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父與子,何去何從?
其爺如老龜,死於無名。其兄如飢鷹,搏擊北方。其父如瘦虎,東臨碣石。
而陳浮生則在英雄和姦雄之間來來回回、走走停停,像個應該挨千刀的妖孽一般,前一步,英雄,後一步,奸雄。
陳浮生來到大千山水時天色已經大亮,時間與和陳龍象約定的時候還要早上一個小時,跨過紅繩,陳浮生朝站在入口處的黑衣人說道:“辛苦了。”
“不辛苦,爲陳爺看門是我們的榮幸。”站在入口處的某個黑衣人大聲回道。
“嗯,一會應該還有一男一女前來,你們看見了就放行,至於其它人,一概不準入內。”
說完,陳浮生朝身後的三人招了招手,四人並排朝大千山水內走去。
離陳浮生一行人過去不到半小時,領頭黑衣人遠遠的看到一男一女不快不慢的朝自己站得位置走來,說道:“準備放行。”
陳龍象不屑的看着眼前的一羣人,吐了口痰,道:“沒出息。”
年近七十的他依然還是如從前一般,對於人多勢衆毫不在意,身後的女子笑了笑,緊隨他的腳步往大千山水裡面走去。
陳浮生四人在前,陳龍象兩人在後,父與子,一前一後。
大千山水,前兩字取自大千世界、芸芸衆生,山水很簡單,就是有山有水,加起來就是山多水多,像個大千世界一般。
陳浮生一路走來,看到了很多奇景,比如說東面是山、西面卻是水;北面是奇峰,南面卻是一條寬闊的石子路;眼睛前方明明是羣山,往前走兩步卻發現水就在山後,山中有水,水中有山,這就是大千山水。
路上,陳浮生在想,自己和陳龍象見面時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麼,或者說陳龍象看到自己後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當真正的陳龍象站在自己面前時,陳浮生髮現兩人竟然無話可說、無言相對。
兩人就這樣看了十分鐘,最後還是陳浮生身後的王虎剩沒有忍住,問道:“怎麼玩?”
“想怎麼玩?那就怎麼玩。”陳龍象冷笑道。
王虎剩還待說些什麼,卻被陳浮生攔住。
“陳叔,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陳叔。”按捺不住的張三千朝陳龍象說道。
“是八百啊,當年我走時你還沒出生,這聲陳叔我受的起。”陳龍象輕易的叫出張三千以前的名字,回道。
“那好,陳龍象,直說吧,手上見真招?還是再聊會?”張三千別過頭,說道。
“隨意,你們很急?”
“不急,我們不急。”陳浮生接過話,道。
“想不想知道我爲什麼回來?”陳龍象突然問道。
陳浮生搖搖頭,道:“不知,也不想知。”
陳龍象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執拗,不過,這樣也好,人生中總還是有些事需要堅持的。”
陳浮生聽
着這個不像是回答,反而有些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聲,顯得稍微有些哭笑不得。
“二十年前,你剛在南京站穩腳,我就知道老爺子當年的話是正確的,我的確不如你,我在四九城苦熬了二十年,纔算是熬出了些東西,你出張家寨三五年,就坐到了南京龍頭的位置,時也命也!”
“一北一南,同爲都城,以前我從不信命,但現在想想,這未嘗不是一種命,有些人生下來就註定要享福,有些人勞苦一輩子,最終也不過混個飯吃,但不管是什麼人,最後不都是入土爲安嗎?剩下的不都是一盒灰,一捧土。”
“當年老爺子是個叱吒風雲的大人物,人人稱其爲陳半仙,多麼風光?但最後不也死在了那個窮山溝裡?”
“老爺子壓你二十年,換你如今的一身榮華富貴,我本想毀了它,但現在想想這也許也是老爺子的安排,三十年衆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牛馬我做了,龍象就給你了。”
“浮生,幫我像富貴說聲對不起,當年離家出走並非我本意,陳家沒落了,不經過兩三代人的努力怎麼能重新榮耀?”
“前面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還有富貴,雖已是中獎,但還是那個憨憨笑的魁梧大漢。”
“我陳龍象這一生,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陳家、也對得起你和富貴,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生你養你的女人和身後的紅拂。”
“老爺子,我來了,孩子他娘,我來了,死後將我葬於你娘身邊,可以嗎?”
陳龍象邊說邊吐血,說到後面整個人都蹲了下來,倒在了身後的女人懷裡,閉眼,就這麼走了。
陳富貴遠遠的就看到陳龍象再向陳浮生說着些什麼,快步走上前正準備偷聽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喊:“爸!”
接着他就看見陳龍象倒在了一個女人的懷裡,明白大事不妙的陳富貴立馬上前,走到陳龍象身邊,搖着他的身子說道:“爸,你醒醒,你醒醒。”
“沒用的,沒用的,陳龍象,你當真就這麼走了?你可曾記得你說的長得最像你的阿蠻?她還沒來看你啊,你可曾記得你答應我的?你不是說要和我相約百年嗎?”
“三十年,六十年,龍象,牛馬,一切都過去了。”
“最後還是你負了我啊,陳龍象,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抱着陳龍象的女人突然從口袋中掏出把剪刀,輕輕的自己喉嚨上一劃,斷斷續續的說道:“黃泉路上....沒有..我..你會....寂寞.....的。”
陳浮生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怎麼想也沒想出個這樣的結果,納蘭長生、李夸父看到這一幕後對視一眼,紛紛離開了大千山水,臨走時他們在想,這是悲劇嗎?
陳富貴茫然的擡起頭,看了眼陳浮生,叫道:“二狗,二狗。”
陳浮生聽到富貴的叫聲後立馬醒來,走到陳富貴身邊,抱住他的身子,哭泣道:“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不爲什麼,這或許就是命吧。”陳富貴抱緊陳浮
生,道。
張三千和王虎剩還有陳慶之三人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盡皆搖搖頭,苦笑,有些痛,說不出來,才最痛。
意料中龍爭虎鬥沒有上演,卻來了副生離死別,始料未及的事接連發生,先是陳龍象走了,李紅拂也跟着走了,來時走着的兩人,走時卻是躺着出去。
陳浮生流着淚看着陳龍象安詳的面容,跪着說道:“爸,父親,我一句都沒叫過你,你就這麼走了,娘泉下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罵我不孝。”
“其實,娘並不怪你當年離家出走,她臨死前說這一輩子最不後悔的兩件事,就是嫁給你,生了我和富貴。”
“兩件事,說起來不就是一件事嗎?爲你生孩子,嫁給你,說到頭不還是爲了你嗎?”
“父親,爺爺當年說你不如我,可你卻不知爺爺當年還說過他不如你,我陳家男兒,只能跟自己比,跟下一代比,老爺子說自己不如你,說你不如我,只是想說我們陳家一代勝似一代。”
“爺爺說那麼多,只是爲了說陳家復興有望,沒想到你卻將它理解爲爺爺看不起你,理解爲你不能振興陳家,都錯了,都錯了啊......。”
說到最後,陳浮生泣不成聲,好似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只說了這麼多,可惜陳龍象聽不見了,不然他肯定會欣喜若狂,得到老爺子的認可,對陳龍象而言不下於爲他正名。
李紅拂今日之所以換上一雙布鞋,是因爲這雙布鞋是陳龍象給她買的,是黑色的,來時李紅拂就隱隱感覺到陳龍象有些不對,直到陳龍象說着說着吐血而亡時,李紅拂終於想通了爲什麼陳龍象會這時來針對陳浮生。
原來陳龍象已時日無多,他想在自己人生的最後階段給陳浮生一個教訓,也順便給他一個機會,給他一個剷除長三角一帶大佬的機會。
如今陳龍象死了,長三角一帶的大佬也沒有了,陳浮生作爲長三角首屈一指的大鱷,接受一些勢力真空的地盤對他而言毫無壓力。
可以說陳龍象臨死前下了一盤大棋,他用自己的勢力邀請所有長三角地帶的大佬聯手攻打陳浮生,也爲陳浮生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陳龍象的目的達到了,明白他苦心的李紅拂死了,陳浮生和陳富貴現在還是半懂不懂的猜測着,不過這一切遲早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到那時,誰敢說陳龍象不是好男兒?不是陳家的好男兒?
陳家三代,四人,用前兩代人的犧牲來保住後一代人,孰是孰非,自有後人評判。
遠在上海滬大上課的陳安突然心好疼好疼,她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這種感覺就像幾個月前她弄丟玉佩一樣,很是不安。
沒心沒肺的陳平此刻正在牀上補覺,但緊閉着的雙眼卻溢出兩行淚水,一邊鼾聲如雷,一邊卻掛上淚水。
離開大千山水,納蘭和李夸父兩人找了家餐館,要了三副碗筷,擺上三個杯子,倒上酒,兩人一飲而盡,另一杯卻被潑在了地上,只聽兩人喃喃道:“陳兄,一路走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