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爭執
“白主任,這是下班了?”剛出樓門,正與一個五十上下的男子撞了個正臉,對方有些陰陽怪氣地道。
白霖認得這一位,正是圖書進出口中心的另一名副主任嚴重,今年五十二,在副主任這一位置上已經呆了有七八年了,白霖被調來之前,接任圖書進出口中心主任一職呼聲最高的就是他。正是因爲這樣,所以對白霖,這位一直有意見,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刁難白霖,但是說起話來卻總是有點陰陽怪氣,讓人聽着心裡不舒服。
“嚴主任,我去前面樓裡找後勤部問點事,算算事辦完了,也就到了點了,省得回來再取東西。”雖然說,像白霖這樣提前個十來分鐘走,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早退,到了他們這個級別,也沒有誰在這種小問題上較真。但是面對這個嚴重,白霖還是不想給他任何把柄可抓。
“白主任,我剛好有事要找你,既然在這裡遇上了,咱們就過來說說。“嚴重一拉白霖,兩人進了樓門口的傳達室。坐在傳達室的職工識趣地給他們讓出了地方,自己坐到了樓門口去。
“白主任,下面關於近期內引進的書籍名單你看過了嗎?”嚴重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了靠背椅上,白霖看了看四周,只好提過來把凳子坐了下來。
“正在看,怎麼了?嚴主任覺得有什麼問題嗎?”白霖耐着性子道。審批進口書籍這一塊主要是由白霖負責,嚴重在中心裡是負責辦公室事務的。按道理來說,這一塊的事務是不歸嚴重管的。
“當然有問題了!”嚴重一臉嚴肅地道,“白主任,你來圖書進出品中心的時間還短,對於中心裡進口書籍的一些規定標準還不熟悉,所以一定要多加註意,多加小心。有些方面的書籍是國家規定不能進口的。有政治性傾向的那就不用說了,像色情啊、暴力啊、宣揚民族主義、破壞社會穩定的這一類書籍就絕對不能批准它進口!”嚴重擺出了一副前輩的姿態道。
白霖點了點頭,嚴重的口氣和姿態雖然招人厭煩,但是說得倒是沒有錯,自己在審批這些外國書籍進口時,確實要注意這一些。他掃了一眼傳達室外,現在已經是接近下班時間,樓道的人們有些多了起來,其中肯定有想提前走的,只是看到白霖和嚴重就坐在傳達室裡,又不敢走。在領導的眼皮底下早退,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所以有的人扭頭又回了辦公室,有的人卻是站在樓道里,豎耳細聽。
“所以啊,白主任,這一塊你一定要把好關,絕不能讓那些外國的腐朽思想和文學垃圾有機會進入國內……”嚴重滔滔不絕地道,而且聲音還很大。雖然關着傳達室的門,但是樓道里的人卻是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嚴重心裡暗笑,他就是有意讓所有人都聽見,雖然你白霖是現在接任主任一職呼聲最高的,但是面對自己,不一樣還得乖乖地坐在這裡聽着。比能力,比關係也許我不如你,但是比起這資歷來,你白霖還差着不少呢。
“鈴……”下班的鈴聲響了起來,樓道里傳來一連串的開門聲,接着原本還算安靜的樓道里傳來了嘈雜的人聲。顯然人們紛紛出門打算回家。可是這嚴重仍然在這裡指手畫腳地大談特談,說來說去卻還是老生常談。
“嚴主任,我這還有點事,要是有什麼話,你看明天再談行不行?”白霖也不是呆子,雖然一開始的時候沒想到這兒去,但是說了這久,嚴重總是老大空的三樣,他也聽出來不對勁了,這老小子是拿自己這立威呢。白霖雖然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人,但是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
“別別別啊,白主任,這事我還沒說完呢!”嚴重一邊說,一邊留意着外面的動靜,心中已經是樂不可支。
看到白霖皺了皺眉頭,他繼續道:“這一次送上來的審批書單,剛纔我去下面辦公室時剛好看到,有一本我覺得很不妥,不能將它列入進口名單中來。”
白霖只好又坐了下來道:“哪一本?”
“就是那個什麼……什麼《生化危機》!”嚴重的話令白霖爲之一怔。
“爲什麼不妥呢?”雖然說,嚴重並不主管審批的這一塊,但是做爲圖書進出口中心的三個副主任之一,又是中心裡的老幹部,對於他的意見,白霖也不能無視。尤其是關係到了方明遠的作品,白霖就更要聽一聽了。
“當然是不妥了,你看看那書裡都說了些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一個病毒就能令死人復活?還瘋狂地咬食活人!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而且這書裡滿篇都是暴力和血腥的內容,充斥着殺人和被殺,這樣的書籍,怎麼可能放它進來毒害我國的國民呢?這分明是資本主義的文化毒草!”嚴重大義凜然地斥責道。
白霖微微地搖了搖頭道:“嚴主任,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吧。這只是幻想小說,又不是紀實文學。再說了,咱們國家的文化裡,不一樣也有神仙鬼怪嗎?《西遊記》、《封神演義》、《聊齋》不也是說得都是這樣的故事嗎?況且,香港的電影裡還有鬼片《倩女幽魂》這樣的經典電影不是?對了?我記得嚴主任你不就是對《西遊記》和《聊齋》讚賞有加的嗎?前些日子裡,我還在嚴主任你的辦公室我還看到了兩盤《倩女幽魂》的錄像帶。”如果說嚴重說的是別的書,也許白霖還會耐下心來聽他說說理由,這一聽是要禁止方明遠的作品進入華夏,白霖這心中就先多了幾分不滿,立時反駁道。
《生化危機》他也曾經看過,不錯,裡面確實是存在了一些暴力和血腥的東西,但是人家這是恐怖小說,又不是言情小說,要求恐怖小說裡完全不出現血腥和暴力,那還不如要求戰爭小說裡,不要出現戰爭好了。在這一點上,白霖倒是覺得歐美國家的一些做法值得華夏借鑑,將一部分書籍列爲成年人才可觀看,而禁止未成年人觀看,就是一個很不錯的制度。要求有了一定社會經歷、懂得分辨真假是非的成年人,所看的文學作品和孩子們一樣,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況且說要是按嚴重的說法,那《三國演義》、《水滸傳》和武俠小說更是應當禁掉,裡面動不動就擺刀弄槍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還記得方明遠曾經說過一個笑話,說在武俠小說裡,店小二是一個高危的職業,因爲這些江湖中人,最喜歡拿店小二開刀立威的,也是常常拿他們發泄怒氣的。可是在如今的華夏,小學生看武俠書,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嚴重也沒有想到,白霖會當衆“頂撞”於他,居然反駁了他的這一看法——他自然不知道,這《生化危機》與白霖之間的曲折關係。可是一時間他還沒有什麼詞來反駁白霖。白霖那一杆子正桶在了他的要害上,他確實是比較喜歡看香港的鬼片,徐克的《倩女幽魂》更是被他奉爲了經典——當然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影片中的王祖賢更招他喜歡。爲了這個,他家的老婆子可是沒少唸叨他。
“白主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生化危機》和《西遊記》、《聊齋》這兩者能相提而並論嗎?一個是我國的傳統文化,是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的精華,另一個則是資本主義的毒草!你的這種思想是危險的!是崇洋媚外!”嚴重的嗓門立時提了起來。引起了樓道里不少人的小聲議論。
“嚴主任,就在幾年之前,你所說的這些傳統文化是被視爲封建迷信思想的!是被全國人民批判的!”白霖也有些惱火起來,這老傢伙是成心找茬,動不動就給自己上綱上線扣大帽子,他還以爲現在是文革時代不成?只准你看鬼故事,不準人家看恐怖小說不成?而且這跟崇洋媚外又有什麼狗屁邏輯關係!喜歡看外國文學作品就是崇洋媚外了?要這麼說起來,《資本論》也是屬於外國的文學作品,難不成凡是看《資本論》的人也都是崇洋媚外的人了?
嚴重的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要不是最後的一點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拍桌子不講理地撒潑,這可是當着一樓所有人的面,恐怕他就拍案而起了。
“好好好!白主任,你這是要堅持已見了嗎?”嚴重冷笑道。
“嚴主任,你這話可就是言重了,不同意你的意見就是堅持已見,就是崇洋媚外了嗎?這帽子我可是擔不起!”既然這樣了,白霖也就針尖對麥芒地迴應道。老傢伙這分明是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他當他自己是中宣部部長啊。
嚴重甩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