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夜,淡淡的月。
穿着黑袍的少女伸手推開房門,吱呀一聲,月光從門外流瀉進去,落在血肉模糊的兩個人身上。
他們已經痛得失去了意識,身上的傷口有些還在滲血,有些血跡已經凝固,血肉猙獰。
少女託着腮,蹲在地上打量着他們。
她身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暈,蒼白普通的小臉,也因此多了幾分柔和。
沉默了一會兒,她伸手過去,閉着眼睛,眉心光芒閃爍着,手掌心也有光芒閃爍……
片刻後,白衣修士醒轉過來。
少女又把散發着光芒的手覆蓋到灰衣修士身上。
她眉心光芒漸漸暗淡,手掌心的光芒閃爍幾下滅掉了,那灰衣修士始終未能醒轉過來。
少女嘆了口氣。
她現在的這副皮囊太弱了,靈氣只有芝麻大小一丁點,就算傾盡全力,捨生的技能也只能爲他們減輕一點痛苦。
“你還有什麼遺言麼?可以告訴我。”她說。
白衣修士的瞳孔映出她的臉,安靜漠然的少女的臉。
見他沒說話,少女又道:“你的家人在哪裡?或者朋友呢?”
白衣修士還是沒說話。
少女伸手過去,她掌心竭力凝聚出了一點光芒,落在人身上,被那光芒籠罩的地方,似乎就不那麼痛苦了。
然而那光芒並沒有持續多久,少女重重喘了口氣,跌坐在地上,“……我已經盡力了。”
白衣修士目光溫和地看向她。
少女道:“爲什麼好人總是幹不過壞人呢?好人總是這麼傻,好人總是不長命。”
她神情有點悲哀,“你們真的傻呀。”
“你們就不該管那個萬惡幡,惡鬼跑出去了自然有人會收。”
“看看,一片好心好意,結果把自己搭進去。”
“要殺掉壞人,就得比壞人更壞才行啊。”
“……你,是什麼人?”白衣修士眼中有點笑意,發出低啞地問話。
少女湊過去,用很溫柔的神情看着他,“我是神派來的使者。”
白衣修士眼中笑意加深。
“雖然這話有點虛,但我真的是神派來的。唉,你要是早點認識我就好了,我們裡應外合,一定能幹死那個老東西!”
白衣修士困難地笑了出來。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問他,“要我救你們麼?”她的眼眸非常亮,乾淨明澈,像晨露,又像夜空裡的星。
“要我救你們麼?”她又問了一遍。神情有點悲哀,有點難過。
許久之後,滿室濃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少女垂頭將手指上的血跡一點一點擦乾淨,看着室內已經慢慢變涼的兩具屍體,一字一句,鄭重承諾:“我會爲你們報仇。”
一定會,殺掉老東西,毀掉神醫山莊,爲你們報仇。
林果推開房門,溫涼抱着手臂,站在門外涼涼的月色下看着她。
“你做了什麼?”他問。眼神很冷。
“不關你的事。”
“你知道莊主爲什麼留下你?”
“總歸是有用的吧。”
“你是千載難遇的行屍,他想把你煉造成人間兇器,只屬於他的兵器。在你真正強大之前,唯有順從他,才能活下去。你很聰明,應該知道,爲這樣的人做事,什麼錯誤決不能犯。”
自然是背叛與不忠。
溫涼冷笑着,“收起你那不值錢的憐憫,否則下一具躺在地上的屍體就是你。這次就當我沒看到,沒有下次。”
林果目光陰狠地盯着他,“難道你心裡沒有熱血麼?如果那樣,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溫涼哈哈大笑,極其狂妄。
“爺覺得,活一天,就賺一天,挺好。至於熱血?那是你這種小東西該奢望的?”
說完,他身影倏然消失,再次出現,拳頭已到林果鼻尖。
林果轟的一聲被轟進房內,半扇房門化爲木屑。
月亮西斜,藥王帶來的年輕婢女打了個哈欠,提着燈籠站在院門外做望夫石。
偶有巡夜的侍衛路過,婢女似愁似怨的飛去幾個多情眼波,看着那羣侍衛們傻呆呆的差點撞樹,只覺得渾身舒暢。
年輕結實的肉體,纔是世間最美好的享受啊。只可惜,她也只能看看了。
在神醫山莊,那個皮膚鬆弛肉質鬆軟的老男人才是神一樣的存在,是唯一的主宰。
藥王他老人家心情不好,說是要出門散散心,還不許人跟着。
大半夜的,大約要散到某位夫人的閨房裡,兩人蓋上棉被聊聊天,心情纔會好轉吧。
他不高興理所當然,這裡是城主府,沒有宛城城主的允許,根本不會有人敢在這裡對他動手。
他差點被人殺了。
不過也可以理解啊,城主大人的頭頂都長出綠草原了,還不許人家懷疑懷疑啊。
城主也挺可憐的,起碼外表看上去,他跟錦瑟夫人,也是男財女貌,還挺登對。
城主要是再多事,也許過不了兩年,一碗藥下去,那萬惡幡裡面就又有新原料了。
婢女站得腳痠,入了秋,夜露冰冷,她很想回房喝杯熱茶,洗個熱燥,但她不能動,必須守在這裡,等待主人歸來。
倒不是她想這麼做,而是那老東西喜歡別人這麼做。
明明一隻腳跨進棺材了,卻恨不得所有人都誇獎他,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神仙下凡。
長夜漫漫,等啊等啊,等出一腔纏綿的憂思哀怨,忽然一擡頭,看到了遠處一盞明燈從淡淡的霧氣中移過來。
婢女立刻瞪大眼睛,臉上掛上訓練有素的甜美嬌羞的笑容。
果不其然,一身白袍,月夜下若謫仙人一般的藥王翩然歸來。
婢女歡欣地迎了上去,還未開口撒嬌呢,忽然撲通一聲巨響,有東西從後面被踹了過來,堪堪滾到藥王身前停下來。
婢女嚇了一跳,藥王也皺起眉頭,“這是做什麼?”
被踹過來的原來不是個東西,而是個穿着黑袍子的小姑娘,長得瘦瘦弱弱,還被打的鼻青臉腫。
小姑娘抽抽搭搭跪在地上,“老神仙救命!”
“溫涼,怎麼回事?”
“她擅自把那兩條修真的狗殺掉了。”黑衣男人下巴微擡,臉上帶着冷酷的殺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