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出了養生殿,冷風一吹,才驚覺後背內衫已是全然汗溼,如今風一吹,冷得滲人。
心神一鬆,她竟是雙腳一軟,幾乎就要摔倒在地,幸而身邊的一個公公扶着她,纔不至於摔了,她忙的說了一聲謝,看清楚,這公公正是領她們前來的那個黎公公。
“奴才送您吧,莊夫人小心腳下臺階。”黎公公笑着伸出手,又見秦如薇有些遲疑,又道:“安公公是奴才的師傅,當年長公主對安公公多有照拂,安公公心裡一直念着長公主的好呢!”
這話算是隱晦地告訴秦如薇,安公公會爲秦如薇說話,也讓她放心了。
秦如薇眼神一閃,感激地笑道:“那就謝過公公引路了。”
黎公公笑了笑,將她一直送到仁王妃暫時休息的長春宮裡,宮門外,宮嬤嬤和楊柳早就等在那裡了。
見了秦如薇,兩人都快步迎了上來,宮嬤嬤更是迫不及待地問:“如何了?”
秦如薇笑着搖了搖頭,偏頭看了黎公公一眼,對他道:“這趟勞煩公公送我一程了。”
宮嬤嬤也是混過宮裡的,笑道:“有二十年沒進宮,如今的公公都看着眼生,竟是看不着幾個熟悉的人了,也不知你是在那裡當差的。”又從楊柳那兒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荷包塞了過去:“一點茶錢,公公莫嫌棄。”
黎公公跟在安公公身邊當差,自是清楚跟前的這個嬤嬤當年是跟在長公主身邊伺候的,推辭了幾下,才接過,也知這荷包的分量不少,當下笑容更盛,道:“雜家是跟在安公公身邊跑腿兒當差的,安公公是雜家的師傅。”
宮嬤嬤想了想,問:“是伺候皇上的安平中麼?”
秦公公立即回道:“正是呢!”
“安平中,怕也是老了,我也有二十多年不曾見他了!”宮嬤嬤想起當年的那個小太監,感嘆地道。
“宮嬤嬤,您也是老了許多。”
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衆人回頭一看,不就是安公公麼?
宮嬤嬤愣了愣,上前幾步:“你,是平中麼?”
“老姐姐,這可不就是平中麼?”安公公上前幾步,眼圈泛紅。
得見老熟人,宮嬤嬤亦是激動不已,又見安公公鬢邊斑白,深感歲月蹉跎,眼圈兒即刻紅了。
光陰荏苒,一眨眼二十年,故人相見,自都感慨激動不已,兩人仔細看了一眼彼此,都笑出了聲。
一行人杵在宮門前說話也不好看,相攜着進了長春宮,仁王妃已是等在那裡,又見安公公也來了,少不得起身迎上一下。
到底是皇帝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呢,誰敢輕視?
安公公最金貴也比不過主子,所以亦是恭恭敬敬的向仁王妃請安行禮,仁王妃這才問明來意。
安公公笑道:“雜家來也不爲別的,皇上今兒骨血團聚,心中歡喜,賞下御膳長春宮,雜家也不過是來湊湊喜罷了。”
這話一出,仁王妃心中一喜,看向秦如薇和宮嬤嬤,安公公這話可是代表皇帝已經承認了秦如薇的身份了。
“平中,真的?皇上真的要還我們郡主的身份了?”宮嬤嬤激動地問。
安公公自是含笑頜首,又看向秦如薇道:“皇上一直念顧着和長公主的兄妹情義,也還記得當年明慧郡主出生時的模樣兒,如今尋得嫡親甥女,自然是心中歡喜。只是如今聖旨還沒立好,禮部亦要準備,還需委屈明慧郡主暫且居住在仁王府上,只等聖旨下了,從前的長公主府會修葺爲郡主府,衛家的家產諸事自都會發還下來。”
宮嬤嬤聽了眼淚即刻奪眶而出,扶着秦如薇哽咽道:“郡主,您總算是守的雲開了!”
安公公既然能說出這話,那就是皇上親口所諾的,秦如薇,不,從今後應該是叫她衛薇了。
“謝皇上聖意。”秦如薇雖也激動,但到底對這身份歸還沒多大的在意,反而,她更在意另一件事,問:“安公公,不知皇上可有說我何時能去我爹孃墳前拜祭一二?”
安公公聽了兀自點頭,笑容也真了幾分,道:“郡主莫急,只等禮部擬旨宣讀後,就能前去拜祭了。”
秦如薇再急也知道這不是鄉下,一切都得按着章程來,心中再着急卻也只能按捺下來了。
安公公又對仁王妃傳遞了幾句皇上的意思,仁王妃笑言道:“薇兒也是本妃的妹妹了,自是會多加照料的。”說着又對範嬤嬤使了個眼色。
範嬤嬤掏出一個薄薄的荷包來,仁王妃笑道:“安公公也沾一沾這喜氣了。”
安公公也不推辭,直接接過就道了聲謝,宮嬤嬤也回過神來,但她卻道:“這裡也多人伺候着,用不着我這把老骨頭,平中可願和我吃上一盞茶。”
安公公也不沒有不應的理,當下兩人去了側殿吃茶聚話,大殿中只剩了仁王妃和秦如薇她們幾人。
“好妹妹,你的苦日子也到頭了。”仁王妃拉着秦如薇在榻上坐下,笑着道。
秦如薇則是有些恍惚,從重生至今,從農女到郡主,她怎麼就覺得,這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夢一般呢!
安公公也沒和宮嬤嬤聚上多久,畢竟他也還要在皇上身邊伺候呢,回到順景帝身邊回話時,自是又將當時的場景仔細的說了。
順景帝聽得秦如薇想要拜祭滾長公主時,不免也感嘆了一聲:“她倒是個有孝心的。”
“可不是,若換了旁的人,只怕早已歡喜過頭了,虧得是皇上的親甥女,這氣度就是不同。”安公公笑着說了一句。
順景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這醃貨,這是打那頭收受多少好處了?”這般的替她說起好話來。
安公公立時一個打千,道:“奴才可沒特特替誰說好話,不過仁王妃倒是賞了奴才。”說着,將那張面額五百兩的銀票示了出來,見皇帝擺了擺手,才收了回去,感慨地道:“奴才也和宮嬤嬤吃了一盞茶,哎,咱們都老了。”
順景帝想起那個在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問:“她已是榮休了的,可是要繼續伺候那丫頭?”
“宮嬤嬤也是無兒無女,也無處可去,奴才瞧着她的意思,是要跟在郡主身邊兒伺候呢!”安公公淡聲道:“奴才瞧着郡主對她也極爲敬重,想來將來也會爲她養老送終的。”
順景帝點了點頭,道:“宮嬤嬤也是辛苦了一輩子,也伺候過長公主,如今又伺候郡主,聖旨上也給她升上一級吧。”
安公公自然替宮嬤嬤歡喜,當下又是代爲叩謝天恩一番。
聖旨一時半刻還沒下來,但長公主的嫡女明慧郡主還在世,並且已經找回並驗明身份,這風一下子就傳遍了京中的貴族圈。
貴人圈裡,成天也沒什麼事,尤其是貴婦圈子裡,不是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八卦,就是開什麼賞花會,茶會等等消磨時間,如今突然傳出這樣一樁事,自然是都卯足了勁兒去探聽。
有傳言說這郡主當年被惡奴抱走,失落民間,如今是明珠還朝了。
亦有說是長公主不捨親女,遣人將她送走,只是不知緣何,那帶着郡主的人和接應郡主的人錯開,這一錯過,就是二十年。
總之,段子說來說去,都只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這明慧郡主在民間生活了二十年,並且已經嫁作人婦了!
鄉野民間是什麼地方,那可都是市井小民,一身的小家子氣,能有多大的作爲?即使是皇家郡主,恐怕比一般的官家小姐的氣度都不如,畢竟是在民間生活了二十多年了,難免會沾染些鄉土氣息呢!
這人就是這樣,總有人見不得人好,尤其是比自己的尊貴的人,看着他們落魄,比什麼都快樂。
而至於這明慧郡主的真身,聽說皇上讓她參加向貴妃的笀辰,有意將她重新推在人前呢,所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看見這明慧郡主的真容了!
對於外面的傳言,秦如薇多少也聽到些風言風語,她倒是平靜,倒是宮嬤嬤十分的憤懣,恨不得撕了那些人的嘴才解氣。
“嬤嬤,嘴在他們身上,何苦爲了這不值當的人置氣?”秦如薇淡淡地笑說了一句:“嬤嬤看着,我可是如她們所說的不堪?”
宮嬤嬤抿了一下脣,心知這話是正理,可未免意難平,只等向貴妃笀辰時讓秦如薇大放光彩纔是。
“郡主,嬤嬤,這聖旨來了,王妃娘娘讓趕快的去接呢!”綠意特意過來稟道。
秦如薇和宮嬤嬤對視一眼,兩人都露了笑容,整理了儀容纔去了。
來宣旨的是禮部的人,聖旨除了說明秦如薇的身份,又將屬於長公主和忠勇將軍的一切都發還給秦如薇,宅子,財產等等,除此以外,竟還封了宮嬤嬤一級,也不知是愧疚還是如何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如薇接過聖旨,只覺得手中那一卷明黃的東西沉甸甸的,從此以後,她不再是農家女七品夫人,而是有封號的二品明慧郡主衛薇。
而另一邊,心也終於安定下來,她總算是可以去祭奠爹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