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隨着仁王妃面聖,宮嬤嬤等人都慌了手腳,將大堆大堆的華服和金銀首飾都取了出來,攤放在榻上,爲不知要穿哪套而苦惱。
倒是秦如薇,很是泰然處之,看她們選來選去的,她就坐在一邊兒喝茶,嘴角微微翹起。
“哎喲,我的好小姐,您倒是給個主意啊,這會子倒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宮嬤嬤見了秦如薇那沒心沒肺的樣,不由將她拉過去,又拿起一件玫瑰紅撒金織花裙裳問:“這件怎麼樣?又大方又明豔,人也精神些。”
楊柳糯米她們站在一邊,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秦如薇看了一眼那豔光四射你華裳,卻是搖了搖頭,道:“太耀眼了,反而不好。”
宮嬤嬤一愣,又見秦如薇拿起一件芙蓉色百蝶穿花雲緞裙道:“我瞧着這件就挺好。”
“這,未免太素淡了些。”宮嬤嬤皺着眉道。
“嬤嬤,這也不算素了,我瞧着挺好,不庸俗也大方,我如今,不過是一名七品官婦罷了,那些太過明豔的,不適合我的身份。”秦如薇淡淡一笑。
宮嬤嬤怔了怔,卻是誤會了,眼圈一紅道:“是了,也該讓皇上看看,因了他,這些年您是怎麼過的,這苦,也該讓他也親眼看了纔好。”話到最後,竟是有了些怨懟。
“嬤嬤,慎言。”秦如薇輕皺了一下眉,雖說這裡也沒有外人,可有些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
這天下誰都有錯,但皇上,是沒有錯的。
秦如薇又看了楊柳她們一眼,兩人都低下了頭,神情惶恐。
宮嬤嬤似也知道自己失言,便岔開了話題道:“那就穿這個吧,再梳個如意高髻,戴那支金鳳嵌寶步搖簪子。”
秦如薇點了點頭,心中卻對面見皇帝而憂心。
有宮嬤嬤這樣的老宮人親自教導規矩,又有仁王妃指點示範,秦如薇自不必再向誰學宮中規矩,待得仁王妃向宮中遞了牌子,她便跟着一同前去皇宮。
此次進宮,爲免人多嘴雜,秦如薇只帶了宮嬤嬤和楊柳罷了。
馬車停在了宮門處,秦如薇一直闔着的脈子半張,瞧見對面坐着的楊柳一臉的如臨大敵,不禁輕笑:“放鬆些,你這臉都快要崩破了。”
楊柳臉一紅,看向秦如薇,見她一派悠然自得,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心道果然是金尊玉貴的人,這氣度就不說尋常人家的小姐姑娘可比的。
又想想自己,當初也不過是不願離鄉別井,又因着還有奶奶,這才重新賣了人家,原本以爲只是個小農女,可伺候這麼久來,她也知道秦如薇見識不凡,聰慧有加,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麼一重金貴的身份。
皇宮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她一個如螻蟻一般的人,竟是來到這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
對於皇族,楊柳和一般人那般,都是十分崇尚嚮往的,就跟看天一樣,是敬重又敬畏的。
她卻不知,秦如薇亦是偷偷的吁了一口氣,心中忐忑不已。
外邊的馬車是不能進宮裡去的,有人將秦如薇她們請下了馬車,遙遙看去,仁王妃朝她招了招手。
輕步走去,有一輛輦車等在那裡,有個宦官侯在車邊,笑吟吟的對仁王妃道:“皇上心痛小郡主,特意遣了輦車來接。王妃,郡主請上車罷。”
仁王妃聽了,就朝皇宮內廷方向盈盈一拜,道:”兒臣謝父皇恩典。”又對秦如薇邀請道:”薇兒,你陪我一道坐吧,也好說說話兒。”
”這,王妃娘娘,怕是於禮不合。”秦如薇自然知仁王妃是好意,可這輦車畢竟是賜給她和小郡主坐的,自己坐上去那是潛越了。
”無妨,父皇仁慈,想來也是不怪罪的。”仁王妃笑着道:”黎公公你說是不是。”
”皇上仁慈,不過是車輦代步而已,自然是不會怪罪。此去內廷路途遙遠,若是走得久了難免儀容受損,殿前失儀反而不美,既是王妃相邀,這位夫人不妨上車一同前往。”黎公公笑着看了秦如薇一眼道。
聽義父說,皇上對這失散多年的郡主怕是多有憐惜,交好自是有好無壞,故而他才說了這麼一番話來。
秦如薇自然知道這話裡面肯定有水分,若不是有人交過底,又怎敢說這話,要知道,輦車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多少人是步行出入宮廷?
想了想,秦如薇便輕福了一禮:”那臣婦便潛越了。”
黎公公看在眼內,眸光一閃,暗自點了點頭,心道這教養規矩倒看着不差。
秦如薇上了馬車,可作爲下人的宮嬤嬤和楊柳倒是要步行了,楊柳年輕還好點,就是宮嬤嬤……
宮嬤嬤似是察覺秦如薇擔憂的目光,心中微暖,輕聲道:”無事,嬤嬤腿腳利索着呢,你去吧!”
秦如薇也知這是沒辦法的事,便吩咐楊柳好生照料宮嬤嬤,她則是隨着仁王妃一同上了車。
九重宮閨,一重接一重,不知多少人嚮往着這金碧輝煌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將一生埋葬於此。
秦如薇並不敢四處張望,一直目視前方,只有眼角餘光將景色收歸眼底罷了。
此時正是辰時二刻,陽光投在金瓦上,金光閃閃,耀人眼球。
耳邊,除了車輪的軲轆聲響,就只有瑞兒的童趣聲,隨着一重一重的宮門駛過,秦如薇的心就像揣了一隻小兔子似的,砰砰亂跳,緊張不已。
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仁王妃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溫和的笑道:”不必緊張,你就當見一位長輩罷了。”
秦如薇苦笑,問題這長輩可是掌着生死大權的,一個不慎,這小命恐就交代這裡了。
但她亦知事已至此,也只能從容面對了,便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將他當成大老闆就好。
輦車又走了半刻鐘後,終於停了下來,秦如薇擡頭看了看宮門,大大的燙金字寫着養生殿,抿了一下脣,便落下車,並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儀容。
下人是無法來此的,故而秦如薇就只能自己檢查了,殿前失儀可不是好玩的。
有宦官上前行禮,領着她們進殿,秦如薇便隨着仁王妃她們走進,登上白玉臺階,來到殿門,又有宦官唱了名,待裡面傳出一聲宣,這才走了進去。
二月的上京還極爲寒冷,可這殿內,卻是溫暖如春,淡淡的龍延香在半人高的紫檀鼎裡燃燒着,飄在每個角落。
秦如薇並不敢隨處看,只低隨着頭看着前邊仁王妃的腳步緩緩走上前,她們跪,自己也跪。
”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
”瑞兒拜見皇爺爺,祝皇爺爺吉祥金康。”瑞兒也規規矩矩的磕頭行禮。
”臣婦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人各自行禮,順景帝朗聲一笑:”平身。”又指了瑞兒:”瑞兒到皇爺爺這邊來。”
瑞兒聽了即刻爬了起來,撒丫子歡的奔了過去,軟糯糯的叫:”皇爺爺,瑞兒可想您了,您想不想瑞兒?”那甜膩膩的聲音,真讓人心都軟成一攤水。
”哎,皇爺爺也想念瑞兒了。”順景帝張開手將她抱了起來。
瑞兒親熱地在他臉上香了一口,逗得順景帝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聽在耳裡,是真正的愉悅,想來瑞兒得寵,是真的不假!
瑞兒似又想到什麼似的,掙扎着又下來,順景帝不明,卻見她規規矩矩的跪在跟前:”瑞兒代父王向皇爺爺請安,皇爺爺吉祥金安。”
”好好,乖,你父王有心了,他身子可好些了?”順景帝將她叫起。
瑞兒也不怕,手腳並用的爬到龍椅上坐他懷中,脆脆地回道:”回皇爺爺的話,父王身子大好,就是掛念着皇爺爺的身體,他腿腳不便也無法回來向您請安,囑託瑞兒要跟您說多保重龍體呢!”
順景帝聽在耳裡,心裡熨貼,似是十分感動,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當下又看向仁王妃,問起仁王的身體來。
仁王妃恭敬地行了一禮,將仁王的身體狀況說了,並透露已覓得隱世神醫,王爺的腿有望康復云云。
順景帝聽了自是大喜,也是細細的問起來。
秦如薇眼觀鼻鼻觀心的聽着,心中暗歎混皇家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仁王妃這一番話又豈沒有提醒皇上,仁王腿腳要是好了,也是健全的一個人的意思在?
順景帝問過仁王妃關於仁王的身體後,又和瑞兒親香了好一會,又賜了午膳,讓仁王妃帶着瑞兒下去。
仁王妃謝了恩,向秦如薇遞了個眼神,這才憂心鬱郁的下去了。
順景帝這才把審視的目光落向秦如薇,進了殿這麼久,他和瑞兒她們說了起碼有大半個時辰的話,也有故意晾着她的意思,眼角餘光也不是沒留意秦如薇,見她動也不動,站得筆直,倒也有耐性。
殿內一陣靜謐,秦如薇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可她並非是不知道皇帝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正是因爲如此,她的額上才漸漸的滲出汗來。
皇帝的威嚴不是說着玩的,哪怕兩方沒對視,可秦如薇已經覺得,自己真的不是對手。
”你就是秦如薇?”順景帝的聲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秦如薇立即出列跪下道:”臣婦莊秦氏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擡起頭來。”
秦如薇微微擡頭,視線卻不敢看過去,半晌,只看到一雙明黃的緞靴來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