅回來？我曉得，小梅當年走讓你傷心，讓你在院子裡擡不起頭，覺得小梅給你丟臉了。小梅也跟你說了她的事，她也算得到教訓了，現在好不容易找了個可靠的人結婚，人家第一回來看你你到好，一天到晚住的你那個樣子，對不起你的是小梅，不曉得還以爲是女婿把你女子拐走了惹到你了……”
“走開走開，煩得人惱火，”蘇城不耐煩地揮揮手，“我早就說了她蘇梅早就不是我蘇城的女子了，她啥子事跟我沒得關係，要不是你我纔不得喊他們住到屋裡。”
楊鳳氣得擡手照着蘇城的背狠狠拍了一掌，“這個女子是你的，你說不要就不要，說來說去你還不是因爲小梅沒嫁給張華你覺得丟臉了，你看看都過這麼久了，人家張華結婚娃娃都那麼大了，你還是一根筋，你是不是想把女子趕走不要她回這個家，要得嘛，反正女子說過了五一他們就會去，到時候我跟他們一起走，這個家留給你一個跟，你想做啥子就做啥子，女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要我要。”
聽到往門走來的腳步聲，雲聽雨立刻直起身踮着腳緊走兩邊，打開門鑽進房間裡。
看來自己猜的果然沒錯，蘇梅跟那個叫張華的確有過那麼一段感情，只是沒想到兩人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幾天接觸下來，蘇城不止固執，還是個要面子的怪老頭，可想而知當年蘇梅突然離開讓他有多顏面掃地，纔會這麼多年都不肯原諒她。
但是從剛纔楊鳳一個人的說話中，雲聽雨能感覺得到蘇城那個老頭還是想念蘇梅的，只是想到蘇梅當年的離開還是拉不下臉來。大概當年這裡的人幾乎都知道蘇梅跟張華是一對，哪裡知道蘇梅突然跑了，蘇梅的離開肯定成爲當時這裡所有人的議論，讓蘇家兩口擡不起頭。
早上照舊楊鳳一早起來給一家子煮好早飯，依舊是稀飯、榨菜、豆漿和油條。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老伴說了一通，還是擔心老伴真的會跟女兒走，蘇城難得的出現在飯桌上，卻仍舊板着着臭臉。
但是這已經讓蘇梅很開心，忙着給蘇城盛飯，遞油條，哪知道蘇城一點不領情，避開蘇梅遞過來的油條，淡淡道，“我又不是沒得手，不曉得自己拿嗦。”
“你個死老頭子，女子給你拿你不吃就算了，說那麼多弄啥子，你不吃我吃。”說完拿過蘇梅停在半空的油條，笑着說，“小梅表理你爸，你還不曉得他，你越理他他越把尾巴翹上天了。對了，那天你說你們現在在C市買了房子，等你們走我跟你一起走，我才難得侍候有些人，我跟你們過幫你們煮飯洗衣賞照顧小鵬，你們在外面安心上班就要的了。”
看到蘇老太太說完這些話後狠狠瞪了一眼蘇老爺子，蘇老爺子越來越黑的臉，雲聽雨邊喝碗裡的豆漿邊抿着嘴笑。這個蘇老太太真可愛，昨晚剛威脅完這邊馬上付諸行動。
看樣子不用她幫忙蘇老爺子就該投降了，蘇老爺子生活起居全靠蘇老太太，蘇老太太真要跟他們走了，蘇老爺子就只能喝西北風去，因爲他什麼都不會，兒子和兒媳也住在離這裡還有幾里路。
看到蘇梅不回答，看着蘇老爺子有些爲難，雲聽雨決定當壞人幫蘇老太太把戲唱下去，“好啊，外婆跟我去好了，這樣蘇阿姨跟我爸上班也就不怕小鵬在家裡沒人照顧。到時外婆跟小鵬住好了，至於外公……”
聽雨故意拖着尾音卻不繼續往下說，看見到蘇老爺子繼續往下黑的臉，聽雨心裡那個樂啊，只怕這個掛名外公已經把她這個掛名外孫女好好罵了一遍。
蘇城擡眼“看”了一下雲聽雨，低下頭繼續埋頭吃飯，把稀飯吃得呼呼作響，大概把稀飯當作自己出氣的對象了。
吃完飯，蘇城起身就走，雲聽雨呵呵笑着，還好她不是蘇老爺子的親外孫女，不然的話只怕早捱罵了。
“外婆，我好像把外公給氣着了。”雲聽雨吐吐舌頭。
“沒事，氣氣他也好，省得他以爲這世界都是圍着他蘇城一個人轉的。”楊鳳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對門大聲說，“小梅，你放心，他老頭子要是不認你這個閨女媽跟你走，讓他老頭子自己在家裡喝西北風去，餓死活該，到時我看他還要不要面子。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還這麼記仇，記仇也要看人，自己的女兒氣啥子。”
蘇老太太大概是知道蘇老爺子根本沒走遠故意越說越大聲，果然等蘇老太太說完雲聽雨就看到一個人影從門前閃過。
這蘇老太太可真逗。
“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行了，表說不中用的話，你也爲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了，”楊鳳說，“你爸就是嘴硬心軟，你多求他幾次就對了，你走這麼多年爸還是很想你的，不然的話就不會把你照片一直帶在身上了。”
照片……
中午蘇梅的哥哥一家人說要回來，吃過早飯蘇梅、雲海帶着林鵬跟着楊鳳一起去纔是纔買菜去了。雲聽雨留在家裡寫了會小說便鎖好門，抱着素描本出去了。
這裡的房子都是一樣的黑瓦房，外面大片大片的水稻田，第一次來這裡，對這裡不熟的雲聽雨不敢到處亂走。沿着房前一條小路走過幾塊正在栽秧苗的稻田，走了近二十分鐘後走到一個池塘邊在旁邊綠油油的草地上坐下來。
想起08年這裡發生的地震，現在離08年還有好幾年時間，雲聽雨看着面前寧靜的一切，想起幾年後這裡在地震後的殘垣斷壁，哭聲四起，流離失所的一幕幕，不禁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撲通”
隨着一個石子跑進池子裡，撲通一聲濺起一米高的水花，雲聽雨呀的一聲忙護着素描本站起來，還是晚了一步，素描本被打溼了好大一片，剛剛畫好的臉烏了一片。
“你幹嘛？”
轉過身看到一個跟自己差不多高差不多大帶着黑框眼睛的男孩子，臉上帶着得逞後的笑，雲聽雨有些生氣的問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很沒有禮貌的？”
男孩子不說話，把眉毛挑了挑，又不以爲然地癟癟嘴。雲聽雨白眼一翻，走到另一塊乾淨的草地上坐下，男孩子跟走一起走過來。
“喂，你跟我做什麼？”
“你不看我你咋曉得我跟你？”似乎想到什麼，男孩子問，“你不是我們這的人？你在這弄啥子？”
雲聽雨懶得回答，打開素描本，剛纔的畫完全被水染得不成樣子，真倒黴，怎麼碰上這麼個小屁孩？
“嘶”的一聲，雲聽雨把污染得畫面目扭曲的畫撕下來，摺疊了幾下放進褲包裡，被他這麼一鬧，畫畫的心情全沒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雲聽雨回頭看了男生一眼，隨手撿起旁邊一顆小石子扔進池塘裡，剛剛恢復平靜的水面頓時激起一些水花一些漣漪。
“喂，你咋不說話？”點點雲聽雨的肩膀，繼續厚臉皮問道。
“你幹嘛？”扭頭盯着男生，揮手像掃蒼蠅一樣掃掉點着自己肩膀的“狗爪”，還別說這“狗爪”長得還真好，修長白皙，“我不叫喂，我跟你不熟，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再說像你這樣沒禮貌的人，我有權選擇不回答。”
“你”男生氣的指着雲聽雨，不過她長得很漂亮呢，他們學校就沒一個女生能比得過他，說不定翻遍綿竹都找不到一個可以比得過她的。
懶得跟他廢話，怎麼說這裡也是人家的地盤，要是爭吵起來吃虧的人可是她。她惹不起其總躲得起吧，站起來左右拍了下身後，看也不看怒火中燒瞪着自己看得男生，雲聽雨抱着素描本就往回走。
早知道會碰上這麼個小屁孩，剛纔還不如留在家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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