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一個身上還帶着血腥味的黑衣人進了馬車。
他摘掉自己臉上的面罩,露出那張竹筠熟悉的臉龐。綠衣連忙去準備水和帕子,擰乾之後, 遞到竹筠手上。
竹筠拿着帕子仔細給翟戎濤擦乾淨他臉上的汗, 竹筠擦的很仔細, 翟戎濤臉上也表現出享受, 綠衣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順便擋住了想上前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麼的穆雯。
竹筠和翟戎濤都沒有理會馬車外穆雯的糾纏,兩人默契的沒人開口,直到綠衣過來詢問, 究竟能不能開始回府。
竹筠回道:“回府吧。”
綠衣應了聲是,轉而到馬車前, 和車伕坐在一起。
車軲轆慢悠悠地轉了起來, 竹筠把帕子搭到一旁, 一轉身,就已經落進了一個帶着血腥味的懷抱。
她自己現在身上的味道也同樣的不好聞, 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她擡頭,看向翟戎濤。
翟戎濤伸手拂過竹筠的長髮,溫聲說道:“你沒事吧?”
短短的四個字,竹筠卻聽出了他顫抖的嗓音。
他很害怕吧, 自己出了那樣的事情, 隨時可能死在那個地牢, 竹筠開口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於是先問了翟谷嫺的事情:“姑姑呢, 現在怎麼樣了?在地牢裡我沒看見姑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翟戎濤把竹筠抱的越發的緊:“她好好的, 那天但凡是沒有參加酒宴的人,全都好好的,你還擔心她,你就不擔心自己嗎?”
竹筠咬咬嘴脣:“我擔心,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呢?”
在地牢裡的那三天,昏天黑地,吃的東西全都是冷餿飯菜也就算了,連讓她們小解的地方也沒有,更有腸胃脆弱的貴夫人和貴女們,上吐下瀉,將整個地狼弄的不成樣子。
竹筠最狼狽的時候,也不曾在這樣的地方呆過。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比起她們即將要面臨的那些危險,這些不過是一些小小的困難而已,別說是竹筠,就算是別人,在那個時刻,也不曾去抱怨過這些的。
說不定下一秒就人頭落地了,還埋怨氣味埋怨不乾淨,那纔是真的傻。
竹筠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我也實在太擔心了,擔心的到了最後,都不知道自己該擔心什麼了。”
翟戎濤在竹筠脣上輕輕親了一下:“我再給你找一個丫鬟吧,只有綠衣一個,還是太危險了。”
竹筠搖搖頭:“不用了,我身邊也不缺伺候的人,何況造反這樣的事情,難不成我還會遇見嗎?”
翟戎濤有些不贊同,可是有時候竹筠堅持的時候,就算是他,也照樣不能改變。
只是竹筠心裡想的,跟她嘴上說的可不是一回事,她還需要最後的驗證,上輩子是怎麼回事。通過今天的事情,她才真正下了這個決定。
至於驗證的方法嘛,則需要她身邊翟戎濤的人越少越好。
就這樣一路無話回到了定國公府,還沒下馬車,竹筠就聽見了翟谷嫺的聲音:“竹筠!你看你,受傷了吧,要是早早聽我的話,呆在院子裡不出去多好!還連累戎濤去救你!”
竹筠淡淡地擡頭看她一眼:“您可說錯了,戎濤他是去救皇后娘娘的,可不是來救我的。”
翟戎濤壓根沒下馬車,直接從馬車上跳到了一旁的駿馬上,一路疾馳去了皇宮,雖說安王世子被制止了,可是他還要去向皇上覆命。
竹筠直接略過了翟谷嫺,就往屋內走去。
翟谷嫺看着竹筠身後沒有穆雯,一張臉頓時就拉了下去:“竹筠!”
竹筠權當是沒聽見一樣,直直地往自己院子裡走去,想必這個時候月桂已經準備好了熱水,正等着她回去呢。
見到竹筠根本沒有聽她的話站住,翟谷嫺頓時怒了,她提着裙角,也顧不得丫鬟下人們投來的異樣目光,匆匆跑到竹筠前面,一隻手指着竹筠鼻子,氣喘吁吁地說道:“怎麼!你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
竹筠退後兩步,往旁邊一讓,避開了翟谷嫺伸到她面前的那隻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怎麼了?”
翟谷嫺自然是聽出了竹筠話語裡的不耐煩,她正要發作,又想到穆雯,心道這個時候還是穆雯的事情比較重要,也就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道:“我問你,穆雯呢?”
竹筠噗嗤一笑,笑着看向翟谷嫺:“她自然是回家了,難不成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還讓她來咱們府上陪您不成?”
翟谷嫺有些惱了,開口道:“你怎麼生了一副榆木腦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穆雯她肯定是怕的狠了,她一個小姑娘,你難不成就沒有安慰安慰她?更何況咱們府上也大一些,該讓她來咱們府上壓壓驚的。”
竹筠嗤笑一聲:“我倒是還沒聽過這個說法,原來院子大也能給人壓驚。”
聽見竹筠的話,翟谷嫺有些惱羞成怒,她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竹筠接着說道:“知道您稀罕穆家的姑娘,可是這都多少天了,那穆家的老爺還沒來咱府上看過您一眼,您要是真有那個心,可別因小失大,究竟誰是您該抓住的。何況我聽聞那穆少志正當壯年,家裡的妾室也是不少的,到時候哪個妾室生出個一男半女的……”
竹筠的話沒說完,就繞過翟谷嫺繼續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翟谷嫺在原地一動不動,顯然是在思考竹筠的話,她雖然不是站在翟谷嫺的角度考慮問題,可是這不代表,她說的就不是真話,而且她也說到了翟谷嫺的心坎裡。
說白了,她現在也纔不過三十出頭,正是如同一朵花一樣最盛烈的年紀,如果再這麼獨守空閨,她爲了能夠再嫁付出的那些,就完全不值得了。
竹筠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卻沒有看見月桂守在院子前的身影。
這不正常,如果月桂安全回來了的話,那她肯定不會不知道自己回來的消息,更不會不在門口等着自己。
那麼現在,她人呢?
竹筠的目光掃過院子裡那一羣有些不安的丫鬟下人,還有捧着水盆等在門前的兩個大丫鬟。
綠衣在竹筠身後,心裡有着跟竹筠一樣的困惑。在看見竹筠看過來的目光時,她立刻明白了竹筠的意思。
綠衣立刻走到那羣丫鬟下人中間,開始問她們這幾日院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竹筠則在月清和月河的伺候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等到她洗好澡,換了一身衣服回到臥室的時候,綠衣也來到臥室:“夫人,月桂她是被王夫人給帶走的,說是她沒有盡到丫鬟的責任。”
竹筠手一頓,眼裡浮上怒氣:“她現在在哪裡?”
綠衣說道:“就在王夫人的院子裡。”
竹筠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感覺很累很疲倦,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能休息,誰知道翟谷嫺會把月桂怎麼樣,那是她的人,就算做錯了事情,也不應該由別人來懲罰。
綠衣看見竹筠的面色不好,有些擔心地說道:“夫人,您還是休息一下吧。”
竹筠揮揮手,開口道:“月清,月河,月桂被姑姑帶走的時候,你們兩個人在場嗎?”
月清不自覺得看了一眼月河,月河卻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們在場的。”
竹筠的聲音低沉起來:“那你們爲什麼沒有攔着王夫人?”
“奴婢有攔着的,可是王夫人帶着很多人。”
“院裡沒人幫你嗎?”
“他們都害怕王夫人。”
“哦?怕什麼?”
“王夫人說,就算是夫人你在這裡,她也是想帶走誰就帶走誰,如果有人攔着她,就全部發賣了。”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竹筠已經差不多明白了當時的情景,她有些煩悶,平時在翟谷嫺面前伏低做小,但是真正說起來的話,翟谷嫺在她面前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可是她的態度卻給了院裡的人一種錯覺,她怕翟谷嫺的錯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麼想着,竹筠看向月清:“月清,你當時也在,爲什麼沒想着去幫一幫月河?”
月清一臉委屈:“您平時在面對王夫人的時候,都從來沒有反駁過她的。”
竹筠點點頭,看似聽進去了月清的一番話。月清心裡鬆了一口氣,有些怨憤地看了月河一眼,都是她,說那麼多話。
就在月河以爲自己沒事了的時候,竹筠卻開口說道:“月清還是去做二等丫鬟吧。”
綠衣上前,一把堵住了月清的嘴,恭敬地說道:“是的,夫人。”
竹筠站起身,往翟谷嫺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