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就送到這兒吧。”華素甩了甩一頭及腰的長髮，回頭彎着眼睛笑道，“靈犀你可別介意啊, 伯母就是有點喜歡開玩笑。”語氣裡半分歉意也無。
沈靈犀不在意地笑笑, “放心吧, 我不會介意的。”
華素心頭一梗, 雖然知道這麼問話, 對方無論出於什麼心態都會回答“不介意”，可這雲淡風輕的態度讓她的成就感噌噌噌的往下掉了好幾個百分點。
“我們也回去吧。”目送華素離開，顧湘淡淡的對沈靈犀道。
靈犀望了望天, 不確定地問：“咱們這麼早回去合適嗎？”說不定母子倆還沒講完悄悄話呢。
顧湘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還是你想跟我在花園裡談天？”
靈犀：……
還是回去吧, 沈靈犀尷尬地笑笑, “今天天氣也不錯啊哈哈哈, 咱們回去吧。”
顧湘默默的跟在她身後，在“交流技能”上打了個大叉, 轉移個話題都這麼生硬，幸好以後不出意外的話，顧家並不需要她去幫着巴結什麼人。
***
病房內，母子倆的氣氛有些緊張。
顧夫人在三個姑娘出門的第一時間，就收起了她優雅大方的笑容。
目光冷冷地望向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 “好了, 閒雜人等已經支走了, 有話直說吧。”
顧易輕笑道：“您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顧夫人呵呵一笑, “我說的話你聽嗎？”
顧易看向窗外, 早晨的陽光在他眼底折射出淺淡的金色光線。“如果您提的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我會考慮。”
大概兒子是真的長大了, 小時候對她言聽計從的乖巧不知何時就已一去不返了。
這樣看似溫和又淡漠的態度，真的是越來越符合顧夫人曾嚴苛要求的，顧氏繼承人的形象了。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的兒子也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淡漠疏離，遊刃有餘。
顧夫人似悲似喜地嘆了口氣，不贊同地扯起嘴角看向窗外翠綠的枝葉，“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沈靈犀她不適合你。相較之下，我覺得華素跟你更般配。”
顧易微微一哂，“是跟顧家更般配吧。”
他雙手插兜，彷彿並不太在意顧夫人對靈犀的態度如何。
“爺爺已經承認靈犀了。”他淡淡地陳述事實，即使顧夫人極力反對，也並不能改變什麼。
“是啊，”顧夫人輕嗤一聲，神情似是有幾分落寞，“對於顧家，我的態度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她年輕時也曾棱角分明，進入顧家後，她便漸漸磨去棱角，逐漸成了人人稱頌的高貴的顧夫人。
“媽。”顧易神情微動，知道顧夫人大概是有些傷感自己的際遇，軟和了語氣道，“靈犀她不會比任何人差，甚至她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更何況，她還是我喜歡的人。”就這一點，便已足夠令他非她不可。
顧夫人對於他們的兒女私情卻無絲毫觸動，“喜歡能有什麼用，她是能在危急時刻拉你一把，還是可以在緊要關頭救你一命？”
世上那麼多不可抗力，只要有情就能力拔山河感天動地的事，向來只是人們的臆想罷了。
“她嫁給你，就是你的負累，一年兩年還好，時間長了，你也會累的。”顧夫人語重心長地道，她知道沈靈犀不錯，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這些她活了這麼多年，也都是能夠看出一二。
可是，這世上有一個只會插花烹茶的顧夫人就足夠了。
她不想顧易像他的父親那樣，一個人擔下所有的負累，現實中有太多的瑣碎需要考慮，有情飲水飽只是個笑話。
“媽，我是男人。”顧易輕笑道，對母親心疼他的辛苦感到不以爲然，“我本該就是擋在你們前面的一家之主。”
“靈犀也並不是您所瞭解的只會打扮八卦的那些小姑娘。”見顧夫人神色不動，便放下“自賣自誇”的戰術，轉而說道，
“再說，顧湘與華安的事曾經整個京城都是人盡皆知，現在您又可以親近華素，這讓別人怎麼看顧家？怎麼看顧湘？”
“我……”顧夫人張了張嘴，嘆氣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老爺子也說了，與華家冤家宜解不宜結，我這都是爲了你和顧湘好。”
不止是爲了顧易以後的事業，也是爲了讓顧湘徹底斷了對華安的念頭。
顧家的人從來長情，這樣的人，若沒能遇到懂得珍惜他們的伴侶，會活得很辛苦也很沉重。
門外的沈靈犀尷尬地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顧湘，大姐，咱們這樣光明正大地偷聽你自己的八卦，真的大丈夫？！
“我和顧湘的事，您也不用太過操心，再說華安都已經結婚了，顧湘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顧易看出了顧夫人態度的軟化，趁勝追擊道，“而且就算沒有靈犀，就算顧家與華家沒有這麼多的恩怨，我也不會看上華素。”
“這週末爺爺會正式與靈犀的父母見面，如果您還是不贊成，”顧易淡淡地說道，“不能祝福我和靈犀的話，我們也不會勉強您一定出席。”
“只是，也希望媽你能將心比心，體諒我們想得到您祝福的希望。”
沈靈犀因爲他已經遭受了太多的流言蜚語，他只是不想讓她再受委屈。
這樣一番軟硬兼施，倒是把顧夫人說得都沒了脾氣。是了，將心比心，若不是爲了孩子的未來，她也不會這麼無理取鬧地爲難孩子。
她是溫和柔順的人，此次挺直腰板硬是阻攔沈靈犀與顧易，其實也花費了她不少的心思與力氣。甚至如果不是華素特意的來接近她，她也不會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去表明她的反對與不贊成。
顧夫人目光微閃，“正式見面？”
這麼說顧老爺子是完全承認了沈靈犀，甚至於認同了沈家？
她自然不會覺得顧老爺子對葉家會有什麼企圖或者欣賞之處，別說顧老爺子了，葉家那“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就連她也看不上眼。
“沈家……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顧夫人斟酌地問道，顧湘曾隱晦的跟她提過沈家與沈靈犀的情況，只是她當時並未當一回事，以爲顧湘是受了那兩人的蠱惑來她面前說好話而已。
顧湘帶着沈靈犀推門而入，一點也沒掩飾自己在門外偷聽的行徑，“這種事情，您還是親自問當事人比較好吧。”
被迫暴露行蹤的沈靈犀尷尬地看着顧夫人與顧易，羞赧地笑道：“並沒有什麼，因爲之前房地產做得挺好，所以成立了個投資公司。”其實就是錢賺得太多了，在四處做散財童子呢，不過因爲沈靈犀這個“預知未來”的人在，成立初期的投資項目個個都賺了個鉢滿盆盈。
“是嗎？”顧夫人就算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也知道這幾年房地產盈利巨大，她聞言禁不住打量着沈靈犀。
目光盈亮，笑容恬淡自信，年紀很輕，面對她雖有一些緊張，卻一點也沒有年輕人初出茅廬的毛躁或自大。
“公司是你父母在管？”
“最近是我在接手。”靈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們負責四處考察，最後由我和公司高管做決策。”說得好聽是考察，實際上就是到處遊玩，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投資項目而已。
“哦，”顧夫人點點頭，繼續問道，“今年幾歲了？”
“過幾個月就成年了。”沈靈犀笑笑，擡頭有些興奮的與顧易對視一眼，有戲！
“我累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顧夫人最後也只是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三人，“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做決定吧。”
總是要自己吃過虧，才知道應聽老人言。
太陽逐漸升高，顧夫人依舊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有些怔怔的又有些懷念的坐在椅子裡。
當年顧易的父親，也曾這樣排除萬難的一心一意要娶她。
她也如沈靈犀與曾經的顧湘，以爲年少的鐘情便會是一生一世。
而世事難料。
與丈夫聚少離多，漸漸相顧無言。
他說他的股票、國際形勢、政治格局，她繼續着她的春花秋月，從熱戀到最後的陌路，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後悔過成爲顧夫人。
而等到與她牽手的人真正離去，她才後悔，後悔自己曾經的無病呻吟，後悔自己安然享受他的付出又抱怨他給得太少，後悔自己沒能學會與他並肩而立。
只是遺憾，還沒能學會如何更好的去愛，卻已經失去了你。
看到沈靈犀，就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有些微妙的惺惺相惜，又因爲自己年輕的愚蠢，對她有些難以說出口的遷怒。
“你許的一生一世，可比我少了幾十年啊。”顧夫人囈語般的默默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