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地講,高弦與何鴻燊在德黑蘭的工作很順利,但私底下的前提是,給足各個關節好處。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形容的就是這種情況。現階段在德黑蘭辦事,絕對避不開香江那邊廉政公署正在打擊的各種腐敗現象。
這也不難理解,巴列維國王自己就屬於一個花花公子,是英國、法國、意大利各式高級夜總會的大恩客,和吉恩·蒂爾尼、麗塔·海華斯、西爾瓦娜·曼加諾等等美貌絕倫的好萊塢女星頻頻傳着緋聞,如此享樂,可想而知,做爲他的部下,有多少能夠真心做事的。
巴列維國王這些年推出包括“白色革命”在內的,一系列經濟與社會的改革,非暴力地重建伊朗社會,以達到使伊朗成爲一個世界強國的目標。
只不過,願望雖好,各種尖銳問題也隨之層出不窮,許多改革以拙劣的方式進行,或成爲正治腐敗的犧牲品。比如,土地改革計劃沒有給大多數佃農以足夠生存所需的土地,招致廣泛的不滿。
嗜慾深者天機淺,花花公子和正治家的距離,可不是一拍腦袋就能跨越的。
有着信息不對稱參照物的高弦,在德黑蘭辦事的這麼多天時間裡,便深深地感覺到了那種潛伏的王權危機。
當然了,高弦纔不操心巴列維國王能否江山永固,他的關心所在是推銷自己的理財產品,而且恰恰在局勢動盪之前兜售,更有那種意味深長的賺頭。
雖然在德黑蘭的買賣和在西貢的買賣差不多,但南越即將氣數已盡,而巴列維王朝還能苟延殘喘幾年,所以運作方式肯定不能同樣得過且過地半地下化,而是要正大光明。
因爲有着巴列維國王的成功例子,所以在得到經營許可後,顧客盈門也就源源不斷了。
現階段,伊朗憑藉石油資源,不是一般地有錢,就拿巴列維國王趁着全球石油危機,哄擡國際油價來講,就拉動伊朗雞的屁暴增百分之五十。
如果這個例子還不能說明現今伊朗多有錢的話,還有一系列例子。
比如,深陷全球石油危機所導致的經濟衰退的英國和法國,其首相哈羅德·威爾遜和總統瓦勒裡·季斯卡·德斯坦,便都向伊朗請求了貸款,而巴列維國王也同意了,英國和法國各自從伊朗得到十億美元的貸款。
進而現在輿論有一種吹捧的論調,即伊朗很快進入第一世界國家的行列,以至於率領伊朗重現昔日波斯帝國輝煌的巴列維國王,也飄飄然地欣賞着自己的畫像到處懸掛,被人膜拜。
簡而言之,伊朗目前窮人真窮,富人真富,有錢人盼着更有錢,到高益的德黑蘭辦事處購買理財產品的顧客,隨便一出手就是幾萬美元,而巴列維國王也對得起高弦的如潮馬屁,錦上添花地把自己的廣告效應進一步擴大,又投了四千萬美元。
高弦對此的反應,是不出所料的淡然,伊朗現在就是有錢,巴列維國王就剛同意存五億美元到大衛·洛克菲勒的大通銀行,相比之下,自己只是在幹力氣活。
腳不沾地忙着建設跑馬場的何洪紳,見高弦坐着數錢,隨隨便便就超過了自己投資跑馬場的那五千萬美元,以至於自己的資金流轉,剛在香江那邊進入高益的金融體系,高益德黑蘭辦事處這邊就能馬上流出,心悅誠服得連眼紅都顧不上了。
“人人都說我的賭場日進斗金,可依我看,在高先生的吸金速度面前,就太小兒科了。”何洪紳以崇拜者的口吻,給高弦倒了一杯酒。
“只是一個各種利好因素趕巧湊到一起的特例而已,持續不了太長時間,能夠動用國家資源當做商業籌碼的大人物,纔是做的大生意。”高弦的心態依然古井不波,“我拜託何老闆尋找的酒店地皮,有結果了麼?”
高弦在德黑蘭源源不斷地吸金,不可能把所有錢都帶走,面子工程還是要做一下的,所以要擺出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姿態,在德黑蘭投資一番,讓巴列維國王和伊朗精英們深覺自己眼光沒錯。
毫無疑問,此舉超出了高弦的計劃,但吸金規模也超過了高弦的預料,所以並非難以接受,就當成本好了。
當然了,面子工程就是面子工程。
高弦拋出來一個系列投資計劃,而打前站的項目,也只是一家酒店,即使數年後被新正府沒收了,也沒什麼好心痛的。
何洪紳正想和高弦說這件事,他首先訴苦道:“高先生,你的選址要求有點難度啊,必須在使館區,還得到米國駐伊朗大使館和加拿大駐伊朗大使館都路途方便,甚至不引人注意地僻靜,你是真不怕酒店生意冷淡麼?”
高弦微微一笑,“聽何老闆的口氣,地方應該是找妥了。”
“那是當然。”何洪紳面露得意之色,“爲了這個跑馬場,我和德黑蘭的實權人物們可沒少走動,把地圖拿出來一擺,隨便挑。”
高弦欣然恭維道:“我就知道,只要何老闆出馬,必然是馬到功成。”
被高弦這樣的大亨拍馬屁,那舒坦程度自然非比尋常。
飄飄然中,何洪紳也沒忘記虛心請教生意經:“高先生,你對酒店的選址要求,我實在搞不懂啊。”
“別人開酒店,就是努力選最繁華的地段,可你卻要選使館區裡的偏僻地點,這是出於什麼考慮呢?”
高弦眼裡透着笑意,信口胡謅道:“何老闆,你不要以爲我有多高明,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
“開酒店自然希望攬客越多越好,但相比於衆多酒店同行,我肯定行動晚了,那就只能從精準定位顧客羣體開始着手,而把酒店選擇建在使館區,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要知道,使館裡可不是光有執行公務的大使、參贊、武官、秘書之類工作人員,還有他們的家屬,以及帶着不同目標的各色人等,肯定有在第三方地點活動的需求。”
何洪紳自以爲領悟到什麼真諦地連連點頭道:“所以,酒店選址僻靜一些,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何老闆果然不愧是絕頂聰明的人,一點就透。”高弦哈哈一笑,“對了,這個酒店在建設過程中,注意加強一下安全係數,諸如防火防彈之類。另外,地下工程也要秘密地搞好。”
“沒問題。”何洪紳心領神會地保證道:“這個酒店肯定能和跑馬場一起建成,絕對不會耽誤高先生的生意。”
……
爲了各自的賺錢大計,高弦與何洪紳這兩位老闆,都挺拼的,在德黑蘭親力親爲,身先士卒,不知不覺地就呆了一個多月,時間來到了一九七四年的八月份。
如此專注地工作,似乎顯得有些寂寞,但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會真的寂寞。
深陷“水門事件”旋渦的米國總統尼克松,於八月八日晚上發表電視講話,宣佈從次日起,辭去美利堅合衆國總統職務,成爲了米國曆史上第一位在任期內辭職的總統。
而這個消息,通過電視和廣播直播,頓時成爲全球媒體焦點。
像尼克松這樣的政壇大佬,肯定不會輕易認輸,只是他上任後啓用的白宮電話自動錄音系統,所留下的自己干預“水門事件”司法調查的證據,雖然經過一部分銷燬,但還是有幾處,在近期被分析出來。
面對罪名幾乎肯定會成立的米國國會彈劾和正治支持的嚴重流失,尼克松別無選擇,只能黯然下臺。
不過,這場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發表的辭職演說裡,尼克松沒有承認任何過失。他回顧了自己擔任米國總統期間的成就,特別是在外交政策方面。
能坐上米國總統寶座的人,幾乎都是傑出的演說家。
尼克松的辭職演說,毫不例外地充滿語言方面的技巧。
他引用了米國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在一九一零年的一段演講來爲自己辯護:“有時我成功了,有時我也會失敗,但無論如何,我都一直謹記着西奧多·羅斯福對戰場上武士的評價,‘這些武士的臉上都混合着血淚和泥土;他們都英勇地活着,一遍又一遍地遭遇坎坷和錯誤,但是他們依然不畏失誤,盡力去實踐;他們懂得激情和付出,並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有意義的事業;因爲他們知道,成功迎來的將是無與倫比的高度,即使面臨失敗,也意味着他們有嘗試的偉大勇氣。’”
通過電臺收聽這一消息的高弦,和大部分給出正面評價的媒體評論員一樣,認爲尼克松的辭職演說非常不錯。
在高弦看來,尼克松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正治家,中美關係破冰世界戰略格局改變;美國從越戰泥潭抽身;拋棄行將就木的布林森頓體系……等等重大舉措,不是見風使舵的投機政客所能做的,只有敢於正治擔當才能推動。
不管怎麼樣,“水門事件”就是一個不可能邁過去的坎,尼克松終究還是要辭職下臺,米國副總統傑拉爾德·福特接任米國總統,至於空出來的米國副總統,則給了紐約州州長、洛克菲勒家族第三代成員、大衛·洛克菲勒的哥哥納爾遜·洛克菲勒。
但“水門事件”這個坑,光是尼克松下臺,肯定填不完,今年的美國中期選舉,共喝黨註定敗北,而民竹黨會毫無懸念地收取這場正治鬥爭的紅利。
米國政壇的新格局也就是這樣了,對於高弦毫無新意可言,但他還是保持了極大的關注。
因爲,高弦知道,自己收穫資源的時機來了。
在高弦看來,下臺的美國總統纔是好用的美國總統,尤其像尼克松這樣的政壇大佬。
要知道,尼克松可是一路從米國國會衆議院議員、參議院議員、米國副總統,奮鬥到米國總統的,其中積累的資源豐厚程度可想而知。
今年,尼克松才六十歲出頭,對於他這樣的精英階層而言,還是黃金年齡段,雖然政治生命終結了,但仍可以在其它領域發揮作用。
以高弦對尼克松性情的瞭解,尼克松肯定不會甘心罵名和污點伴隨自己一生。
而在“老劇本”裡,尼克松以驚人的毅力和勇氣,用自己生命剩下的二十年時光,重新挽回了自己的聲譽。
別人不看好的資源,纔是最容易入手的資源。高弦打算突破一下自己和尼克松的原有關係。
因此,高弦準備離開德黑蘭,前往米國,探望一下處於人生最低谷的尼克松。
至於德黑蘭這邊的工作,都已經進入正軌,交給部下們打理就行了。
知道高弦行程的何洪紳,拍着胸脯保證,“高先生儘管去忙,我還會在德黑蘭呆一段時間,而且未來肯定也要在香江和德黑蘭之間不斷地往返,能幫着照看一些。”
高弦謝過之後,便去向巴列維國王辭行。
“我聽說,米國國會已經通過了納爾遜·洛克菲勒擔任米國副總統的提名,米國的新一屆最高領導層算是成型了。”巴列維國王推心置腹地說道:“有些事情,我的特命全權大使未必做的過來,所以還請高幫忙查缺補漏。”
心領神會的高弦,十分直白地表態道:“陛下如此關照我在德黑蘭的生意,我當然要回報這份恩澤。您放心,但凡能幫上忙,我肯定會積極行動。”
龍顏大悅的巴列維國王,笑眯眯地承諾道:“高對伊朗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等你下一次到德黑蘭的時候,我一定給你授勳。”
“千萬別,我只是悶聲發大財,可不想要什麼勞什子的授勳,免得成爲將來伊朗新政權敵視的目標。”心裡犯嘀咕的高弦,臉上帶着受寵若驚神情地連連道謝,然後告辭,出了王宮。
當飛機衝上雲霄後,高弦望着下方的德黑蘭,不由地琢磨,“別說下一次來德黑蘭了,有沒有來德黑蘭的必要都在兩可之間,或者真的來了,也是風起雲涌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