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侂冑腦子自然沒有發熱,他敢於當這完顏襄的面將這番話說出來,就是篤定女真人已經無心戰爭了。
從完顏襄落魄地走進禮部大堂的時候,韓侂冑就已經相信了顧同所說的話,直到完顏襄打亂議事進程,直接提出女真人議和的底線的時候,韓侂冑的心中就更加的有底氣了。
此時,他不禁回想着路鐸給自己說的那句話:“談判桌上,相爺不妨膽大一些,其實強一些,您越強,女真人就越膽怯`````”
韓侂冑等着完顏襄咆哮完畢,然後如無其事的敲了敲桌子,很是淡定的說道:“既然是談判嘛,那就要講明底線,然後圍繞着彼此的實力對比,討價還價嘛,呵呵,完顏大人着急什麼,坐下,坐下且慢慢談。”
不理會完顏襄吃了蒼蠅一樣憋屈的臉色,韓陀胄自顧自的說道:“完顏大人,我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就這樣打斷,是不是有些顯得有些太沒有禮數了?”
輕輕挖苦了一下完顏襄,以報前些日子談判的時候被完顏襄蔑視的心結,然後韓侂冑就說道:“一,江淮戰場上的金兵立刻放下武器北撤,二,金國徹底退出長城以南,三,金國放棄對我大宋的朝貢關係,兩國兄弟相稱,大宋天子爲兄,大金皇帝爲弟,四,長城爲界,雙方互不殺伐攻擊,違約者,天打雷劈。”
“只這四條,其他的我大宋物產豐富,也就不要求你們了,呵呵,同意,那咱們就繼續談下去,要是覺得不行,那麼就兵戎相見,只是,那個時候,完顏大人可就要想一想一旦貴國戰敗的下場哦,可別怪本相沒有提醒過你。”
說完這些話,韓侂冑比之在朝堂上更加的威嚴道:“你,你,還有你,就不要在這裡看了,快點將本相的四點要求,告與朝中的大臣,明日早朝,我們還要請示陛下呢。還有,要給完顏大人一些思考的時間,想來,完顏大人短促之間,也不可能拿定主意。要理解,理解。哈哈`````”
韓侂冑大聲笑着就率先從禮部大堂走了出去,緊接着,陳自強和蘇師旦立即追隨了上去,只留下滿屋子的人跌破眼神,難以從韓相爺的霸氣之中清醒過來。
知道韓陀胄已經走出了禮部衙門,衆人這纔回過了神。
完顏襄則是氣急敗壞的衝着韓陀胄離去的方向,唾了一口,然後恨恨地離去,從他的背影可以看得出來,韓陀胄的這一手,是徹底的激怒了他。
雙方議和的主議大臣不歡而散,其餘的輔議大臣,再在這裡面坐着也只能是自討沒趣,是以彼此看了一眼,就相互道別離去。
等所有人都走完之後,禮部大堂之中,就只剩下了史彌遠一個人還在獨自坐着。
比來時更加的惶惶不安,更加的不知所措。
韓侂冑的突然強勢,徹底的將史彌遠的心思打亂了。
他回想着韓陀胄態度前後變化的關鍵,瞬間就意識到,這裡面,一來一去,之所有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原因可能就在顧同的使者和韓侂冑的會面一事之上。
“難不成顧同和韓陀胄達成了全面諒解,兩人準備達成政治同盟嗎?”
史彌遠心中一驚,並且越想越加覺得可能。不然的話,怎麼解釋韓侂冑突如其來的強勢,也是,有了顧同麾下幾十萬兵馬的支持,在加上朝堂之中的主戰一派的支持,韓侂冑又怎麼可能不強勢呢?
史彌遠心中有些落寞,本來他想着,只要宋金雙方達成和約,那麼韓陀胄就將會揹負起阻撓北伐大業的罵名,然後威望大減,等到那時,他就可以和他的同黨對韓侂冑發起攻擊,逼迫其退位讓權。
但是,誰又能料到,這計劃得好好的一件事情,居然變得如此的糟糕。
不僅僅是槽糕,而且是徹底的將他以及江南世族打入被動的局面。
放任韓侂冑繼續強硬,並且逼迫女真人退出長城以南的話,那麼韓陀胄的威望,將會一增再增,不僅僅是威望上的增加,恐怕憑藉着收復失地的功勳,韓氏一脈,會徹徹底底的變得難以撼動。
更加讓史彌遠懼怕的是,北地收復,朝中勢力格局勢必要重新劃分,韓侂冑因爲收復的功勞以及宰相的重權,必定也會安排親信把持北地政權,從而將江南世族進一步打壓排擠,時間一長,江南世族,必然會淪落爲朝堂上的二等勢力,從此再無話語權。
這是史彌遠絕不願意看到的場面,不僅不願看到,也不能讓其出現。
“顧同啊顧同,你壞我江南世族大業啊!”
想到這一切變化的源頭,史彌遠又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顧同,可是充其量也是既生瑜、何生亮之類的感慨,除此之外,史彌遠也知道,對於遊離於大宋政權之外的顧同,他是一點兒的辦法也沒有。
“既然對付不了顧同,哼,那就找韓陀胄下手,這兩人狼狽爲奸,一個在朝堂之上把持朝政,一個在廟堂之外呼風喚雨,長此以往,怎生了得,不行,二者必須去其一,如此,江南世族纔有出頭的希望啊!”
心中盤算着對付韓侂冑的方法,想來想去,卻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不過此刻,史彌遠卻比任何時候都迫切的覺得剷除掉韓陀胄的必要性,這是前提,也是根本,在史彌遠看來,只有去除掉韓侂冑,那麼來自韓侂冑和顧同聯手而帶來的諸多壓力才能迎刃而解,不然,那麼最後退出權力場的一定是自己一方。
深感剷除韓陀胄之必要性的史彌遠,此時滿心思不僅是殺掉韓陀胄的各種計劃,同時,也深感要快,要趕在女真人答應韓侂冑的要求之前,實行計劃,唯有這樣,才能化被動爲主動。
史彌遠滿懷心思的提前離開了禮部衙門,去找錢象祖等人商議剷除韓陀胄的計劃之時,臨安城裡,注視着史彌遠一舉一動的錦衣衛很快就將消息傳回到了主持臨安一應事務的路鐸手中。
路鐸接到消息,並沒有去提醒韓侂冑,相反,他還讓韓陀胄要儘快迫使女真人簽約,不過只是一種表態,路鐸深知,除非兵臨中都城下,不然的話,完顏襄是絕對不會同意簽署這樣的條約的。
韓侂冑哪裡知道自己在**的河流之中越陷越深,面對唾手可得的萬年功績,韓侂冑已經陷入到一種癲狂的境界中了,他不斷地指派下屬向朝廷中的同盟者遊說,不斷的從軍中獲取支持,而有了晉王顧同的強力支持,朝臣和軍方將領也都欣然支持韓侂冑的強硬態度。
韓陀胄的支持者越多,他的態度就越加得強硬無比,甚至一度派人給完顏襄下定回覆的時間,並且揚言,若是過了約定的時間,完顏襄要是還不同意在議和書上簽字的話,那麼大宋軍隊將會直取中都。
對於韓陀胄的強硬以及近乎於逼迫的態度,完顏襄自然是惱怒無比,可是惱怒之餘,卻也陷入到深深的憂慮之中。
江淮戰場上的女真軍隊,已經被包了餃子,若是議和失敗,那麼必定會遭受到顧同的晉軍和大宋王朝的軍隊的南北夾擊,而且天氣漸寒,沒有糧食、棉衣供應的僕散揆大軍說不定不用人家去打,就要不戰自敗。
現在已經是九月初,等過一個月,情況對於己方就會更加的不利。
一旦僕散揆大軍戰敗,那麼金國的氣運可就是真正的完蛋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想要議和,怕是人家都不會答應。
在惶惶不安之中,完顏襄又受到了江淮戰場上的最近戰報,言說顧同的軍隊正在向江淮戰場移動,恐怕是要對陷入包圍之中的僕散揆大軍進行攻擊。
深知僕散揆大軍重要性的完顏襄,至此也坐不住了。
他鬆了鬆口,將自己的底線調到金軍退出中原,但是中都以南兩百里必須要確保。
完顏襄鬆口,韓侂冑就看到了希望,一退一進,有備算無備的狀態之下,韓侂冑自持勝券在握,是以也不着急,就當起了姜太公,穩坐釣魚臺上,只等着女真人上鉤。
女真人的底限下調,可是將史彌遠嚇了個半死,他是萬萬不能讓韓侂冑的目的得逞的,是以原本打算等着女真人給韓侂冑壓力,讓韓陀胄自行放棄所謂的割讓整個長城以南地區的史彌遠,在思慮許久之後,終於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爲了江南世族的利益,史彌遠已經不在乎刺殺韓侂冑會帶來的罵名,比之罵名,掌握朝政,穩固江南世族的利益是更加現實,更加重要的。
爲了說服自己,史彌遠不惜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來勉勵自己,給自己打氣,可是,此時的他,已經被朝堂中的權力矇蔽了雙眼,如果他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將會給江南世族以及他本人帶來多麼大的創傷的話,相信他一定不會選擇走上這條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