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對方的眼神太複雜,怎麼看都不像她給自己定位的那樣只是個純粹的“粉絲”,羅定愣了很短的一瞬。

能被臺裡的欄目負責人帶來和他見面,再加上外貌氣質神態的綜合,對方顯然是個挺有分量的角色。這樣的人咋一出現看上去確實是挺唬人的,首先年紀大便讓人不得不小心對待,二則背景撲朔迷離,如果他真的是個小年輕,這會兒恐怕除了手足無措和強裝鎮定外沒有再多的選擇。

只可惜他不是。

羅定微笑着,不卑不亢地點頭:“你好,很感謝你的支持。”

像是上過大臺面的人。

餘嬋娟眼神越加複雜,帶着探究和少許的不解。

她記得餘紹天從前對她形容的段修博。在大兒子的話語裡,小兒子是個性格有些薄涼的人。因爲懂的僞裝,且僞裝的足夠好,這種薄涼的本性並不爲人所熟知。但從大兒子形容的那些小兒子爲人處世的細節看來,這種推論出的個性明確到無處遁形。

對陌生人彬彬有禮卻從不發展下一步,在外成熟而冷靜,輕易不和人多說一個字,純粹靠着微笑打發開周圍圍繞着自己嗡嗡亂轉悠的蒼蠅蚊子。在那些拍攝電影的花絮中,段修博從來也只是安靜地坐在導演席上盯着監視器並不和其他演員們交流。憑藉周圍的種種訊息餘嬋娟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弄明白了那個幾十年沒再見面的小兒子的性格,可她所以爲的那個角色,就在剛纔被打的支離破碎

開懷大笑、調侃,高興時會拔高的嗓門,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愉悅,甚至真實的有些失態。如果這是裝出來的,段修博完全沒必要這樣去做。

想到對方從出道到現在傳過的寥寥無幾的花邊新聞,哪怕是最近炒得最火熱的和宴晶晶的私下關係,都被他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在節目上戳破了。這樣一個眼睛裡揉不下沙子的人,能跟羅定這樣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和展現親密,顯然兩個人感情真的好得不得了。

餘嬋娟知道自己不應該管這些的,餘紹天也有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鐵哥們,作爲長輩插手小輩的感情本就是挺滑稽的一件事兒,更何況段修博和她的關係遠沒有餘紹天和她的好。可是餘嬋娟就是擔心,那些網絡報紙肆無忌憚地給兩個男人配對影響太不好了,萬一弄假成真了呢?

誰來負這個責任?

想到段萬慶多少年沒和自己聯繫,前幾天卻忽然打來電話探聽面前這個年輕人和自家小兒子的關係,餘嬋娟心中隱約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先走吧。”兩人被欄目總監帶到廣電大樓樓頂的內部咖啡廳,落座後餘嬋娟出聲讓助理先避一避。

女孩兒瞥了羅定一眼,目光掩不住地激動,小碎步跑開了。

羅定還在思索這人是誰,便沒有主動先開口。

餘嬋娟打量了羅定很久之後,決定還是不隱瞞了,猶豫着出聲:“其實……我是凱旋娛樂的控股人,我叫餘嬋娟。”

羅定對凱旋娛樂的內部並不怎麼熟悉,面容一整,回憶了片刻,才恍然:“原來是您,幸會,餘紹天是您……?”

“……他是我兒子。”餘嬋娟見對方問完餘紹天,絲毫沒有提起段修博的意思,言語當中也沒有透露出任何會見朋友母親的端倪,當下便明白到了段修博並沒有告訴對方他跟餘紹天的關係。

餘嬋娟一陣莫名的失落。

羅定擡起頭,就看到那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女孩躲在咖啡廳角落的盆栽後面偷偷探出身子來看自己,對她笑了笑

他有些鬧不明白這兩人的來意了。羅定對凱旋傳媒瞭解的並不那麼多,也沒有去了解的意圖,上輩子他呆在環球,環球跟凱旋早就面和心不合已久。作爲藝人,他也不會隨便去了解對家公司的細節什麼的。而這輩子,他在亞星工作室呆的舒適愜意,有資源有前途工作環境又輕鬆愉快,更加沒有跳槽的念頭,餘嬋娟的身份並沒有給他什麼威懾。

開玩笑,在演藝圈混跡那麼久,早年在港市打拼的時候,黑道老大都見過不少,那可是動真格要拿刀槍的。誰還會沒事兒就給他厲害看麼?不起矛盾就行。

羅定喝了口咖啡,發現對方完全沒有拿杯子的意圖,心知道她是在嫌棄咖啡不好。

樓頂裝潢大氣,靠窗坐望出去,能看到周邊小半個城區微縮的景觀。側眼看着也很養眼,這種時候先開口的就是輸家。

餘嬋娟沒想到他那麼沉得住氣,在自己自報家門之後甚至也沒有變化一開始的態度,心中竟然生出了那麼點隱約的欣賞。

她嘆了一聲。

“你不要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認識你只不過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羅定轉回視線望向她,笑容溫和:“餘董折節下交,榮幸之至。”

他這樣清清淡淡的態度反倒讓餘嬋娟覺得有意思起來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陌生人忽然找上門來說要跟自己做朋友,普通人都會覺得奇怪的吧?

羅定點點頭:“有一點。”

餘嬋娟盯着他眼睛看了一會,發現現實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剛纔在臺上的遲鈍對方好像不是裝出來。下了臺之後,反射弧依然很長。

想到對方的新出的那幾部作品,《臥龍》她沒空去電影院於是就沒看,《唐傳》在電視上放,偶爾掃上兩眼,被劇情吸引後也追了一段時間。早期伏株沒死的時候,那個鏡頭不多的角色確實被面前這個青年扮演的十分傳神且極富存在感,哪怕現在劇已經播完了,伏株早在過半之前就領了便當,可看過電視的觀衆還是不會輕易將他忘記

不論私下是否喜歡,她必須得承認,對方是個合格且有天分的好演員。

“有沒有興趣來凱旋傳媒?”餘嬋娟忽然起了點挖角的興趣,她有預感,這個年輕人不太可能甘於像目前這樣,雖然知名度已經很高了,可因爲作品的關係屈居二線。如果他有雄心,未來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如果能來凱旋,說不定也能培養成一枚王牌呢?

羅定笑着婉拒了:“我在亞星呆的挺開心的。”

“年輕人應該對未來有些籌劃。”餘嬋娟帶着不贊同勸說道,“呆的開心和有前途是兩碼事。亞星工作室是很好,我也聽說谷亞星對旗下的藝人都很寬容,但大公司的資源是小公司永遠都無法比得上的。你說是前途重要,還是一時的開心重要?”

羅定一聽對方這話就知道自己跟她價值觀不同,於是也沒有巧言爭辯,和女人爭辯不是什麼聰明的事。但對方的身份又不好得罪,總不能置之不理,這樣她還是會生氣的。

他想了想,道:“我進亞星的時候,才十多歲二十不到吧。無家可歸,身無分文,靠着給購物廣告冊拍封面賺點吃飯的錢。那個時候的亞星也是最艱難的,公司裡所有員工算上沒名氣的培訓學員,總共才二十人不到,場地就選在谷總家的房產裡,宿舍也只是免費供應的單人間。”

女人都愛聽八卦,再有錢也不例外,羅定開口說了兩句話,餘嬋娟面容便嚴肅了一些,目光專注地盯着他傾聽起來。

羅定開始打溫情牌:“藝人沒有工作,公司也沒有收入,他倒貼錢給我們培訓、置辦服裝,把我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業餘野平模慢慢提拔起來。公司裡的學員其實都很有天分,谷總他拼命給我們找資源找曝光,慢慢的也有人紅了起來,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可是公司裡總是留不住人,餘董您應該知道的,亞星的很多成果後來都去了環球。”

餘嬋娟哪裡會不知道,凱旋跟環球多少年對家了,現在她也樂得惡意揣測一下環球:“挖一個兩個倒還好說,環球這樣的,我們看着也覺得過分了。”

“所以啊。”羅定說,“他們也只是在開心和前途中間選擇了後者。谷總幫了我那麼多,我如果在紅了之後拍拍屁股離開,跟那些人還有什麼區別?我明白您的好意,可是人生在世,誰不會感情用事衝動幾回?我得留下來幫他

。”

餘嬋娟聽得入了神,半晌後眼眶微微溼潤,是啊,誰不會感情用事呢?哪怕她從小到大都深知利益勝過一切,年輕時不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一個除了臉蛋和資產外一無是處的人渣?還心甘情願地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一心一意地撫養他的骨血長大。甚至於在今天,一條腿都邁進棺材裡的年紀,心中那段被塵封的記憶也還是會被清掃出來反覆回味。

她不贊同羅定的價值觀,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選擇和解釋令自己對他的好感大有增加。

羅定掏出手帕遞過去,餘嬋娟正打算翻包,見狀一愣,下意識接了過來。等到手帕拿到手裡,指尖皮膚接觸到了布料細膩柔滑的觸感,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已經至少幾十年沒有享受過異性這樣親密的照料了。

餘嬋娟想到自己的來意,心中生出幾分不好意思,擡眼對上羅定包容的微笑,趕忙藉由擦眼淚的動作壓下自己心中的驚詫。

這種性格的人……如果段修博真的選擇跟他在一起,餘嬋娟可以說自己完全不感到意外。假如自己再年輕個二三十歲,碰到這樣的對象,現在恐怕也只剩下心口小鹿亂撞的份兒了吧?

擦過眼淚,手指不經意間劃過手帕的邊緣,餘嬋娟心念一動,翻開一看,果然看到邊緣處繡出的手工精製的羅定兩字。

“這是……?”這手帕從選材到繡工看起來都是上等貨,繡名字肯定是需要定製的了,她卻找不到商標。

“哦,那是粉絲送給我的。”羅定回憶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已經帶着這塊手帕蠻久的時間了,想到那時全無名氣可言卻被一堆親媽粉絲照料的往事,他眼神放柔,“公司裡不讓收禮物,去年在山海大廈唱翻唱的時候碰上粉絲,有人把這個丟到我懷裡。我就一直用着了。”

餘嬋娟聽到這裡,方纔複雜的眼神已經一掃而空。她看了手帕兩眼,在繡好的名字上再多撫摸了兩遍,細心地疊好遞還給羅定:“謝謝。”去年、山海大廈,這幾個關鍵詞讓早就翻閱過羅定資料的她一下子回憶起了對方翻唱的《好久不見》那首歌。推算一下日子,現在都快有一年了,一年前粉絲送的禮物,現在還能隨手從褲兜裡掏出來。只能說羅定這個人的溫柔,真的不是隨便僞裝出來的。

餘嬋娟累得不行,跟對方聊天一場,咖啡一口沒動,心思轉的飛快,滿腦袋鏗鏗鏘鏘地在敲打推算,算來算去,反倒把自己算成了小人一個

她對着遠處招招手,躲在灌叢後的助理迅速跑了上來,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爲什麼。

“不穩重!”餘嬋娟瞪了她一眼。

助理吶吶地對她道歉,扶她站起,然後後退一步立於她身後。

羅定微笑着問:“我送您?”

“不用了。”餘嬋娟搖搖頭,盯着他再看了一會兒,沉思的表情忽然被微笑取代,“你這個人說話很有意思,我年紀大啦,家裡的兒子們都不願意搭理我。以後你有空,我就來找你說說話,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

對方的來意似乎又不全是挖角,羅定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餘嬋娟於是心滿意足地走了,腳步還是慢吞吞的,脊樑挺得筆直,一頭精心打理的燙髮挑不出一根雜毛,從背影羅定都能推測出她正面的下巴揚的有多高。

這些隨時隨地要求自己“儀態”的“上流社會”羣體的思想他從未摸透過。就像現在,找到自己之後每句話都像是在打機鋒,每句話又好像全無敵意,虛虛實實探不清明。羅定不是這方面的高手,卻善於裝糊塗,裝來裝去,人家反倒覺得他高深莫測。

砸吧了口咖啡,羅定在心裡撇撇嘴,真難喝。

這玩意兒虧的是免費,收費的話二十塊不能更多了。

上車後,把所有窗簾拉嚴實,餘嬋娟吩咐道:“給段先生打電話。”這個段先生,自然不可能是段修博。

也許是被鈴聲切斷了纏鬥,段萬慶接電話的時候還有些氣息不穩,他捂着話筒爬起身來,牀上被拋下的女郎發出不甘寂寞的嚶嚀,讓聽到的餘嬋娟心中立刻火氣大盛。

“荒唐!”

“真不會挑時候。”段萬慶半點沒有羞愧的意思,開門關門,隔絕噪聲,問餘嬋娟,“大早上的,給我打電話幹嘛?”

“我這邊已經是傍晚了

!”餘嬋娟呵斥道,“我打電話,從來不需要挑時候!下次你可以直接關機!別被我聽到這些……”她掃了縮在一邊努力想要減少存在感的助理,深呼吸幾下,憋出幾個字,“髒東西。”

段萬慶被挖苦地皺起眉頭:“你到底幹嘛?”

“你那天跟我說的事情,我已經和對方見過面了。”

段萬慶一下來了精神,“怎麼樣?你跟他談妥了?他是個什麼態度?要多少錢?”

“錢個……”餘嬋娟把屁給憋了回去,匆匆道,“反正這事兒你不用管,讓他自己拿主意吧。”

掛斷電話後,餘嬋娟望着窗外好一會兒,突發奇想喊了助理一聲:“你說我如果邀請羅定去我的壽宴,會不會太唐突?”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皺起眉扭頭看向助理的方向,發現對方正像倉鼠似的蜷成一團背對自己肩膀一聳一聳地不知道在幹嘛。

餘嬋娟一愣。

然後她探過頭去偷偷地瞥了一眼,發覺到對方正拿着手機十分激動地敲着什麼,頁面上全是字,過了一會兒跳出了照片的頁面。

這不是羅定麼?

餘嬋娟出聲:“你在幹什麼?”

對方像被鬼撓了似的,全身一個激靈轉了過來,睜大眼睛和餘嬋娟對視片刻,忽然掛起一個無辜的微笑:“沒有啊。”

“手機。”餘嬋娟攤開手,這丫頭是她侄女,打不能罵不得的,可別入了邪教。

女孩兒還想掙扎一下,見她態度這樣堅決,便掛着一臉委屈小心翼翼地把手機遞了出去,一邊遞還一邊說:“別把我剛打的給刪了,我好不容易纔挑到一張好照片。”

餘嬋娟沒好氣地把手機給奪了過來,看也看不懂,對話框裡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

她一看——

“天啦擼

!!!節目拍攝結束碰上兒子了!!兒子好萌好軟惹人憐愛笑容蘇到不行不行啊!!兒子的眼神好清澈好呆萌!!!兒子對老阿姨好有禮貌好尊敬!!!!兒子麻麻愛你麻麻這就去給你艹銷量!!!!!!送上兒子玉照一張!!!!兒子累了吧快回家好好休息老阿姨就讓麻麻帶走吧!!!”

餘嬋娟:“……”

“你兒子?”

小姑娘羞恥地別過臉。

“老阿姨?”

別過去的臉慢慢浸出紅色。

餘嬋娟的手指慢慢下滑,終於滑出了照片。手機像素很高,拍出了她雍容的背影,跟前方的羅定看上去就像是母子。羅定正接過她遞還回去的手帕,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目光裡有着幾分尊敬,袖子裡滑出的半截白而細的手腕脆弱的像是一折就會斷。

從這捕捉到的片刻畫面上,餘嬋娟纔看出鏡頭中人臉上掩飾的很好的疲倦。彩排加上錄節目一定很累了吧,剛纔坐在對面的時候,對方卻一聲哈欠都沒有打過。

餘嬋娟嘆息了一聲,將手機遞還給侄女兒,眼看對方迅速背過身將手機捧在懷裡像是生怕她搶,餘嬋娟默默將口中的責備給嚥了下去。

年輕人啊,年輕人的世界。

羅定走紅之後,安保嚴密,私拍照越來越少,這張照片一出現,立馬在粉絲圈內掀起狂潮。確認了跟羅定同桌的老婦人是發帖人的姨媽之後,洗刷了私生照的名字,大夥兒開始瘋狂跪舔。

po主陸續貼上部分羅定拍攝節目的照片,從一個粉絲只有寥寥幾人的小透明,一夜之間狂漲五千粉成爲了小大大。

小大大說羅定私下話不多,飯圈就嗷嗷叫着誇賞:哇塞兒子一看就很喜歡安靜下次應援活動的時候大大們記得千萬不要大聲喧譁!

小大大說羅定全程對任何人都笑容以待,飯圈就嗷嗷嗷叫着跪舔:兒子你怎麼能那麼軟那麼萌那麼有禮貌

小大大說羅定跟她點頭對視了,飯圈不嗷嗷叫了,轉爲拿着狼牙棒聚集在評論裡:大大出來啊,出來交流一下感情。

一張照片被洗淨網點,高清放大數倍,飯圈元老人物“羅定後援會”(前伏株後援會)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伏株後援會:“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那是我送給男神的手帕!那是我親手繡的手帕!!!被翻牌子了!!!!嗷嗷嗷嗷嗷!!!!!好暖!!男神居然帶在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公司有規定不收禮物的,羅定後援會此話一出,大家頓時暴躁起來,都在打聽她到底是怎麼把禮物送出去的。

兜兜轉轉,將近一年之前羅定在山海大廈翻唱那天的現場又被回憶了起來。

飯圈的激動開始漸漸得以靜默。

將近一年之前,所有人都還記得那時的羅定是個什麼光景,爆紅、青澀、沒作品,受盡質疑。

最艱難的時刻甚至遠未離去,那首歌翻唱的成果出來之後,仍舊有很多人對他報以懷疑和惡意。不知道多少聲音信誓旦旦地指正那首歌一定是假唱,就連技巧如此不純熟的飯拍都無法洗刷他的青白。而羅定卻一直咬牙堅持着,如同那天被拍到時那樣臉上掛着微笑,這一掛,就再也沒拿下來。

不知不覺已經那麼久了。

她們所珍惜所追捧甚至不惜付出一切的那個人,走上了越來越大的舞臺,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沒人會再冠給他那些不經思索脫口而出的罪名,也沒人會再去習慣性質疑他的實力。他被越來越多的瓜分,一開始能在最內圍保護他爲他搭建人牆的親媽們,現在只能遠遠地站在包圍圈之外投以矚目。

像是親手將孩子送進考場,看他長大,明知道他長大後世界裡留給自己的角落會越來越小,心中卻從不後悔。

而羅定也用這條攜帶了將近一年的手帕,告訴了所有人,他並未因爲走紅就忘記初心。

這纔是偶像真正的價值。掐架、綁架和狹隘的評判都是不正確的

。粉絲和偶像互相扶持保護,在滿是荊棘的世界裡爲自己開闢前進的坦途,並因此鍛煉出強大的心臟,學會包容與自己不同的聲音。

學會進步和成熟。

餘嬋娟並不太出現在公衆的視野中,段修博不認識她。看到羅定的私拍照後, 比起他和什麼人吃飯,反倒是畫面上羅定並不怎麼好的狀態更加讓他掛心。

爲此他特地打電話回國給吳方圓,詢問羅定最近有沒有好好休息吃飯。得知到羅定最近的工作檔期排的很緊之後,氣得不行。

“你們也別把他當成老黃牛啊!”全天有工作排班,鐵人都受不了吧?

吳方圓也很委屈:“工作是谷總安排的。谷總和我都說讓羅定別那麼拼,這些工作都是他自己挑的,說是專輯還沒開始錄製片邀也在好久之後,自己閒着也是閒着。我勸他,他還罵我。”

小公司就是這個壞處,換成環球這種大公司,經紀人一發話完全沒有藝人討價還價的餘地,可在亞星工作室,谷亞星這個老闆加上吳方圓這個跟了那麼久的助理兩個人一起發力,還壓不下一個羅小定。

段修博只能去和羅定詳商,想要勸勸他別把自己逼太緊,羅定反倒覺得莫名其妙:“我的工作量很大嗎?怎麼你們都覺得我好像很辛苦似的?”

“工作量還不大?”段修博被一句話虐cry,“從早上六點開始到晚上八點,好幾天都這樣,你工作時間超過十二小時了好不好!”

羅定不懂他的權衡標準,現在他不過是趕一些零碎的節目,拍攝錄製一些需要四五個小時一些則更長,這些節目也不是讓他一刻不休地工作,臺本背好或者臺詞ok,他完全可以躲起來偷半個小時睡覺。上輩子他趕工作可比這累得多,一天有六個小時休息經常就要謝天謝地。未走紅就念叨着享受,這可怎麼行?而且他不是不休息啊,他只是還沒到休息的時間,等到專輯錄制完畢,他會給自己放一個月的假期,然後剛好可以趕上新片的拍攝。

這樣不是剛好嗎?

段修博更加不放心了,離得遠他沒法盯着羅定的一舉一動,原本在身邊的時候可以盯着他一日三餐準點睡覺,現在掛了電話後對方陽奉陰違他都不知道

羅定只好對他說有趣的事情,想來想去,便將被凱旋傳媒的餘女士主動找上門見面這種事給說了,末了還故意笑着問:“你是凱旋的當家臺柱,不會沒見過過餘女士吧?她長得還挺好看的,年輕的時候肯定是美人,跟餘紹天眼睛鼻子特別像。”

段修博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餘女士是誰,等到聽明白後,立刻大驚:“餘女士?是不是你那張照片裡坐在你對面那個燙頭髮的女人?!”

“是啊!”

“她跟你說什麼了?”

一講到這個羅定便來勁兒了:“我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排節目的時候她就坐在貴賓座那裡幽幽地看着我,下節目之後還說是我的粉絲,結果整場談話都牛頭不對馬嘴的,又說想挖我到凱旋,又問我奇不奇怪她爲什麼找上我,說着說着還掉眼淚。她侄女倒是蠻好玩的,一直紅着臉偷看我,躲起來也還在偷看,我對她笑她就害羞地縮起來。那張照片就是她拍的吧?角度選的不錯,下次要是見面我還得謝謝她……”

“羅定。”段修博忽然打斷他安慰性質的喋喋不休,“你那邊有沒有到米蘭的工作?”

羅定一愣,迅速回想,雖然不明白對方爲什麼問這個,可還是據實回答:“有一個品牌的秀場邀請,但我最近沒空,所以打算給推……”

“別推了。”段修博道,“接了吧,下部戲不是要演男模麼?你以前做的是平模,沒怎麼接觸過男模圈子吧?我帶你去看秀,也學習一下正規模特是怎麼工作的。”

羅定有些莫名:“你怎麼忽然……?”

“我想你了。”段修博頓了頓,一字一頓地重申,“我想你了。我想見你。”

羅定本來還想申辯幾句,聽到這話,什麼念頭都被柔情給打消了。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倒是能抽出幾天時間,便笑着回答:“行,那我去看你,我也想你。”

段修博沉默了片刻,小聲說:“我愛你。”

“嗯。”羅定聽出他的低落,沒有多問,只是認真地回答:“我也愛你

。”

平常聽到他這樣回答段修博至少要高興好久,這次卻並沒有表達出該有的亢奮,只是使勁兒的恩了一聲,吻了下話筒。

掛斷電話之後,羅定握着手機開始若有所思。段修博好像有什麼心事瞞着他,一段時間沒見,段大貓受委屈的時候還是這樣,聽聲音就能聽出不服氣,語氣裡還有那麼點心虛。他瞞着自己什麼了?是餘嬋娟找上門的事兒?難不成跟段大貓有關係?這也確實,比起連約都簽在亞星工作室和餘嬋娟八竿子打不着一邊的自己,段修博是凱旋旗下的藝人,跟餘紹天關係似乎也不錯,明顯更加應該是那個讓餘嬋娟找上門的對象。

但是一時之間這樣凌亂錯落的訊息也無法讓人推演出什麼結論,羅定想了想,還是決定等見面之後跟段修博面對面來場談話。

反正有什麼問題,談話總是能解決的,一次不行那就談兩次吧。

年輕面孔老邁心的羅定很滿意自己選用了這麼一箇中老年人最喜愛的解決問題的方式。那邊段修博簡直不爽極了。

掛斷電話的當下他就想找餘紹天吵架,餘嬋娟這是什麼意思?找羅定是想幹嘛?那些談話的內容在經過羅定的複述之後段修博都能聽出意有所指,羅定這麼遲鈍的傢伙都覺得摸不着頭腦,餘嬋娟是發現了他跟羅定的關係?還是純粹猜測?

段修博一點也不怕,他又不是笨蛋,他跟凱旋傳媒的簽約關係純粹只是個人掛靠,給凱旋一點工作抽成弄下來一個名義罷了。在國內有個背景好辦事兒,互惠互利的選擇誰也沒佔便宜誰也沒吃虧,餘嬋娟和餘紹天犯不着一副高級領導的架勢。還搞什麼偷偷接見,吃飽了撐得。

不行,這事兒不能忍,慣的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圓子大人每天上班加碼字沒時間回覆大家的評論,但圓子大人每一條都很珍惜的捧着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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