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爺爺壽宴上, 因爲撞衫事件被顧湘列爲拒絕往來戶後，林琳盼望的重回北京城的好日子還沒到，就已經到頭了。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也早都學會了見風使舵, 迎高踩低, 除了利益堅固的幾家世交的孩子, 林琳在京城幾乎沒有幾個朋友。
然而, 奇怪的是，姐妹都與她不對付的葉心儀，竟破天荒地邀請她一起出門。
葉家與林家雖無太大利益往來, 但長輩之間的關係也頗爲和睦。林琳從小看不慣沈靈犀的原因大概是因爲二人出身差不多，又同樣從北京搬到了瀾水市, 可恨的是沈靈犀永遠比她高一頭。
向來要面子的林琳自從被葉盈盈當衆扇了一巴掌後, 就將葉家的這兩個姑娘劃入了自己死敵的範圍內。
早上一場春雨剛過, 天空仍舊有些灰霾，似乎在醞釀着第二場大雨。
葉心儀坐在寬大的沙發上, 有些不耐煩的，頻頻望向門口。
十五分鐘後，林琳這才姍姍來遲。
她走向葉心儀，嘴裡說着抱歉，臉上卻掛着毫不在意的笑容：“下雨路上堵了一會兒, 等很久了吧？”
葉心儀冷笑了一聲, 倒也沒有發火, 轉入正題道：“難道林小姐不好奇我找你的原因？”
“當然是好奇的了。”林琳點點頭, 向服務員要了一杯白水, 好像並沒有打算久待。
她的顴骨有些高，眉毛疏淡, 並算不上什麼漂亮姑娘，對於葉家人的好皮囊心裡有幾分不服氣，儘管對葉心儀談不上喜歡，仍是耐下心來逢場作戲，有些感激地笑道：“我現在這樣的情況，你還願意約我出來。”
葉心儀高深莫測地一笑，問她：“你可知道讓你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是誰？”
“誰？”林琳警覺地問道。
葉心儀悠悠地喝着茶，不緊不慢地說：“當然是我家的那兩個好妹妹了。”
林琳略爲詫異地看她一眼，葉家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壓下心底的疑惑，不鹹不淡地道：“你有什麼證據？”
這與葉心儀設想當中的反應十分不同。
若是她遇到如此新仇舊恨，必立馬跳起來去找她二人算賬。
她皺着眉頭，情緒稍顯激動地試探道：”你不相信我？”
林琳心裡嗤笑，但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
“心儀姐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葉盈盈和沈靈犀故意設計我，但是你爲什麼要告訴我呢？”自家人打自家人，這可真是有點意思。
“而且，如果你沒有證據的話，還是不要隨便亂說的好。瞭解你的人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不瞭解你的人會以爲你這是挑撥離間。”林琳端起玻璃杯，靜靜地喝了一口水，枉費爺爺還想着如果哥哥娶不到沈靈犀，就退而求其次，定下葉心儀，只是如此草包的葉心儀……
葉心儀心下一驚，順着林琳給的臺階，掩飾道：“我也是看不下去盈盈和靈犀，所以才特地約你出來，悄悄告訴你的。”
她想了想措辭，補充道，“我是親耳聽到她們說，這樣的報復還算便宜林琳了。”她一邊覷着林琳的臉色，一邊睜眼說瞎話。
雖然很想自己去對付葉盈盈和沈靈犀，但她好歹還有幾分腦子，自己和她們如何都是一家人，無論是誰佔着理，先出手的人必然會被家族唾棄。
林琳聽完，故作傷心地道：“唉，沒想到我只是跟葉盈盈開了個玩笑，她們姐妹二人就這樣惡毒地設計我。”
從葉盈盈那晚得意的眼神，林琳就在心裡認定了沈靈犀與葉盈盈與這件事必然脫不了關係，不過一直苦無證據罷了。
然而此時這位大姐卻好心地給了她證據，倒是令她頗覺驚喜。
“我也想不到她們竟然如此惡毒。”葉心儀附和道。她現在急於和林琳結盟，自然是林琳說什麼，她就順着說什麼。
“可是沈靈犀和葉盈盈爲什麼要設計我呢？”林琳低下頭，從兜裡掏出手機，故作不解地猜測道，“心儀，你說她們是不是爲了對付顧大小姐？”
葉心儀微微愣了一下，猜測道：“大概是靈犀不喜歡顧易的姐姐吧。”
“對啊，沈靈犀和顧易在一起。”林琳笑了起來，語氣裡帶了點惡意，“想必知道顧湘不會喜歡她，沈靈犀就想早點氣走顧湘，好讓顧易帶着她在壽宴上出盡風頭，可惜她沒能如意。”
葉心儀點頭，“沈靈犀從小就工於心計，這種事她早就做得得心應手了。”
“心儀，這都是你親耳聽到的嗎？”林琳再次問道。
“是啊，我聽到她們倆親口說的。”
“可是你是她們的姐姐，這樣大義滅親地告訴我，你實在是……”太蠢啦。
“我……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們做錯事……”
葉心儀已然詞窮，差點就要露陷，所幸林琳見好就收，她笑着感謝道：“謝謝你心儀。”這句話倒是今天說得最真心的一句了。
然而葉心儀卻還未得到她想要的，她緊了緊眉頭，似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決心，毅然地問：“你難道不想報復她們嗎？“
”報復？”林琳驚恐地反問道，“怎麼會呢？”她自己偷偷錄音，自然也生怕葉心儀偷偷摸摸來套她的話。
葉心儀奇怪地看着她，冷笑說：“你不用裝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和我的兩個妹妹不對付。”
被人戳穿，林琳的臉色也不見任何尷尬，笑笑說：“怎麼會呢，我跟你妹妹，那都是鬧着玩的。”
“如果我願意跟你合作呢？”葉心儀無視她的裝腔作勢，難得聰明瞭一回，單刀直入地問。
“合作？”林琳笑着看她，指尖輕輕敲着玻璃杯，有些倨傲地道，“合作的話，我需要你拿出些誠意，我才能相信你。”
“你要什麼誠意？”
“不如這樣好了，”林琳想了想，說道，“你轉學去瀾水市怎麼樣？”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林琳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你不願意也是自然，畢竟是你一家人，而且我跟她們也沒什麼非拼個你死我活的仇怨。”
可是我有。
葉心儀在心裡道。
她擡起頭，直視林琳道：“我可以轉學，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有什麼計劃。”
“計劃？”林琳沉吟道，“那得看你想報復到什麼程度了。”完全一副置身事外，擔任軍師的模樣。
“我要奪走她們擁有的一切。”葉心儀沉聲道。
林琳微不可察地一笑，這個葉心儀，倒是很有趣呢。
***
第二天，顧湘就收到了一份匿名的音頻郵件。
她自然知道發郵件的人也並未安什麼好心，但眼下這並不是她關注的地方。她拷貝了兩份，一份給了母親，一份給了顧易。
“沈靈犀這種小女孩，表面上看起來乾乾淨淨，其實心裡的彎彎繞繞比誰都多。”顧湘不屑地說，“也就你會被騙。”
顧易靠在沙發上，撐着下巴，皺了皺眉笑道：“顧湘，你最近是吃錯藥了吧？”
“顧易，怎麼說話的？”顧母瞪了他一眼。
“靈犀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她姐姐說的又不是她說的，”顧易頓了頓，有些諷刺地笑道，“而且她如果真的像顧湘說的彎彎繞繞那麼多，那豈不是更適合我們家？”
“顧易！”顧湘怒瞪他，“你說的還是人話嗎？”
“否則呢？”顧易挑眉。
最近他是被這母女倆逼得有火發不出，本是早早定了回瀾水市的機票，可是她們卻像看押犯人似的，把他看得滴水不漏。
“顧易，”顧湘情緒激動地站起來，聲音忿恨委屈，“全世界又不是你一個人有喜好，你憑什麼這樣自私？！”
顧易冷笑了一聲，目光犀利，“顧湘，你真的覺得你跟華安的那點破事沒有人知道嗎？”
顧湘怔了怔，美麗的臉上，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你……爲什麼會知道？華素告訴你的？”
“你和華素商量什麼我沒興趣知道。”顧易輕輕笑道，眼裡神色晦暗不明，“所以，在指責別人之前，先瞧瞧自己吧顧湘。”
他越過顧湘，走到神色怔然的顧母面前，微微頓了頓身形，低聲道：“對不起，我們都讓你失望了。”
顧母擡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顧易回頭看見坐在沙發上倉皇失措的顧湘，心裡五味雜陳，畢竟曾是他年少時最尊敬的姐姐，他不願見到她的狼狽。
他邁出腳步，走入屋外陰霾的天色中。
“顧湘，”顧母面色凝重，“剛剛顧易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和華安又是什麼關係？”
顧湘面色慘白，她垂下眼眸，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你說什麼？”顧母目眥欲裂，用一輩子從沒這麼高過的聲音道，“你……難道不知道華安他是有婦之夫嗎？”
她疼寵了二十多年，驕傲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竟自甘墮落到和有婦之夫在一起！
顧母雙目沉痛地看着自己嬌養呵護了多年的女兒，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從沒了解過這一雙兒女。
“我知道。”顧湘低低地說，“可是那是在我愛上他之後。”她忍不住辯解道。
顧母傷心欲絕，保養得宜的臉上一下露出了疲憊的老態，她轉過身，背對着顧湘，“我不想知道你多愛他，從今天起，我不准你踏出顧家一步。”
“媽……”顧湘哀慼地看着顧母遠去的背影。
她有什麼辦法？每次決定放棄的時候，她總是能給自己找到繼續的理由。華安，早已成爲她心底的一份執念，一份不死不休無法割捨的執念。
她顧湘，早就已經是，不瘋魔，不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