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七天假一晃就過去了,初七正式上班,實際上在長灘,初九還是個重要的日子,俗稱上九,過完了上九,春節的假期纔算是真正結束了。
陸政東這個春節除了去了一趟雲霧看望了一下母親之外,哪裡也沒能去成。
初十上午,陸政東才把縣裡主要的領導召集到辦公室裡碰頭,商議近段時間的工作安排,實際上也就是常委會之前的預備會議。
“市裡今年給我們縣裡下達的財政指標不低,要完成任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件事必須要高度重視,今天大家先討論一下……”
陸政東談完其他一些常規議題之後,把這事給提了出來。
現在還沒有實行分稅制,在財政上實行收入遞增包乾辦法。就是參照近幾年的收入增長情況,確定收入遞增率和留成、上繳比例。在遞增率以內的收入,按確定的留成、上繳比例,實行縣級與市級分成:超過遞增率的收入,全部留給縣裡;收入達不到遞增率,影響上繳的部分,由縣裡用自有財力補足。
宜藍縣縣財政連自身吃飯都成困難,現在基數又增加了,這就更困難。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關係到全縣各項支出,乃至全縣吃財政飯的能不能按時拿到工資的問題。
陸政東拋出這個話題,實際上是有針對性的--那就是煤礦的稅收流失問題,這也是整頓煤礦的一個主要目的和重要環節。
“我看還是在煤礦上做做文章吧,一方面既要堵住煤礦稅收流失的口子,另一方面要提高煤礦的准入門檻。之前很多煤礦只是象徵性的給煤管局和國土局交一點管理費和土地使用費就可以開採,不少煤礦連工商執照都沒辦理。……”
縣委辦主任駱長鬆見沒有人開腔,於是首先開了口。
申國中一聽駱長鬆這話就悶着頭喝水,他可是很清楚,駱長鬆的話實際是陸政東想說的話,只是這話由陸政東嘴裡說出來,沒有迴旋的餘地,於是就藉助於駱長鬆之口,兩個人一唱一和,想要達到治理煤礦的目的。他看到陸政東的目光從他面上掃過,是希望他也發表一下意見,申國中也不是不清楚煤礦這一塊稅收流失很嚴重,但是稅收在某些人看來就是他們的純利潤,這等於是虎口奪食,真要嚴肅認真起來,肯定要得罪很多既得利益者,這比整頓煤礦的安全難度還要大,得罪的人還要多。
“煤礦是我們縣裡一個支柱性的產業,爲縣裡的財政和稅收增收貢獻力量這是必須的,但是還是要採取循序漸進的步驟逐漸增加,措施過激了,煤礦受不了都關門了,那就是殺雞取卵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政法委書記賈志國沉吟了許久說道。
賈志國現在不兼任公安局長了,在常委會的地位也就直線下降,心裡也是憋悶得很,這雖然是市委的決定,但是賬他卻是記在了陸政東頭上。
得知孫偉陽調走的消息,他也是在家痛飲了一番。
現在陸政東底氣不足了,所以他也就敢於在這事上表達一下不同的看法。--再說,他在煤礦裡是有利益在,真要是照章納稅,那一年下來收入也要少一大截。
“堵住煤礦稅收的缺口,並不是突擊徵稅,而是要求煤礦主照章納稅,我想這不會影響煤礦的正常生產,不說遠了,就是同在市裡的麗都縣,他們的小煤礦也比較多,地理條件和我們縣裡也差不多,但是他們的煤炭產量還比我們略低,而他們一年在煤礦的財政收入上足足是我們的三倍,他們的那些煤礦還一樣能賺錢……”
幾個和煤礦有點關聯的人一聽駱長鬆這話就知道這件事是進行了充分的調查研究的,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時也不好反駁,而其他事不關己的人也都坐在那裡不說話。
屋裡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屋的人都低着頭抽着煙或是喝着茶,這畢竟是經濟方面的,申國中和分管財政的常務副縣長蔣以任不說話,加上又不是正式的常委會表決,邱智慧和陳國慶作爲門外漢,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發表意見。
屋裡沉默了好一會,駱長鬆正準備再補充一下的時候,鄭夏林敲門問道:
“陸書記,市委劉書記的電話……要不要接進來?”
陸政東點點頭,示意大家噤聲,纔拿起桌上的紅機子,然後恭敬地道:
“您好,劉書記,我是陸政東,請您指示。”
“我看了今天的省商報,介紹了你們宜藍去年一年的成績和在新的一年裡的發展藍圖,很有些水平,你們縣裡一定要抓緊,爭取新年新氣象,有一個良好的開局……”
劉建中表揚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陸政東聽到劉建中這話心裡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省商報的文章通篇都沒有他陸政東一個字,主要目的就是突出劉建中的講話精神。實際上就是表態,就是投石問路。
劉建中專門打電話來,說明劉建中對他的這個表態還是比較認可。
辦公室的其他人雖然表面都抽着煙,喝着茶,實際上耳朵都是豎了起來恨不得要挺清楚電話裡的每一個字。
放下電話,陸政東對衆常委道:
“劉書記剛纔表揚了宜藍縣的工作……也對我們今年的工作提出了希望。”
說着又側過身對身旁的申國中道:
“劉書記很關心我們宜藍,要在近期當面讓我和申縣長彙報今年的工作打算,我們還得認真合計,看從什麼角度來彙報。”
申國中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孫偉陽調走之後,申國中覺得陸政東對他的壓力小了不少,他還琢磨着,陸政東是孫偉陽的嫡系,恐怕要在劉書記那裡失寵,這一回他也有機會了,心裡也琢磨着想什麼辦法和劉書記搭上關係,但他沒想到陸政東春節期間就在宜藍呆着,也沒見去劉建中那裡走動,可卻這麼快又和劉建中搭上了關係。不由暗道,這個陸政東還真是角色,心裡更是有一種感覺--此人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談了此事,陸政東又言歸正傳,道:
“現在繼續開會,一年之計在於春,劉書記剛纔也講要開好局,今天得把最近一段時間主要的工作安排研究透,大家要作好打持久戰地準備。接下來還是繼續剛纔沒說完的議題……”
陸政東說着看了大家一眼道:
“同志們不要怪我嗦。確實有這麼多事情。今天不一鼓作氣地消化這些問題,還得再開一次會,今天累就累一些,免得重複開會。”
衆常委也是心思各異,縣裡現在就陸政東和申國中、安志秋一正兩副三個書記,還缺副書記,宣傳部長沈東風、政法委書記賈志國等人都緊盯着這個置位,雖然副書記和常委的級別一樣,可是按慣例,副書記可比一般常委又高了一個層次。
有了這事,衆常委的心思就活泛起來,他們各顯神通,通過各種渠道到市裡甚至更高層聯絡溝通,同時,也暗自觀察着失去了孫偉陽靠山的陸政東是否還如以前一般能夠得到市裡的強有力的支持。。
剛剛市委書記劉建中親自打電話表揚了宜藍縣的工作,其實也就是表揚了陸政東的工作,說明市裡新來的這位老闆還是很欣賞陸政東的,這讓常委會心裡再次發生了微妙地變化。
“縣裡的煤礦很多還處於起步階段,確實存在着不少困難,但是照章納稅是每一個公民和企業應盡的義務,這兩者並不衝突。只要嚴格按照規章制度徵收說款,煤礦的生產發展是能夠得到保障的……”
沈東風想了一下說道。
縣裡出缺的是分管宣傳和意識形態的副書記,作爲宣傳部長,沈東風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和其他幾個常委相比顯得更有優勢,但是這樣的事情也說不準,陸政東在這樣的任命上有推薦建議權,因此取得陸政東的支持就顯得很重要。
“恩,我覺得要堵住煤礦的稅款流失是可行的和必要的……”
常務副縣長蔣以任也說道。
蔣以任分管財政,知道財政任務完不成,他是要第一個挨板子的,對於加強對煤礦的稅收是舉雙手贊成,但是他也深知煤礦這一塊是雷區,申國中不敢去碰,他這個副縣長在這樣的事情上要是逾越了,那日子也會很難過。
可剛剛劉書記打電話來,要申國中和陸政東一起去彙報工作,作爲縣長,負責具體負責一縣的社會經濟發展,那申國中肯定也得拿出一點實打實的東西來。財政問題就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坎。而要想在年內財政有所突破,煤礦自然是第一選擇。申國中已經流露出這樣的意思,所以他也就敢於這麼講。
很快在這個問題上意見就基本上統一了,陸政東本來也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的,但劉書記一個電話讓他少費了不少口舌。
陸政東見到這樣,也就沒有多講,而是說道:
“煤礦是上天賜予我們宜藍的禮物,煤礦業的發展肯定能推動全縣經濟的發展,但是煤礦業的發展也會帶來很多問題,特別是私挖濫採等無序發展造成的問題就很多,很容易造成土地塌陷,植被破壞,山體滑坡等一系列自然災害和環境問題,這些問題現在已經逐漸顯露出來,金書記實際上就是因爲遭遇洪水泥石流在工作崗位上殉職的,如果不認真對待,將來還賬的時候付出的代價比我們現在取得那點好處會大得多。”
說着微微揚起頭道: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事者不足以謀一時。要站在全局的高度來思考問題。在全國經濟大發展的背景下,如果做到全縣經濟又好又快健康有序的可持續發展?”
陸政東說着舉起手強調了一下:
“要講規矩,要按照規律辦事,就是要按照法律法規規章制度辦事,只要掌握了這個大原則,就掌握住了主動……”
陸政東根本就沒有提及煤礦稅收流失嚴重的事情,實際上所謂的流失就是偷稅漏稅,是違法犯罪的行爲,只不過是在玩文字遊戲而已,這樣的問題還要在常委會預備會上討論,這也是經濟轉型期的特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