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和樂晴並排走在遊廊上,樂晴悶悶不樂,依晴說道:“都是小時候的事情,過去了的,我也是剛剛忽然想起來,或許,不該說出口,沒想到甩她們臉子一時痛快,卻也讓你傷心難受了!”
樂晴擡起頭,眼圈又紅了:“我是傷心,更爲姐姐心疼!我那時還不記事,過去的就過去了,可姐姐記在心裡頭,不時回想受過的苦,多難過啊?”
依晴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傷心了。聖人說過,經歷過的挫折和苦難,那是一筆財富!姐姐不難過,也沒那麼軟弱,心寬着呢,不痛快的事一律放它過去,我自過我的好日子……這件事早忘記了,不是她們瞎折騰、自打嘴巴說出那樣的話,我不會想起來的!”
樂晴恨恨地說道:“天下間有幾人能像我們母‘女’這樣?受了她們百般虐待,仍然要盡孝道,奉養善待,她們享受現成的安逸日子,若安安份份地也就罷了,竟還要變本加厲,惹人厭惡!又不欠她們的,憑什麼要忍受這些?我們母‘女’以德報怨,她們卻是以怨報德,我受夠了,再不做傻人!”
“以德報怨那是大善人,咱們還沒有那份修爲,夏金氏母‘女’也不值得我們那樣做,若不是爹愚孝,孃親軟弱良善,我們就不用受這個氣!”
依晴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姐妹倆心裡不痛快,也不急着回正院,手牽手順着曲折的遊廊往後‘花’園走去,遠遠地看見幾團紅雲浮現於紛飛白雪中,那情景宛如一副婉約別緻的圖畫,渲染出一種脫俗離塵的美麗。
樂晴心情好了一些,指着那邊對依晴說道:“姐姐,後‘花’園的梅‘花’這幾天盛開了,白雪襯紅梅,好看吧?那香味更是好聞,咱們過去瞧瞧?”
依晴點了點頭,笑道:“這倒又讓我想起來了,國公府涵今院裡也有幾株臘梅,要到正月裡才綻放,是你姐夫親手栽種的,卻不是爲了觀賞
。”
“那是做什麼用的啊?”
“給老太太配製‘藥’丸用的,‘花’兒乍一開就得摘下來烘製入‘藥’,不然會影響‘藥’效。”
“梅‘花’還能入‘藥’?真是稀奇了!”
姐妹倆說笑着,將鬥蓬戴好繫緊,鑽進雪幕中,往那團團紅雲走去。
轉過假山,迎面遇到一行人,依晴還未看出那穿戴着一襲粉藍‘色’繡纏枝‘花’織錦鬥蓬的‘女’子是誰,就聽見樂晴淡然問道:
“惜之,你身子不好,前兒大夫開方子取的‘藥’還沒吃完吧?怎的又跑出來吹風?”
夏惜之低垂着眼眸不答話,巴掌般大的臉兒,雙頰被風吹得發紅,五官清秀,穿着長及鞋面的寬大斗蓬,看不出她的胖瘦,身量倒是‘挺’高,才十三歲,目測已將近一米六,這點她和依晴樂晴一樣,承接得夏修平的優良基因。
等不到惜之回話,樂晴失去了耐心:“不想說話?那就讓開路,我沒空與你裝啞巴,我還要和大姐過去看梅‘花’呢!”
夏惜之聽了,擡起頭朝依晴飛快地瞧看一眼,與她身後的幾個婢僕讓到了一旁。
依晴覺得奇怪,這夏惜之,她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誰招她惹她了?
剛想問幾句,樂晴卻拉着她道:“姐姐快走,拐過這假山就進梅林了!”
又往前曲曲折折走了二十米左右,果然就見叢叢‘豔’麗如火的梅枝綻放於眼前,高雅清麗的梅‘花’風姿和沁人心脾的香氣讓姐妹倆留連忘返,帶着幾個丫頭在梅林裡賞玩許久,誰也不提回去。
劉媽媽先回正院稟報,龐如雪聽了事情經過,心裡既難過又擔心,聽說姐妹倆去了後‘花’園,生怕她們被冷風吹壞了,便派婆子過來催促回去,一連催了三次,依晴只得拉妹妹離開,臨走時姐妹倆選中一枝看起來特別雅緻‘豔’麗的梅枝折下來,帶回去給龐如雪‘插’在瓶中觀賞,她每天要看着夏一鳴不方便出來觀賞雪中紅梅,瞧着‘玉’瓶梅枝應該也‘挺’高興的
。
路上,依晴問起夏惜之的情況,樂晴十分無奈地嘆口氣中,說道:
“惜之被黃氏拋棄,她原該怨她的娘纔對,卻反而恨上我們娘幾個了!虧得開始時我那麼聽從爹的話,與她相伴了幾天,看她哭哭啼啼‘挺’可憐的,還費力開解她,送她不少好東西。後來老太太把她接去,與兩位長輩一處住着,爹因見惜之願意待在祖父母身邊,便由着她,此後惜之身子就一直不好,不是說惜之腦熱,就是肚子疼,說要請醫吃‘藥’,偏又攔着不用爹孃在旁,只讓拿銀子送過去就行了!這半年多來老太太爲惜之延醫請‘藥’從帳上領走的銀子,竟是比府裡所有人‘花’用的‘藥’費多出幾倍!這些都不值什麼,該‘花’的我們也‘花’得起,娘只不過擔心惜之吃了這麼多的‘藥’,怕是得了什麼大病,想請千草堂的大夫來仔細診看,老太太就惱了,說我們娘心腸不好,專找不相識的遊方郎中來,想把惜之害了!還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以惜之沒娘疼愛爲由,指桑罵槐責怪咱們母親不賢惠,薄待惜之,說什麼即便是庶‘女’也是夏家骨‘肉’,容不得作踐!也不知道那老太婆是怎麼挑唆的,惜之原本只是軟弱愛哭,如今卻變得又倔又犟又冷漠,竟敢頂撞母親,我哪裡忍得她?她倒也知道怕我,與我見面時索‘性’就閉嘴裝啞巴!姐姐,你說她這樣兒,不是讓老太太給教壞了麼?”
依晴問道:“爹對此怎麼看?”
“爹啊,他每天上衙下衙,歸家時也多數時候在前院廳堂或書房待着,總有好友同僚來訪,不然就外出應酬,赴宴踐約,忙得不可開‘交’!娘跟他提及惜之的事,爹卻聽任老太太的,說惜之年紀還小,身體不好,就讓她跟着老太太吧!”
依晴揚了揚眉:“老太太教養出來的姑娘,能有得好麼?你看夏家兩位姑太太就知道了,上樑不正下樑歪!惜之落在老太太手裡,結局就在那裡!既然爹都這麼說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同是爹的‘女’兒,當日我們被爹放棄的時候,比現在的惜之還要小,有夠慘的吧?我們都能夠自強自立起來,她爲什麼不能?她現在的境況比我們當初好了不知多少倍!有句話叫做爛泥扶不上牆,她自願的,那就隨她去,沒必要爲她嘆惜!”
“我也是這麼想,惜之是庶‘女’,自己不肯爭上游還與嫡母嫡姐作對,沒道理咱們反而去倒貼她!我就擔心娘心軟,娘總怕虧待了惜之,吃穿用度與我相同這是一定的,惜之喜歡我的悠然小築,娘居然說那就再做一個悠然小築!幸虧老太太不放惜之單獨住,不然你瞧着,娘指不定會找姐姐和姐夫要一個那樣的珍珠簾子!這就是我爲何時時勸娘不要多管閒事對惜之太好,省得讓惜之有機可趁,萬一傷害了娘和弟弟,那才真的不值
!”
“你是對的!家裡住着這麼些異己,因爲爹,咱們又不能與她們斬斷關係,只好多長几個心眼,沒錯兒!”
走回到正院‘門’前,看見劉媽媽迎出來,臉上帶了些憂慮對姐妹倆說道:“大老爺已經回府,去過老太太那邊來,看着像是很生氣的樣子,你們進去可要好好說話,啊?”
依晴和樂晴‘交’換了個眼神,點頭道:“知道了,媽媽不用擔心。”
正屋‘門’前站着的婆子打起暖簾,姐妹倆相攜走進去,看見夏修和與龐如雪隔着一張矮几相對坐在軟榻上,夏一鳴沒在屋裡,想是‘奶’娘帶往別的屋子玩去了。夏修和臉‘色’果然不太好,龐如雪正小聲說着什麼,見‘女’兒們走進屋,忙要下榻來迎。
依晴上前扶住龐如雪不讓她下榻,和樂晴一起行禮向父母請過安,丫頭們即過來幫姐妹倆解下鬥蓬,將早準備好的暖手小銅爐遞到她們手上,然後在龐如雪示意下陸續走了出去。
龐如雪指着圓桌道:“坐吧,那桌上是剛燒滾拿來的薑糖水,喝兩口熱熱身子,歇會就擺飯。你們姐妹怎的在後‘花’園呆了這許久?風又冷雪又大,着涼可就不好了!”
依晴笑笑:“沒事,心情不好,去走走。”
龐如雪不說話了,夏修和咳嗽一聲,看着兩個‘女’兒說道:“晴兒啊,樂兒!你們不小了,晴兒也出嫁做了母親,怎的還是這般任‘性’?你祖母大年下的病倒在‘牀’上,已經夠糟心的了,許多親友甚至是我同僚的夫人們知道了都要過來探望安慰一番,你回來看祖母是應該的,也顯得孝心可嘉,卻爲何又招她老人家傷心難過?爲父有沒有教導過你們,家和萬事興,親戚間要相互包容些。你是有身份的人,與幾個小孩子使心眼置氣,也不怕讓人笑話?祖母這麼大年紀,‘精’神本就不濟,又才跌跤失了許多血,怎禁得傷心哭泣?方纔爲父過去就看着她暈倒了三五次!萬一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當得起嗎?再讓人將你們頂撞祖母和長輩之事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依晴笑了笑,說道:“索‘性’就說老太太若不幸死掉了,做爲長子你得扶柩返鄉,丁憂三年,失去好官位,父親,你擔心的是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