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路轄下的地域極爲寬廣,不僅佔有晉北之地,連着冀北、漠南、後世陝西一部分,所管轄下州縣也是最多,雖然人口稀少,但是畢竟是連接遊牧民族和農耕社會的關鍵,所以女真人在這裡的邊防軍還是相當的多,不僅設有西北路、西南路、山北路等等邊防軍衙門,而且還徵發徭役,仿效秦皇漢武修建長城防禦匈奴的舊事,開掘界壕,企圖用此來阻擋背面草原部族的南下。
站在這條凝聚着各族百姓血和淚的軍事工事前,顧同心頭忍不住的一陣傷感,他彷彿是已經看到了那些被無端的從中原家中徵發來的老百姓,在這裡流着汗,流着血,不僅每天要付出辛勤的勞動,而且還要忍受女真監軍的鞭笞,稍有不慎,則更加可能命喪於此。
而這一切的付出,就是構築起了這道主牆高有四到五米,寬宥三十米到八十米不等的防禦工事。
金界壕,又稱金長城或兀朮長城,號稱繼萬城長城之後最大的軍事防禦工程。是金朝統治者爲防禦逐漸強盛起來的蒙古族部落而修築的防禦工事體系,始建於金太宗天會年間,由壕、牆、馬面、戍堡、關城五部分組成,寬30-60米,主牆每60-80米築有馬面,每5-10公里築一邊堡。可真實的歷史中,金界壕其實並未起到它應有的作用。公元1234年,大金帝國在南宋和成吉思汗的南北夾擊下,頃刻滅國。
如同後世法國爲了抵擋德*隊修建的馬奇諾防線一樣,這本就是一個笑話,一個統治者心血來潮所作,可是,就是因爲這般,多少漢人百姓命喪在此?多少個家庭失去了頂樑柱?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父母失去了兒子,顧同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孟姜女的故事,可是,再看到這道血跡斑斑的界壕之後,他就在心底裡再次起誓:不滅女真朝廷,則誓不爲人!
“呆子,別看了,快走吧!”事實雖然不知道這道界壕的修建有多少人爲此付出了性命,可是看到這道陰森森的城牆,還是忍不住的縮了縮腦袋,央求着顧同別再停留,還是早一點趕路的好。
收回目光,再次看了眼這道記載着萬民悲愴的界壕,顧同掩了思緒,對柳師師擠出幾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示意自己無礙,請她不要給自己擔心。
柳師師看着顧同遇到事情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強自撐着,心中也不知道是應該歡喜還是應該悲傷,或許這個時候應該去用甜言蜜語來給他安慰,可是自己卻做不來,似乎一直以來,已經習慣了做一個女強人,早已經忘了該怎樣去關心一個人。
“你,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是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就說給我聽,我也可以給你出出主意。”綴在顧同身後當了半天的悶葫蘆,師師還是放心不下,說了句在她看來已經是安慰之語的安慰話出來。
勒了勒馬繮繩,等到柳師師趕了上來後,顧同這才放開繮繩,繼續上路,一邊無所事事的行着,一邊對柳師師笑着說道:“沒有事的,別擔心,過了界壕,沿着陰山腳下走,翻過山就是草原了,哪裡的汪古部也是本官下轄的部族,嘿嘿,到時候讓他們部落拿出最香醇的馬奶酒、烤的最可口的小羊羔來接待你,嘿嘿,怎麼樣?”
“我一個人吃不叫好,真正的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吃!”丫頭說得很認真,似是在強調,宣告給顧同,好吃的,我一人不吃,吃着也沒有意思,只有和你在一起,纔會覺得有味道。
這話說的明顯,是個人也能明白裡面的意思,話不難懂,顧同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在了心底裡。
界壕上的一段傷感,很快就隨着呼嘯着的北風散了去,雖然留下了些什麼,可總也不至於擺在臉上,一行人現在得急急忙忙的趕路,必須趕在寒風帶來降雪之前,越過陰山,找到牧民家裡去。
顧同這個時候不免又有些生氣了,儘管柳師師已經用大裘衣將自己包裹的粘實了,可是裸露在外面的小臉已經被凍的發青,往日女孩子臉上的脆生生、紅彤彤一點兒都看不見,眉毛和眼睫毛上也盡是冰雪凝結成的晶瑩,呼出來的白氣,還沒有漂多遠,就被嚴寒結凍了住,前一秒還是白氣,等到了下一秒,就成了一道白霧、白霜。
“呶,喝一口酒,會暖和一些,還有一段路,莫要再硬撐着了!”不忍心再看着這個丫頭遭罪,顧同從懷裡面掏出來時裝的一壺烈酒,不知道什麼名字,總想着讓柳師師喝一口下去,身子應該就能暖和起來了。
師師接過酒囊,也沒有想太多,既然能驅寒,那自然是極好,拿起酒囊,一咕嚕就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咳咳、、呸呸、、咳咳、、”丫頭明顯是被酒的濃烈給嗆到了,一邊咳一邊想要把喝下去的酒全部唾出來。太辣了,方纔的酒可不是什麼杏花村,乃是漢人釀酒師融合了女真、契丹還有蒙古幾族的舊法,釀造出來專門供這些外族人喝的烈酒,小丫頭平素裡就不怎麼喝過酒,這個時候,又哪裡承受得了這樣的濃烈?
柳師師只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暈暈乎乎的,像是隨時要從馬匹上落下來一樣,胃裡面翻江倒海的難過,這個時候,縱是有埋怨顧同的心思,卻也沒了責怪他的力氣。她覺得自己定然是喝醉酒了,一定是。
眼看着事實就要從馬背上搖晃下來,心知自己闖了獲得顧同立刻跳下馬,又接過師師手中的馬繮繩,躍身於丫頭身後,攬腰將師師抱住,這才避免了佳人醉酒落馬這樣的事情發生。
“師師,師師?”顧同叫了兩聲,可是柳師師就像是睡着了一樣,整個人都靠在他的懷裡,任由着他抱着,美人香軟,莫過如是。
叮囑了正在打前哨兼着瞭望、探視工作的哲別一聲放慢步子,顧同抱着柳師師,二人同騎一匹馬,就在這陰山之下的古道上緩緩前行。若是此時站在山頂去看,定會發現,冰天雪地的世界裡面,情郎正在擁着自己心儀的女子,二人似是踏春,信步由繮,好不溫馨。
不過,真實的情況卻是決然的相反。
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顧同都沒有和人同騎一騎的經歷,尤其是和一個醉酒的女子。
初識時他還沒有覺得什麼,可是越到後面,師師的身子越重,連着毛絨絨的白狐皮衣,就像是一隻酣睡着的小貓咪癱在了他的懷中一樣。逆風前行,雖然有哲別他們在前面擋風,可是總還有一絲刺骨,怕柳師師着了風寒,顧同不得已將丫頭的臉龐轉了過來,一隻手環過脖頸抱着師師,一隻手還得操控着馬匹,堅持得久了,自然會覺得累。不過,懷中佳人身上透過來的鬆軟以及幽香,都讓他忘了這些艱難。
“兩個人挨在一起也不錯,至少也能暖和一些。”
給自己找了一個絕佳的藉口,顧同抱着試試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卻不知道,他所說的暖和是體溫還是心頭的慾火。
天空之中的雪花終究還是落了下來,飄飄灑灑,剛開始只有零星的一兩點,後來就接天連地的鋪了下來,滿滿的,整個天空都是雪意,白茫茫的一片,前路,也立時像是鋪了一道白色的地毯一樣,後路,除了幾個才踩過去的馬蹄印之外,也是一片蒼茫。
隱隱約約的能夠看見,遠山之上,有幾隻老鷹在不停的盤旋,可能是忘了回家的路,也可能是想在大雪封山之前,再撲捉幾隻獵物。
顧同現在不得不加快速度,要是還慢吞吞的前行,只怕照這樣的雪,一兩個時辰,馬兒就走不動了,要是那樣,冰天雪地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纔是最容易出麻煩。
馬兒顛簸着,看不到雪下面的地面到底是不是平整,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
被顧同環擁着的師師,這個時候身上的酒意也已經散去了四五分,因爲小腦袋被顧同霸道的埋在了懷裡,所以只能透過馬兒顛簸的時候,顧同身子躍動露出來的縫隙,看到那一瓣瓣的雪花,還有遠山的白茫茫一片。
師師好想就這樣一直靠在顧同的懷裡面,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就這麼靠着,哪怕是在冰天雪地裡,甚至更加惡劣的環境中也可以,她不挑剔,只要能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她什麼都不在乎。
她好想就這麼一直醉着,然後這個懷抱就可以給自己溫暖了,可是總有酒醒時,總有雪停刻,這個懷抱,現在也不屬於自己。
師師心裡面七上八下的,因爲顛簸,一陣酒意襲來,也可能是着酒意壯了人膽,也有可能是早已經想好了要表白,只是沒有時機,總而種種種種,柳師師這一刻下定了心思。
把腦袋往顧同懷裡蹭了蹭,丫頭一臉緊張,脆生生的說了句:“我好想,好像就像現在這樣,永遠的能夠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