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天災難避,人禍可防

於是遠慶五年,在這個灰撲撲陰沉沉的三月,同濟大師經歷了一場讓他啼笑皆非又驚疑不定的對話。

眼下旖景往佛國寺尋同濟大師“對弈”,委實不需再尋藉口,只消跟大長公主言語一聲,帶齊了“全副人馬”,隨時皆可成行。

沒人在意她往佛國寺是當真與大師切磋棋藝,還是別有他圖。

開門見山地一句話,就讓同濟張口訥言——

“大師可還記得今夏那場洪澇?”

同濟:……

“只怪我當年不曾關注太多,僅記得是在幷州,卻不記得具體縣名。”旖景輕嘆。

同濟:???

“怎麼,大師也……”

同濟心中苦笑——小施主的言辭也太難讓人接下去了吧,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楚王世子,你和這位小施主究竟是在打哪門子機鋒?只好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貧僧也不曾過多關注。”

便見旖景又是一聲長嘆,眉眼險些擠到了一起:“如此,是不能挽救天災了。”

同濟幾乎忍不住追問——天災!什麼天災?今夏有洪澇,施主從何而知?

“大師,我又有一不情之請。”

同濟強自摁捺着篷勃的好奇心,合什一禮:“貧僧洗耳恭聽。”

“我要借大師通陰陽之術的名聲一用了,萬一有人問起,還請大師轉寰。”

同濟當真是想刨根問底,默誦了一遍靜心咒才忍住,一臉誠懇地允了這“不情之請”,又與旖景對弈一局,當然,以腦子裡仿若遭了颶風襲擊,險些破了多年修行的某位高僧慘敗告終。

旖景心滿意足地告辭。

等她的車與剛剛消失在同濟的視線,高僧再難摁捺,疾聲喚來了一名小沙彌——去,去楚王府,請世子即刻前來,稱貧僧有十萬火急之事。

一個“心止如水”“六大皆空”的佛門高僧,竟然用上了“十萬火急”的詞兒,虞渢自是不會漠視,飛速趕往佛國寺,當聽同濟大師心潮澎湃地交待仔細,虞渢也不由苦笑了——他就知道,當灰渡“坦白”了江薇那事,就會引起諸多麻煩,旖景算是應付過去了,可她將話挑開這麼明顯,怎麼不讓同濟煎心似焚。

佛門高僧也是血肉之軀,遇見這麼蹊蹺的事兒,好奇也是在所難免。

更何況……虞渢以爲,同濟的“佛門高僧”只是個名頭罷了。

“佛教所稱六道輪迴,衆生皆不可逃,不知大師認爲,此生終結之後,是否會有重頭的可能?”虞渢眼看同濟目瞪口呆,輕輕一嘆:“大師,我是如此,蘇五娘也是如此。”

“難怪……施主信中會那般囑咐。”同濟重新回想了一遍虞渢當日所書,這時才如同醍醐灌頂:“世間奇事,果然奧妙精深,非人力所能想像。”

“因其中有些緣故,我不欲讓她得知我也經歷此事,還請大師繼續轉寰。”虞渢又說。

“世子既知貧僧身份,看來在那一個輪迴,貧僧應是……”同濟嚥下在劫難逃四字,想到虞渢多年之前,就勸服他放棄的那個計劃,口中輕頌佛號:“只是剛纔女施主稱,夏季洪澇一事……”

“的確會發生,不過我已經有所安排,但望將災情控制在最小。”虞渢卻並沒有多說。

前世這時,雖仍在病榻苟延殘喘,但對於發生的事情,他自然要比旖景瞭解更多,那五縣所在他是知道的,也曾猶豫過是否應該諫言,求聖上下旨,着五縣百姓避險,但最終還是放棄。

這事並不簡單,一來,若是請託同濟以“陰陽卦算”爲藉口,且不說能否說服朝臣盡信,就算信了,也有無盡的麻煩——此事一旦傳開,便是將同濟推到風口浪尖,普通百姓就不說了,貴族們一旦以爲同濟能斷人禍福,“風涌而至”就會帶來無盡的麻煩,再有根據以往經驗,世間但凡出了“洞悉天機”的高人,往往最受皇室忌憚,多數不得善終。

另有一點——要說遠慶五年的幷州洪澇,本身災情並不算嚴重,與先帝時隴西大旱相比,受災無論地方還是人數,範圍都要小得多,而死於洪澇本身者,人數並不太多,但當年竟然有人隱瞞災情,直到瘟疫暴發,以致幷州郡城都有染瘧之人,聖上方纔接到奏報。

雖然聖上知情後極爲重視,不僅在戶部調撥巨資,還令欽差前往災區監督賑災,可是當年那位欽差,卻是金相黨羽。

朝廷耗費百萬白銀,只讓藥商一夜暴富,卻致使染疫而亡者,盡達十萬之巨!比受災五縣總人口還翻了幾番!

當年金相黨羽,只將責任盡數推到那幾個縣令身上,稱幷州近百年來,並不曾發生洪澇,應是縣令們監查不利,以致堤壩年久失修,才導致了這場災禍,而若不是縣令擔心朝廷降罪,隱瞞災情,也不致讓瘟疫橫行。

虞渢直覺其中必有極大的蹊蹺,但他查閱幷州歷年州志,發現金相有一言卻是不差,近百年來,幷州的確不曾發生過如此重大的洪澇水災,即使哀帝末年,曾有暴雨接連月餘,以致定河水患,受災之地卻集中在朔州、直隸一帶,幷州安然無恙。

何故如此?

假若不查明其中隱情,根除隱患,即使能避免這一回水災,卻終究還是避不過將來。

他並不能洞悉天機,遠慶十年之後的事情,他一無所知。

所以,虞渢打算藉着這次機會,將幷州水患一事,查個清楚明白。

要說早些年前,虞渢就心繫此事,當時楚王府裡有個幕僚,頗通水利,虞渢便遣他去幷州一行,看沿河五縣的堤壩修築情況,是否存在隱患,哪知那人卻晦莫如深,只說——就沒有洪水衝不毀的堤壩,任何防堤都不是十成保險。

這回答似有深意。

可無論虞渢如何追問,那幕僚卻閉緊了嘴巴,再不肯言,最後竟然不辭而別,不知去向。

而前年回京之後,虞渢也曾詢問過工部轄管的水部,那負責官員卻說幷州沿江堤岸年年依時維修,與別處並無區別。

而灰渡遣人所查,那五縣縣令的確甚是重視防澇一事。

那何故遠慶五年不過連續了十餘日的降雨,就會引發洪澇?

虞渢也覺得一籌莫展,所以,他才悉心打聽出隱士幽潭爲數不多的門生中有個喬寄衆甚懂水利,並委託魏淵請他出仕,暫入天察衛。

那人頗有些固執,虞渢親自訪過幾回,都被他拒絕了,只希望魏淵能最終說服喬寄衆。

可是魏淵卻也受了拒絕,無奈之下,只好先完成虞渢安排的另一任務。

這個人不知究竟能否在水患一事上發揮作用,但顯然,眼下工部的主管官員卻不是十分可信。

所以,還當竭力再爭取一回。

且說眼前,當世子得知旖景竟然也在關注此事,讓灰渡一番暗察,得知她十分有針對地指向了“黃花蒿”,心裡倒是有些驚喜,猜測着她應是本金不足,將算盤打到了大長公主身上,這才串通同濟“行騙”,又想這事,對於他的籌謀也好,更或是旖景本身,甚至國公府都是有利無害,便不欲插手,且由得旖景發揮。

旖景這時早已回到國公府,在遠瑛堂“怔忡”了好一陣兒,大長公主正與玲瓏說話,詢問着世子夫人董音最近可還順利——原來自從正月,元宵節時飲宴時始,黃氏就讓董音跟在她身邊兒熟悉庶務,最近更是將針線房與廚房採買兩處事務交給了董音監管,大長公主對黃氏這一行爲自是滿意的,卻又擔心董音年歲尚輕,又是個新婦,威望上怕有不足,受底下那些個僕婦暗中刁難,時常便有過問。

說話間中,大長公主卻也留意到旖景的心不在焉,難免有些孤疑,當問得一切尚還有條不紊,便擺了擺手,讓玲瓏傳上幾昧粥點,才笑着道:“景丫頭今兒個是怎麼了,出門時還興沖沖的,回來後竟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兒,獨自發什麼愣,難道又是吃了敗仗,這纔不甘?”

旖景從一旁的錦墩上起了身,挨着坐在炕沿,先是一笑:“祖母這回可說錯了,我總算贏了一回。”

“那還煩惱着什麼,說出來我給你拿拿主意。”

旖景就等這句話呢,神秘兮兮地問道:“祖母一貫不信鬼神之事,可相信世上真有奇人,能通陰陽卦術?”

大長公主輕笑:“賣什麼關子,還不從實招來。”

“我原本是聽渢哥哥說起,同濟大師身懷異術,起初還半信半疑,今日便藉着切磋棋藝,與大師打了個賭,若是饒幸贏了他,便讓他卜上一卦,預測一番這年會有什麼大事……結果,大師就說今年夏季,華北地區會有暴雨不斷,似乎還會引發洪澇,幷州等地還會滋生瘟疫。”旖景依計而行。

她雖說有了一些打算,可心裡委實並無十成把握,便是因爲深知祖母最不信那些鬼神天意之說,往常雖多有行善之舉,卻不像別家那般將神佛貢奉,不知用這個理由,究竟能否說服。

“我是不信鬼神之說,但這世間萬事,玄妙之處卻也非凡人能解,不過是以爲若真是奇人異士,必不會廣爲張揚,蠱惑人心,有那些自稱能通陰陽者,多數是爲了謀求錢財或者權術罷了。”大長公主果然半信半疑。

“大師是不肯輕言的,可是耐不住我一番糾纏。”旖景緊跟着便說了江薇那一樁事爲佐證,見祖母又信了幾分,一鼓作氣地說道:“要說來,從冬季開始,氣候就很是怪異,孫女兒還聽說南邊許多地方發生了春旱,前些時候聽朱伯提起,就是管着藥鋪那位,因着南邊乾旱,枯死了多數的黃花蒿,朱伯尚還慶幸,稱自從大隆建國,多年來風調雨順,天災並不太多,也沒有大規模的瘟疫發生,否則一旦瘧疾暴發,缺了這昧要緊的藥材,可就是一場災禍了。”

大長公主卻又有些糊塗:“難道市面上竟沒有存藥不成?”

“朱伯說雖然有,但就怕災難一起,藥商們坐地起價,將這普通的藥材炒賣起來,受難的還是平民百姓。”旖景又說:“我起初還不以爲意,道朱伯杞人憂天呢,大隆建國以來,就沒聽說過暴發瘟疫,不曾想今日去佛國寺,就聽同濟大師有了這番斷言……祖母,孫女兒記得,幷州似乎是您的食邑……”

大長公主這時卻也有些重視起來,沉吟一陣,才問旖景:“你又何打算?”

“孫女兒是想,莫不如趁着這時黃花蒿價格尚低,從各處收購一些,若到時真有天災,也能救人性命。”旖景總算是說出了這話。

“鬼神之說雖不能盡信,但這事卻也不算什麼,大不了就是做筆賠本買賣罷了。”大長公主本就是通透人,雖隱約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但因着信任旖景,再兼着這事的確也不算大,倒輕輕易易就點了頭:“這事你去辦,先看看能購入多少,需要多少本金。”

事情竟這般順利,旖景方纔吁了口氣,這才一掃悶悶不樂,正欲告辭,立即請朱掌櫃入府商議呢,卻又被大長公主叫住了:“你今日不在,辰兒早前卻回來了一趟。”

“大姐姐?”旖景甚是訝異:“既然回來了,怎不等一等我,我可想她了呢。”

“是與福王一同,爲的是正事。”大長公主想到旖辰那些話,略微一蹙眉心,不覺眼睛裡劃過一絲凌厲,當見旖景滿眼關注,甚至緊張得拽牢了裙上的玉佩,大長公主方纔將麗嬪的盤算囫圇一提,只囑咐着旖景這段時日出入赴宴時要更加仔細,防着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算計,末了終是一嘆:“我的景兒,轉眼就要及笄了呢。”

第一百二十章 你之哀傷,我之遺憾第五十三章 重返舊地,苦辣酸甜第十六章 婉弱母親,強勢女兒第四十五章 爲尋外援,夜探妓坊第六百一十五章 安瑾拜訪,實屬誤解第三百九十六章 “風流韻事”,江氏出醜第三百五十一章 彌生之幸,得君傾心第三百五十八章 痛打江月,張氏陷局第三百三十二章 新婚次日,不速之客第六百八十五章 隱瞞後着,暫且袖手第四百七十八章 蠻橫甄母,總算報應第兩百四十九章 隱情不淺,世子出場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事安排,齊心協力第六百一十二章 實情相告,夏柯恍悟第兩百九十五章 真兇現形,西樑紛爭第兩百四十三章 突然生變,生死危機第三章 細論諸女,蹊蹺宋氏第四百二十章 歸化遇襲,一個時機第六百七十三章 聖令抵楚,不能饒幸第六百八十五章 隱瞞後着,暫且袖手第九十三章 戲裡戲外,誰主浮沉第一百七十八章 莫如當初,愛恨無涉第一百五十六章 當衆丟臉,難捺惡意第六百二十一章 盡在籌謀,世子心計第兩百六十七章 如此悍婦,華北獨一第六百九十章 張氏利氏,連袂出場第三百四十九章 意外收穫,知情之人第五百八十一章 掀發殺戮,舅母問責第三百二十六章 夫人很忙,上竄下跳第六十四章 紊亂開場,勝負難說第一百八十一章 並非安慰,深度分析第四百一十章 勸言留生,何爲夙願第一百八十章 痘疹之疾,抑或陰謀第一百七十章 問罪甄府,慈母悲聲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謀而合,雙管齊下第六百四十三章 窺破隱情,暗懷算計第六百三十三章 有望滲入,確定關鍵第六百六十二章 聲東擊西,虛實難辨第七百三十五章 當衆揭發,子若強辯第兩百九十八章 細察人心,溫言勸服第兩百零一章 遠人才歸,又將外行第一百零三章 皇子妖嬈,世子護美第兩百九十八章 細察人心,溫言勸服第八十二章 逼迫之辭,徹底否定第九十六章 英明世子,機智轉寰第七十五章 幾人明白,幾人糊塗第五百六十七章 孔家遭疑,陳家犯案第七百零五章 你來我往,鬧劇開鑼第三百七十章 仗勢欺人,欺得徹底第三百一十三章 前途未卜,情意卻明第六百一十六章 等着應招,不妨見面第七百七十二章 陳相投誠,名單到手第兩百八十四章 兩地不同,一樣月色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碟香瓜,萬千愧意第七百二十章 小嫚“復寵”,六娘出閨第四百二十一章 兄妹反目,姑嫂離心第三百七十章 仗勢欺人,欺得徹底第兩百七十七章 已在死路,尚不知悔第一百三十六章 誰之劫數,終究難參第七百二十二章 陳妃得寵,秦家獲恩第一百二十五章 淑女心情,慈父懷抱第四百六十五章 興師問罪,虎狼之心第九十六章 英明世子,機智轉寰第六百二十七章 逼婚不成,賜你個妾第四百八十五章 姑嫂情誼,無端挑釁第六百一十四章 暫時“和諧”,苦無良策第五百六十五章 當真同心?十分未必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甘受辱,偏遇輕視第四百一十一章 得知真相,卻有巧遇第一章 醒來豆蔻,愛恨重頭第六百三十一章 旁觀者清,精明國相第兩百九十一章 “死而復生”,無奈示好第七百五十章 安排“後事”,睚眥必報第五百二十六章 衆芳比才,昭顯風範第一百五十三章 閨閣之間,小有芥蒂第一百九十六章 分析案情,忽遇問名第兩百八十章 一人醉死,一人遇刺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時憤怒,便埋禍根第七十二章 依偎之間,兒女情長第兩百七十七章 已在死路,尚不知悔第五十九章 甄氏阿茉,董氏阿音第三百三十四章 纔剛新婚,便要爭寵第五百二十二章 公主論政,皇子無緣第四百六十章 明月之見,良禽擇木第八十七章 妻妾之間,明槍暗箭第四百二十九章 阿昭直言,舅父真心第三百九十八章 深不可測,無奈折腰第兩百一十一章 多方攜手,關健一子第一百九十一章 香河田莊,世外桃源第五百九十一章 “青雀”之用,忠義難全第六百三十四章 牆裡牆外,暫不得見第三十一章 存心試探,初明隱情第七百一十一章 王妃“中計”,入宮“和離”第兩百二十六章 張氏歸來,促成姻緣第五百四十九章 太妃出馬,二嬸遭殃第兩百五十八章 朝中風雲,城裡變幻第四百二十三章 秋意漸涼,男女秋月第十六章 婉弱母親,強勢女兒第一百三十八章 虞洲來訪,對坐閒談第一百四十八章 姨娘眉氏,一反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