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湜躺在亂石上，離她只有一手臂遠。側着頭看着她，微微笑起來。
“等會兒你先走，我留在這裡。”
他心甘情願。
林果反倒遲疑起來。你都這麼說了，我怎麼好意思？
“你剛纔想對我說什麼？”她臉色好看了一點。
“我丟失了一部分記憶，你能不能用攝魂術，幫我找回來？”他盯着她，有點莫名緊張。
額，治療失憶？
雖然很想幫忙，但我沒這個功能啊！
林果一臉爲難，“……攝魂術不能治療失憶的，只能讀取別人的記憶，或者，下一道暗示什麼的。”
沈湜沉默了一會兒，“好，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中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勉強從碎石上坐起來，對林果說：“你把五色石的力量導一些到我身體裡，告訴我該怎麼做，你就可以離開了。”
林果看着他，“你確定？”
“確定。”他伸手過來，神情堅定。
林果遲疑着沒動。
沈湜說：“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你無需歉疚。我身擔這樣的身份，爲了封魔而死，理所應當。”
林果身前懸浮的五色石發出溫潤的光芒，照耀着她的眉眼。
恍然生出錯覺，這人此時此刻凝望她的目光，就像昔年那個對她溫柔深情的少年。
她想了片刻，“好吧，那我先幫你看看，你到底忘記了什麼。”
“不用了。”沈湜說。他的眼睛不再看她。像是不捨，也像是不願。
“隨你，再坐來一點。”林果也不堅持。
沈湜朝她靠攏過來，林果分出一隻手來，調取了一點點五色石的力量，用捨身的技能，把沈湜身上的傷口理了一遍。
她身上的疲憊感越來越重。
這是一種比全身靈氣都耗盡更爲難受的體驗。
“小十？”林果忽然喚了一句。
沈湜擡眼，看到林果的眸光亮如星火。
不知怎的，想到了無爲劍居的雪，和雪中冷漠朝他看過來的少女。
。
五色石的力量忽然間動盪起來，山石下被壓制的黑色蘑氣很快騷動着，蠢蠢欲動。
天橫君嚴厲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醒醒！你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
眼前那張依稀還帶着少年印記的臉，與銘刻在記憶中的另外一張臉重疊在一起。
那些記憶，那些記憶……
林果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五色石的力量透過她的身體開始暴走！
沈湜臉色大變，握着她的手用力搖動着，想將她凌亂的思緒召喚回來。
林果深深吸了口氣，一定是她勞累過度，腦袋缺氧出現了幻覺。
否則，剛纔她看到了什麼？
不，她不能接受。
對於她之前看到的畫面，她不能接受！
開什麼玩笑！
世界觀都要崩塌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沈湜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說着什麼。
林果認真分辨，發現他說的是，別怕，我在這裡。
就因爲你在這裡才更加不好！
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你好麼！
“你是沈寄？”她問。
林果真想把他推到十萬八千里去，再也見不着他。
眼前的人沒說話，沉默着。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件事唯有你我快死的時候，才能講出來。我不該說的。”
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林果面無表情，“白癡！”
她也是個白癡，大大的白癡！
“五色石力量暴走，快穩住！”天橫君重聲提醒她。
林果當然知道要穩住，可她穩不住。
身體裡的疲憊越發明顯，手指已經開始顫抖。
沈湜發現她的異狀，臉色霍然大變，“把五色石給我，給我！”
他強撲去搶，卻被五色石的力量震飛！
林果噴出一口血來，暴走的靈氣和蠢蠢欲動的魔氣相互衝擊，她體內的靈脈被撕裂絞碎，眼前一陣陣暈眩。
死小鬼居然就是自己暗戀了那麼久的男人，這個結論徹底的擊垮了林果的理智。
似乎感覺到了五色石力量的震顫，腳下整座山脈都在轟隆作響，蝕之力量開始反噬了！
林果斂正神思，發現以她現在的力量，要穩住五色石中暴走的神力很難。
完蛋了，這馬甲只怕要保不住了。
沈湜搶了兩次，五色石根本不聽他的召喚。
他滿臉是血，從後背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的肩頭，喃喃道：“你放心，我陪你。”
誰要你陪！
林果深深吸了口氣，對天橫君說：“你記得，等下我讓你走的時候，你就卷着沈湜一起離開。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兌現，我死了之後，會再回來的。你應該知道，我死過一次的。”
天橫君冷冷道：“我沒有選擇？”
“是的，沒有。”
“哼。”一聲冷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同意，林果已經沒心思去想了。
她把所有力量全部用在控制五色石暴走的靈氣上，耗費了幾乎全部心神。
她握住沈湜的手，五色石中巨大的神力通過她的身體朝沈湜體內快去衝去！
恰如他們剛來時看到的那樣，沈湜身上撒發出耀眼的光芒，無法承受這麼多的神之力，不由自主的昏厥過去。
卻依然，死死抓着她的手。
林果覺得自己一定是欠他的。
是上個馬甲的人情債沒有還清，所以這次遇到他，是來討債的。
她從五色石中抽離出大量神力，凝結在自己身體周圍。
用神之力將神石再次封印起來，把它和已經恢復本體的刀刀放在沈湜懷中，對天橫君說：“走！”
五色石的力量剎那間收攏起來，天橫君的魔氣化爲一陣颶風席捲過來，將沈湜和天刀都裹入其中，朝着天空中裂痕而去！
林果直到他離開的足夠遠了，纔將身上五色石的力量釋放出來。
她閉着眼睛，感觸到體內的內丹，一點點將它化開，與身體周圍圍攏的五色石神力融合在一起。
林果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陣風，一道光，一條河。
順着山岩的縫隙，朝那個看不到，不斷散發出黑暗力量的源頭流淌過去！
破碎的山頭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天地間一片赤白！
割裂天空的裂痕緩緩合併在一起！
這世間的天地日月，隨着南海呼嘯的海浪，一起捲入海水深處，沉入海底。
（第二卷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