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短短几日不見,沒想到你就已經升任西京留守,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還未出門,範承吉就一陣爽朗的笑聲由府內傳出。
範承吉親自出門迎接,這多少讓顧同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作爲太原土生土長起來的大地主官僚,範承吉的身份在這三晉之地絕對不亞於女真王公貴族,就是有些女真貴族,他要是不想給面子,別人也不能拿他做什麼,所以這一刻,不僅是顧同,就連總管府的衙役、衛士都不由得好奇範承吉此舉中的深意。
“到教總管大人迎接,實在是折煞小子、、、”
顧同客套的話還沒說完,就讓範承吉連連罷手打斷,範承吉一臉笑意,先是打量了一下顧同,繼而又看了眼顧同身後的何方,隨後這才繼續說道:“是什麼時候來到太原城的?就你們兩人還是帶有家眷?文和既然以後就是西京留守了,我們兩家理應多多走動,以後若是有什麼困難,你但可派人到我這太原城來求助,只要能幫上忙的,我範承吉絕對沒有二話可說。”
“只是副留守。”顧同謙虛的再次向範承吉行了一禮,接着又將自己的行程做了一番描述,如此,等二人從總管府外來到府內會客的客廳之時,範承吉也算是對顧同升官的本末有了一番瞭解。
聽聞驍騎營的士兵部分患了凍瘡,知曉北地地理氣候的範承吉深知此病絕對不能拖延,因而連忙派遣自己的親兵拿着太原府尹的令牌去城中幫顧同尋找郎中和藥材,又遣府上衙役,從太原府庫運上一些物資出城,也算是慰勞大軍連日趕路的辛苦。
“可真是感謝範大人了,若是日後大人有所需要,且請對文和之言,今日之情,他日終將報之!”面對範承吉的一連好意,顧同不好拒絕,就只能承受。
“客氣了,客氣了。”範承吉深知官場之上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因而對於顧同的感謝,只是搖首,看似毫不在乎,其實是想着能讓他就此深記。
等顧同進到客廳之中,這才發現,滿大廳高客雲集,各個儒士打扮,風流倜儻,遠不是一身風塵僕僕的自己可以比擬的了的。
正當顧同滿臉詫異,不知道該是如何稱呼,如何招呼的時候,範承吉收起官員之氣,帶着幾分尊敬,將顧同拉到人羣中間,介紹的說道:“剛纔諸位不是在想着是那個人值得我範承吉出門遠迎嘛,呶,就是這位大人。”
“嘶、、、”
範承吉出門遠迎顧同的時候,滿屋子的儒生就在想着是什麼樣的人能夠讓範承吉一方諸侯出門遠迎,可是沒想到範承吉再次進門之時,確實給他們介紹給一個年紀輕輕的男子,說不上那裡特殊,哪裡吸引人,衆人一邊吸氣,一邊疑惑的望向範承吉,心想着莫不是這廝再同自己開玩笑?
顧同見到衆人如此表情,大概卻也能猜到幾分衆人心理,也不氣惱,大大落落的自我介紹道:“小子顧同,表字文和,家中排行第三,亦稱三郎,得蒙聖上恩情,半月前被擢升爲西京路副留守、大同府尹,若是日後諸位賢達去了大同,有用得着我顧某人的地方,但請直言就是!”
顧同介紹完畢,衆人不僅沒有解惑,反而更加的心驚。
要知道,顧同此時的面貌看起來絕對不能超過三十歲,那也是因爲連日來的趕路,讓他顯出了幾分蒼老,可是,就算是三十歲,作爲一個漢人,能夠擢升爲西京留守、大同府尹的職位,衆儒生心中再次驚詫。
所幸的是,人羣之中,卻亦有人聽過顧同的大名。
“莫不是長安城中,信筆寫下《摸魚兒、雁丘詞》的顧同顧文和?”先前被範承吉尊稱爲老大人的儒士起身,再次打量起顧同。
“正是在下,區區曲子,不通達理,諸位賢達,可莫要恥笑。”顧同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聽過這首詞,不過轉瞬一想,也就釋疑了,要知道歷史上,當元好問十四歲做出此曲之後,一時間神州大地,不分南北,皆是傳唱,放到後世,那絕對就是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神曲級作品。
“啊,竟然果真是關中才子顧同顧文和,諸位,諸位,你們不是以前都不肯相信那首曲子是一位無名之士所做嗎?現在人家真人就站在諸位身前,豈不是最佳的辨認機會?”
儒士此言,不過是一句調笑之語,這個時候,誰還敢懷疑堂堂一方要員的顧同會沒有做過這首驚豔千秋的大作?估計這個時候誰要敢質疑,誰要敢說顧同沒有做過,這些人肯定第一個衝上去爲顧同辯解。無他,只是因爲顧同太年輕了,年紀輕輕就能榮任一方高官,若是再沒有一些其他的特殊佐證,他們是打死都不能接受的。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奇怪,當一個人特殊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特殊,可是當他身上的特殊多了的時候,你卻發現,原來他就應該這樣,要不是這樣,怎能會有之前的特殊?蝨子多了不怕癢,名聲多了就見怪不怪,大概說的就是這麼一個道理吧。
顧同倒是不知道這些人心裡面是怎樣的想,自我一番介紹之後,這纔在範承吉的引薦之下對場中衆人有了一個瞭解。
“文和,這位老大人如今乃是我朝翰林修撰,名聲遠揚,當年涿郡才子王修,不隨流俗,很少對人有所讚許,但一見老大人,便許以國士。文和也是風流之人,你且來猜猜,這位老大人乃是何人?”範承吉一臉考校看着顧同,也想要看看他對大金官場乃至士林之子有多少了解。
如果說之前還不能知道這位老大人是何人,可是當範承吉說道涿郡才子以國士之名稱呼之的時候,顧同隱隱然之間,卻也猜到了幾分。
帶着幾分敬畏,顧同先是向老者行了一個晚輩之禮,然後才又說道:“可是故去左相張浩之外孫,大書畫家米芾之外甥,黃華山主,‘文采風流,映襯一時’的王庭筠王老大人?”
“好一個文采風流,映襯一時,雪溪(王庭筠號),可沒想到什麼時候你有了這樣的一個評價,不過確實符合,說得好,說得好!”場中另外一位白髮蒼蒼,一身儒衫的老先生在顧同起身之後,大聲長笑道:“別人都說顧文和有江郎之才,我卻是不信,可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老先生過獎了,不知道您老人家是?”
“太原王中立!”
“原來是王老夫子,失敬失敬。”王中立的大名,顧同雖然沒怎麼聽過,可是當王中立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就看到身旁何方一個勁兒的給自己使眼色,想着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失禮,顧同心中詫異,不過卻依然向王中立恭恭敬敬的行完大禮,想着等回去之後,再問何方。
王中立坦然的接受了顧同的這一記大禮,心頭卻也熱了起來,對於這樣一個少有才爲,又身居要職的後生晚輩,他是說不出的歡喜。作爲土生土長的太原人,王中立猶如東道主一般,拉着顧同就給他介紹起了場中其餘諸人。
“這位是故翰林學士路鐸路宣叔,也是咱們晉地走出去的大賢德,文和日後,理當多多親近。”
介紹完路鐸,王中立又將顧同拉到另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儒面前,向他介紹道:“此一位,乃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一般的人物,你可不能小瞧了他。”王中立先是一調笑,之後才接着道:“澤州陵川郝天挺郝晉卿,文和可否聽過他的大名?”
“郝天挺?”對於這個名字顧同雖然陌生,可是再將之前的地名和他的字聯繫起來之後,卻也不難想到,教育出金元兩代、儒林一代宗師元好問的正是此人。
向郝天挺躬身行了一禮,顧同起身後,向郝天挺的身後打量過去,果然見到有一少年,星眉劍目,神采奕奕的正在看着自己。
心中微微淺笑,顧同走上前去,看着那少年說道:“前些日子從長安走的時候,你父親元格大人還託我路過河東的時候,見一見你,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相見,小子,怎麼見了我這個叔叔,都不知道問上一聲?”
“父親可好?”少年才一說話,這才發現身前的師傅郝天挺鼻腔裡面哼了一聲,原來,這是怪他失禮。
想起師傅往日裡的教誨,少年連忙走上前來,用晚輩晉見長輩的禮數拜見了顧同。
“裕之見過顧世叔,方纔因爲惦念父親身體,失了禮數,還請世叔多多海涵。”
少年溫文爾雅,不是旁人,正是今年年紀正好十三,學業於郝天挺的元格養子,有金元兩朝、一代文宗之稱的元裕之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的真正作者。
顧同心中也有些尷尬,沒想到剽竊別個的詞,今日卻得見了正主。
不過他也算是在官場打拼一陣,臉皮早就變厚,再以長者的態度叮囑了元好問幾句之後,這才安然接受了其他的一些青年儒士的拜見。
堂中煌煌十幾人,卻也可謂是遍地人才,如此可見,晉地自古多風流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