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莊楚然歸來,一家子齊齊整整吃了團圓飯,莊老夫人又拉着他噓寒問暖的叨嗑了半宿,見他面露疲色這才放了人。
秦如薇早就哄着孩子們睡下了,正倚在牀上拿着一卷書在看,見他回來了,便放下書卷走過來,笑道:“娘終於捨得放你了。”
莊楚然露出一個苦笑來,道:“娘年紀上來了,就愈發能嗑了。”
秦如薇並沒接話,有些話他說得她卻說不得,而是岔開話題道:“淨房裡備了水,去洗一洗歇息吧。”
莊楚然猶自去了,待得從淨房出來時,她還是拿着書在看,不由走過來抽起,一翻書面,卻是本山野話本小說,便扔到了一旁,“這燈火太暗,晚上看書太傷眼,下次白天再看。”
秦如薇一笑:“這不是爲了等你才用以打發時間麼?”話音未落,便往牀裡頭挪了挪。
莊楚然吹了燈,兩人躺下,少不得又是一番親熱溫存。
激情過後,兩人都懶得動彈,乾脆就隨便拿了擱在牀邊的巾子擦了擦,便相繼躺着說話。
秦如薇這邊自是沒啥好說的,也都是家長裡短的,左右時日尚長,她也不急一時和莊楚然說這些,也就聽他說在上京的經歷。
聽到夏嵐昊中毒其實是自編自演,秦如薇着實嚇了一跳:“這怎麼會是這樣?”
自己服毒,還差點沒了半條命,夏嵐昊怎會幹這樣的事?
黑暗中,莊楚然的聲音有些發沉,道:“在大皇寺祭祀時,王爺已是百般提防,也知道大皇子那邊會有所動作,所以也是守在了皇上身邊,出事的時候也救了駕。”
“那怎麼還?”
“偏偏這樣還是着了道,王爺救駕受傷,十皇子重傷死了,王爺傷勢說重不重,反被說此事由他策劃,只爲演上苦肉計。”
“這,怎麼會這樣?”
“所有的證據對王爺都極爲不利,皇上年紀大了,也愈發怕老,對諸位皇子都心有提防,包括自己的曾經疼愛的的太子。這所謂的證據一現,自然而然的就對王爺心有懷疑。”莊楚然沉沉地道:“王爺也是沒法了,也只能將計就計的演了一出苦肉計。”
秦如薇抽了一口冷氣,道:“他這不是在賭博?”
“可不就是在賭?”莊楚然譏諷地輕呵一聲:“天家父子,你疑心我,我疑心你,父子不像父子,夫妻不像夫妻。”
“那皇上的反應如何。”
“王爺是着了道,但也並非完全沒準備,自是交了自己查來的證據,緊接着便飲了毒,皇上本是半信半疑,眼見他中毒躺下,反是將自己摘出去了。”莊楚然淡聲地道:“用半條命,將皇上的懷疑消除,王爺算是賭贏了。”
“若是沒有我之前給王妃的一顆百毒丸,王妃給了半顆王爺,那麼,他這一招,會輸嗎?能撐到司徒去嗎?”秦如薇思疑着問。
“倒不會丟了命,但傷根本,那是肯定的。”
秦如薇默然,半晌才道:“對別人狠不算狠,對自己狠,那才叫狠。仁王哥哥,算是看穿了,也進步了。”
莊楚然嘆了一聲:“都是給逼出來的。”
“那你們遇到的水匪什麼的也是假的?”
“這卻是真的。”莊楚然摟着她的手緊了一下,道:“王爺中毒昏迷不醒確實是真的,這是個好機會,一旦擊殺了仁王妃及其子,王爺便是清醒了也會是個極大的打擊。說起來,這也是他們太急了。”
“然後呢?”
“王爺這邊接二連三的受挫,也不是假的。皇上也不是昏庸得看不見事實,而且,他最怕死,尤其是自己的兒子想要自己死,哪怕還沒有十足的證據,也連削了大皇子二皇子的人,算是個警告了,這一茬倒是成全了王爺。”
秦如薇只覺得周身發寒,哆嗦了一下。
波譎雲詭,環環相接,九子奪嫡也不過如此。
“事到如今,皇上也不打算立諸君嗎?”秦如薇說道。
“帝王心,誰又知道呢?但我想,也不遠了,總有人會逼着皇上立纔是。”
秦如薇輕嘆,摟着莊楚然的腰,道:“只盼着快些定下來纔好,正正是因爲皇上的決心未下,纔會使得兄弟鬩牆。”
莊楚然輕拍着她的背:“快了!”
洪德二十五年六月,淮河發大水,皇帝命大皇子前往監管堤壩工程。
九月,大皇子整治水利有功,受帝褒獎,順王府車馬盈門,前來祝賀的人熙熙攘攘的,場面十分盛大。
同年十月,仁王妃再度誕下一子,帝心悅之,賜名晟。
十一月,帝再次身體微恙,諸臣以後宮不可一日無主,跪求皇帝理應冊封繼後母儀天下,大夏國也該早立諸君。
其中,以西南候領頭,舉薦向貴妃爲後,舉薦的理由是向貴妃出身高貴,又掌管六宮多年,嫺淑賢德,並孕育皇室長子,而大皇子又有功績,晉升爲後,慧福萬民。
西南候話一出,有多位大臣附議,甚至大學士紀宏亦附議,一時間,向貴妃他們這一派的風頭極高,大皇子走路都帶風,很是意氣風發。相反的,仁王卻是十分低調,事事以大皇子爲先,似是真心馴服。
就在衆臣要求立後的呼聲中,一日,帝召仁王進宮,問他對此事的看法,仁王並沒直面回答,只笑着說順王送了不少寶貝給自己的幼子,便是自己打小在父皇私庫裡玩,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好東西呢。再就是,仁王妃給向貴妃請安時,向貴妃身邊的宮女一回回的教晟哥兒叫皇祖母。
順景帝聽了心中發沉。
順景帝遲遲沒有定論,西南候等人再一次聯名上摺子請求立後,又以年紀已老爲由,想告老還鄉,摺子裡又求將來以文正爲諡號,竟是有些要挾或者試探皇帝的意思了。
順景帝勃然大怒,斥責西南候道:“在歷史上,能得到文正這個諡號的人,大多都是當時文人敬仰的對象,非大學士等莫屬,天下文者敬尊才得以封。你向中錄不過是個解甲歸田轉文豪的粗野武夫,又有何德何能,何以文正爲號?也不怕名不正言不順,笑掉天下讀書人的大牙。一介武夫,識得幾個大字,竟也狂妄自大如此?”
一席話罵得西南候冷汗淋淋,順景帝猶不解氣,下令革去向中錄的侯爺之位,降爲慎成伯,意爲謹言慎行的意思,其餘衆人又以當前官職告老還鄉,又下詔諸皇子不得結交羣臣,結黨營私,自此,再無人置喙立後一事。
西南候被降爵,不,如今該叫慎成伯了,被順景帝當衆斥罵,誰都不敢置喙,因皇帝下詔衆皇子不得結交羣臣,意指大皇子籠絡朝臣,向貴妃前去向皇帝求情,反被皇帝叱其干政,勒令向貴妃禁足三月,一應宮中庶務交給瑞妃掌管。
秦如薇聽到這消息時,也不過是挑了挑眉,淡淡一笑。
“你好像並不意外?”莊楚然笑看着她道。
“前朝和後宮從來都密不可分,慎成伯如此行事,到底他是皇帝,還是皇上纔是皇帝?”秦如薇拿着一隻撥浪鼓逗着滿哥兒,道:“再說了,皇帝在位也近二十六年了,當年未即位之時亦被先皇親身教導過帝王之術,又怎會被一介臣子左右心智?”
“盛極必衰,也是大皇子風頭無兩太過,向貴妃又是陪伴皇上多年,纔給了他錯覺,向貴妃非繼後之位莫屬。”莊楚然冷笑。
咚咚咚,撥浪鼓左右搖着落在鹿皮上,發出咚咚的響聲,滿哥兒伸出小手去抓,秦如薇順勢給了他,譏諷地道:“向家自是想出一位皇后的,要是出一個皇后,那纔是真正的皇家國戚,潑天的富貴了。”
“想來仁王在這事上也在後面下了不少功夫了?”秦如薇又是一笑。
莊楚然也沒隱瞞,但也沒多說,只道:“你知道便好,也不必細說。”
秦如薇笑了笑,又拿起滿哥扔下的撥浪鼓搖了起來,道:“這原也沒什麼好說的,只盼着我爹孃泉下有知顯靈,他們的仇早日能得報罷了,有些人,富貴也享夠了。”
她說這話的聲音極冷,莊楚然握了她的手,道:“放心,會有這麼一天的。”
秦如薇點點頭。
“見見。”滿哥兒突然開口,兩人順着他胖乎乎的手指看過去,卻是年哥兒他們拿着一柄小木劍走了進來。
滿哥在週歲抓週時抓了一柄木劍,似是對這個情有獨鍾,如今會說幾個字了,也成天說着劍,逗得宮嬤嬤她們都說將來府裡頭怕是要出個大將軍的。
年哥兒他們進來,規規矩矩地給兩人請了安,秦如薇細細吩咐幾句,他們又咋呼着出去玩了,引得滿哥也啊啊的叫着要跟着出去,秦如薇只得讓奶孃抱他出去走動。
“年哥兒一眨眼在咱府中也一年半了,過了年又滿四歲,是要啓蒙了,仁王他們那邊是怎麼說的?不打算接回去?”秦如薇皺着眉問。
“如今時勢未定,只怕一時半刻也不會接回去,不過估計他也住不太久了。”莊楚然壓低聲音道:“皇上入秋時那一病,雖不是大事,但到底年紀上來了,只怕。。。”
秦如薇心中一凜,看向莊楚然,見他點點頭,不由抿起脣。
樹欲靜而風不止,只怕,時勢只會越來越艱難。
越到後面越難寫,一章碼四個小時,頭痛啊,表示寫宮鬥渣啊渣,好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