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戲弄的話語令謝雲反射性的擡頭看向他, 和早先來時冷冰冰的模樣判若兩人,好像上午那個疏遠冷漠的人並不是他,她嘟噥道。
“你這人變化太快了, 明明上午還是滿臉冰霜, 此刻又笑得太過燦爛。”
嘟噥的聲音極小, 但還是沒有逃過練功之人的耳力, 陸瀾清沒有解釋, 只走到一邊向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馬車。
“我送你回家吧。”
謝雲沒有拒絕,這令陸瀾清感到奇怪,但見她若有所思着, 也不好打擾她,二人安靜的上了馬車, 一路也沒有多說,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 這馬車便停在了謝雲的大門前。
送她下來時,陸瀾清帶着笑試探着。“我見你這房子重新修建過了, 不如我也進去看看,替你湊點人氣?”
謝雲被人從思考中打斷,她不惱,平靜的看了陸瀾清一眼,想了想還是拒絕道。
“今天時日不早了, 陸公子該回府了。”
陸瀾清雙眼裡本是笑意如火, 此刻卻已湮滅, 他定睛看着謝雲, 最後還是長嘆一聲。
“接受我令你如此爲難嗎?”
顯然他是誤會了, 謝雲連忙擺手解釋道。
“我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所以今日不方便邀請你。”她頓了頓, 看着陸瀾清的臉認真的說道。“再給我幾日,可好?”
難得的解釋,令陸瀾清也遲疑了好一會兒,方纔確定這話是謝雲說的,或許也是察覺到了自己今日有些不同,謝雲紅着臉推門跑了進去,反手將陸瀾清關在了門外。
“主子?”
謝姑娘的身影已經不在此處,但自家主子已頂着張恍惚的面容,在此處站了快要一炷香的時間了,陸拓不知他怎麼了,可就這樣傻愣愣的站在這裡也不是個好方法,他上前幾步,小聲詢問道。
“你聽見了嗎?剛剛謝丫頭是在和我解釋,她一向不會說這些話來討我歡心的。”
陸拓:……
“謝姑娘需要討主子歡心嗎?”
“也是,她也不需要這般做。”陸瀾清可謂是春風得意,眉毛往上一挑,“和那些壞消息混在其中,這倒是件好事,走吧。”
近日朝局動盪不安,陸瀾清對其他消息也早有耳聞,太子近日頻頻派人來與他聯繫,想來是二皇子給了他壓力,再加上前朝餘孽的出現,身爲太子的他,顯然將是被謀害的那一位,因此更是着急,但今日黑衣男子的對象明顯從太子變成了三皇子。
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而郡主爲何會跑出來救三皇子於危難之中?她本是一介女流,就算是下意識的躲避也不會引來非議,到底是爲何呢。
引陸瀾清深思的常歲寧郡主,此刻正面無血色的躺在她的閨房中,她正昏迷,絲毫不知他人的想法,衣裳狼狽的三皇子站在離牀邊兩米的距離,他不動也沒吭聲,人來人往之間,也沒有人敢去打擾他,畢竟郡主是爲了救他而身受重傷。
太醫來時,衆人退出,唯有三皇子依舊站立在角落,好似一座石雕,太醫雖覺得男女有別,這樣不妥,可又覺得郡主因他而身受險境,三皇子心懷愧疚站在此處,也似情理之中,也就不再管他。
經過細細的檢查,太醫發現郡主雖中了毒,但毒.藥並不罕見,只是蔓延速度極快,幸好三皇子在發現郡主中毒之時,便已替她點了重要的穴位,因此太醫寫下藥方,交給郡主府上的管家,待他從府上藥庫中取出相應藥材,太醫親手煎熬,並讓人伺候着郡主喝下,這毒便算解了。臨走時,他裝作不經意的看向三皇子,才發現三皇子仍然一動不動。
“出去。”
三皇子突然開口,太醫以爲是在對自己說話,也不耽擱連忙退了出去,可他並沒有安靜下來,他擡頭對着其他奴婢說道。
“出去。”
“可是,三皇子…”
“出去。”
在場的奴婢本想反駁,哪有讓男子留在郡主房間的理由,可見一向溫柔的三皇子,現在正雙眼通紅,但並不是悲傷,反而是充滿了怒氣一般的看着她們,便只覺心慌如麻,連連告退。
待這屋中只有郡主與三皇子二人時,三皇子方纔慢步走到她的牀前,看着躺在牀榻上,面色蒼白猶如離世般的郡主,他握緊了拳頭,而後彎下腰,細細的查看着郡主的面容。
“我該拿你怎麼辦,你本應該殺我的不是嗎?”
三皇子伸出手,輕輕的環掐着郡主的脖頸,那張姣好的面容離三皇子近到呼吸相交,閉着的眼睛沒有反應,離近了纔看見她右側眉尾的那顆紅痣,紅如硃砂,像點在他的心中。
“前朝餘孽頻現,皆與你有關,看來你也在爲那個男人做事,果然你不是真正的郡主,只是披了張她的臉皮,那真實的你又是誰呢,既然要殺我,又爲何救我。”
他越想越癡魔,雙手的勁越來越重,身下的人好似現在才發現,難受的皺着眉,一見她的臉上露出不適,三皇子便立刻鬆手退了幾步。
“沒想到,到這個地步,我還是要留下這樣的你。”他搖搖頭,準備離去時,又往牀榻的方向走了幾步,這次不是要傷害郡主,反而是替她拉好牀被,轉身推門出去了。
門外一羣侍女正低着頭等候着,三皇子卻連個眼角都沒分給她人,而是衣衫一晃,人已入廊去。
侍女們小心的將門拉好,並互相告誡着,千萬別讓這事告訴親王,親王現下正南下出遊,若是沒有人提三皇子這事,她們侍女便不會被罰。
門外的聲音細碎,像燭光裡晃動的虛影,安靜的躺在牀榻上的郡主突然睜眼,她雖然虛弱,但還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頸。
“我已經給過你選擇了,既然你爲情所困,只貪戀那一點點溫柔便被困住腳步,那現在是該我來決定了。”
她說話之間,盡顯冷漠與嗜殺,與在人前的模樣大相徑庭,說到最後,她突然止住聲,嘆了聲氣。
“爲何一定要讓我爲難呢?”
深夜,常府中下人已入睡夢,站在門外等着伺候的侍女也低頭打着哈欠,絲毫沒有發現,已有外人從後窗翻進了郡主的房間,來人是她的手下。
常歲寧沒有動作,只睜着眼發神,但滿身的戾氣卻讓進來的人膽寒,他單膝跪地小聲道。
“主子,下一步怎麼進行。”
空氣膠着,久久沒有迴應,就在來人以爲自己問錯話的時候,她突然出聲道。
“一個月後把常歲寧從書院裡帶出去,讓她和肅親王重逢。”
“是。”
來人接到指示後便迅速離開了。
空蕩的屋子裡,郡主突然低聲唱起今日戲臺上那女戲子唱的戲詞。
“我本應來去如煙,可又恐國恨加身,教我似籠中猛獸,負山而行。”
淺唱低吟,驚起誰人心中波瀾,與這些國仇家恨相比,那身份平庸,正躺在自家院子的布墊上賞月的謝雲來說,實乃是話本中事。
踩着夏末的尾巴,屋外涼風習習,謝雲蓋了件薄毯,桃子在她耳旁睡着了,她看着夜空上的星星,梳理的卻是今日所發生的事,與之前的害怕不同的是,她現在心中極爲愉悅,甚至於嘴角不住的往外拉動。
自己遇見險境時,有人親自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抵擋這些風雪,她原先是不在乎的,此刻想起來卻又覺得甜蜜,尤其是今日陸瀾清說要進來之時,她下意識的拒絕,蓋因出門時太急,院子中還未收拾。
“難道,我喜歡上了那個紈絝子弟?”
“可他這麼厲害,也算不上紈絝吧?”
“哎,他總是深藏不露,我若是真喜歡豈不是很累。”
她糾結了一個時辰,見夜越來越深,她才突然醒悟了般,自嘲道。
“虧我替人做媒時,總是說只要相愛,萬事不難,既然如此,我又爲何如此糾結?喜歡時便應放手去歡喜,厭惡時自然也應斬斷情意,及時止損。”
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她,的確是喜歡着陸瀾清的,但她不敢確定自己算不算愛着陸瀾清,但轉念一想,陸瀾清也只是喜歡她,喜歡換喜歡,似乎誰也不虧?
理清關係後,謝雲伸手拉着紅綢將木頂拉攏,而後抱起桃子回了房間休息。
月正明,星辰萬里,我似有情人中線,牽腸掛肚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