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府接管海外信託銀行,並不能完全平息香江銀行業危機的暗流涌動。
對於這一點,高弦有着切身的感受,開完會後,他便被馬永達接走,去見馬敬熙,商討香基銀行所面臨的擠提風險。
“弦哥,海外信託銀行的問題都是真的嗎?張明添、葉樁嶺不是白癡,怎麼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途中閒聊當中,到底還是青年人、進而有閒心打聽其它的馬永達,好奇地問道。
其實,這正好反映出了這位馬家二公子,對高弦的信服和依賴,篤定高弦不會對自家的困難置之不理,自然也就用不着憂心如焚了。
“投機、僥倖的心思,太重了唄。”高弦倒是見怪不怪,葉樁嶺用支票輪手法套出資金,去牛市裡大肆投機,在本質上,和“老劇本”裡幾十年後內地房地產業騰飛期間,有人不惜使用消費貸去買房,沒多大不同,就是一個“賭”自,賺了,人生大贏家,賠了,聽天由命,至於張明添,則是扮演着推波助瀾的獲利者角色,可惜只能自己兜底,掉進坑裡,便上不來了。
但話說回來,世事無絕對,踏踏實實地幹,也未必能夠獨善其身,像馬敬熙和他的香基集團,便屬於這樣的例子,在當前的特殊時期,資金運轉出現了問題,應對不當,便會多年心血付之東流。
到了香基銀行的總部大樓前,高弦下了車後,並沒有馬上往裡走,而是端詳着這座大廈,發出了輕輕的嘆息。
這十幾年來,馬敬熙在經營方面並沒有犯嚴重錯誤,而高弦和馬家關係特殊,隨之不好對馬敬熙這位長輩執掌的香基集團指手畫腳,最多通過馬永達,做一些類似與佳寧往來謹慎爲上的建議,馬敬熙也採納了,沒受佳寧商業詐騙案的波及。
只是,以現在的角度,往回審視,這座香基銀行總部大廈,給香基集團埋下了資金緊張的隱患。
香基財務得到銀行牌照,升級爲香基銀行後,馬敬熙認爲,香基銀行需要一座屬於自己的總部大廈,來提高信譽,於是在香江地產業崩潰前的如火如荼階段,耗資三億港元,打造了這座總部大廈。
相比於恆隆銀行的莊家、海外信託銀行的張家,馬敬熙做事再正經不過了,可時運不濟、造化弄人的諷刺就在於此,這座總部大廈,佔用了香基集團太多的資金,以至於香基銀行面對跡象越來越明顯的擠提風潮,捉襟見肘起來。
注意到了高弦的神情變化,馬永達也跟着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香基集團的窘境,逃不過高弦的眼睛,“股市低迷、地產業崩潰,以及銀行業動盪,接踵而來,嚴重影響了香基證券和香基銀行的運營,讓包括這座總部大廈在內的,之前被認爲不足爲慮的問題,變得棘手起來。”
高弦拍了拍馬永達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們兩家同氣連枝,我不會坐視香基陷入困境不管的。”
“我當然知道,弦哥肯定會幫忙的。”馬永達嘿嘿一笑,“沒看我,一點也不像爸爸那樣着急嘛。”
高弦沒好氣地擡腿給了小舅子一腳,“你趕緊把這種依賴心理丟掉,否則將來怎麼接管香基,沒看永發在溫哥華都能獨當一面了嗎!”
“弦哥教訓得對。”馬永達也不管褲子上的鞋印,屁顛屁顛地在前面帶路。
等見到眉頭緊鎖的馬敬熙後,高弦開門見山地問道:“馬生,香基銀行現在是什麼情況?”
“香基銀行還只是一家小型銀行,抗風險能力確實不足。”馬敬熙嘆了一口氣,“這幾天到營業部取現金的儲戶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香基銀行就要被掏空了。”
“我讓高益銀行支援香基銀行一些現金吧。”高弦乾淨利索地表態,“馬生需要多少?”
“五千萬吧。”馬敬熙思索着回答道:“如果這樣還不能解決目前的局面,那香基銀行就真的遭遇擠兌風潮了,到時候便必須另當別論了。”
這些話,馬敬熙說的非常中肯,堪稱沒有任何水分。
對此十分滿意的高弦,也推心置腹地進一步表態,“如果香基銀行真的遭遇擠兌風潮,我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不過,馬生也知道,有利銀行眼看着就要接任香江銀行業公會主席了,而擺在有利銀行面前的第一個棘手問題就是,由海外信託銀行震盪誘發的這場若隱若現的銀行業危機。因此,我希望,對香基銀行真的遭遇擠兌風潮的支援,能在一種公開的機制下進行,好形成可供整個行業參考的案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們兩家人坐在一起,私下裡敲定就行了。”
馬敬熙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我能明白和理解高爵士所處的位置,所要施展的抱負。”
馬永達像個好奇寶寶,適時地替父親問道:“弦哥提到的公開的機制,具體包括什麼內容?”
高弦解釋道:“香江銀行業的管理,進入金融三級制階段,還沒等完全落實呢,便又被恆隆銀行、海外信託銀行誘發出了新的危機,說明行業規範還不完善。”
“基於這個情況,有利銀行接任香江銀行業公會主席後,將會致力於推行,包括資本充足比率最低不能少於百分之四在內的,一系列全新審覈標準,像出現問題的香基銀行,越發需要向這個標準靠近。”
“另一方面,對於出現問題的銀行的支援,不能指望着同行履行義務支撐,需要付出諸如股權之類的代價。”
“其實,這就是現階段的殘酷現實,香江銀行業爆發危機,正好給了大魚吃小魚的絕佳機會。”
說到這裡,高弦望着馬敬熙的眼睛,誠懇地強調道:“馬生請放心,我對香基銀行的控制權沒有覬覦之心,只是爲了打造一個解決當前銀行業危機的公開機制。”
“而且,從世界範圍的銀行業經驗來看,小銀行如果沒有靠山,終非長遠之計,高益銀行和有利銀行願意成爲香基銀行最值得信賴的靠山。”
馬永達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父親,搶着說道:“與其讓百利達集團和美林證券集團這兩個香基集團的股東,把手伸進香基銀行,還不如讓肉爛在自家人的鍋裡呢!爸,你說呢?”
“我自然是相信高爵士的。”馬敬熙語氣裡透着無比的落寞,“我只是突然間有些迷惑,我自問一輩子做事兢兢業業,怎麼到了花甲之年,還會栽這麼大的跟頭,老天就這麼不眷顧我嗎?”
見馬敬熙猛地如此失落,高弦本能地感覺,這並非什麼好事,畢竟馬敬熙上了年紀,非常容易病由心生,於是他連忙給馬永達使了一個眼色。
馬永達會意地趕緊安慰父親道:“爸,您無需傷神,有弦哥在,香基銀行和香基集團都不會有事的。”
等告辭出來後,高弦微微皺眉地提醒送出來的馬永達,“我感覺,馬生的心氣,好像一下子泄了,如此突兀的轉變,絕非好事,恐怕會影響到身體健康,你們要多留心一些。”
“明白。”馬永達不忘解釋道:“弦哥,爸雖然有一些老派的思想,但絕不會對你產生猜忌的心思,你千萬不要多想。”
“我當然知道了。”高弦親熱地拍了拍馬永達的肩膀,呵呵一笑,然後神態輕鬆地上了自己的車,揮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