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容月山莊清水池後的小朱樓內傳來鞭笞聲和男人的咒罵。
那是一柄油黑烏亮的長鞭,不知用什麼材料做成,看上去很是結實。薛公子現在真的喝醉了酒,踉踉蹌蹌,站都站不穩,然而打人的勁還是足夠的。
啪——啪——的清脆鞭響聲,劃破夜幕。
被抽打的女子裸着後背,臉色蒼白,乖乖趴在木藤凳上,縱然長鞭如蛇般狠辣捲來,她也始終閉着眼睛一動不敢動。
薛莊主進入小朱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光景。他眸光陰冷,揮揮手,樓前站立的侍婢垂着頭退下,有兩個擡起那木藤凳上的女子,跟着一起退了下去。
薛公子把長鞭丟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賤種,今天便宜了你,下回再敢觸怒小爺,小爺就剝了你的皮!”
罵完,伸了個懶腰,擡眼看着自己老爹,“事情辦完了?”
薛莊主擡手狠狠一記耳光扇了過去。
薛公子醉酒之後反應本就遲鈍,這一巴掌自然沒避開,捂着臉先是呆住了,過了片刻才覺察到火.辣辣的痛。“爹——”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孽障!”
“爹!”薛公子覺得很委屈,犟着脖子道:“兒子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還敢頂嘴!”啪啪又是兩個耳光賞了過去。
薛公子怒紅了眼睛,“分明是那些人不把爹放在眼裡,兒子在乎爹還有錯了?”
“閉嘴!”薛莊主雙眉豎起,滿臉戾氣,“現在還沒明白過來,老夫怎麼生出你這種草包來!人家分明是早就識破了你的算計,冷眼旁觀並未揭穿,偏你還洋洋得意!孽障,老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薛公子一怔,“爹是說……他們一早就看出來,那是個幻陣,不會真的傷人?”
薛莊主冷笑着,“否則呢?”
“這,這不可能!”薛公子頭上冒出汗來。
“這個幻陣是我花了大價錢從一個邪修手上買來的,說是能騙過金丹期的修士,可今天那些人,琉夜家和北宮家的也就罷了,那天樞院和無爲劍居的一羣小孩,分明不過是築基期,怎麼能看得破?”
薛莊主冷笑,“你以爲那個幻陣好端端,爲何會被提前觸發?”
“額……”薛公子額上汗水被吹一吹,涼浸浸的。這個問題他之前也想過,本來這幻陣是要選在合適時機觸發的,不知道爲什麼,酒宴剛開始,就提前發作了。
薛莊主聲音陰狠如同浸了毒的匕首,“它是被天樞院的靈脩觸發的,就是被你看在腳底下,嗤之以鼻的築基期的靈脩。”
薛公子:“……”
若是早就看穿,他今天的這場試探豈不成了一場鬧劇?怪不得衆人都冷眼旁觀,無人相助,這時候,若是出手了,才說明是境界不夠,沒看透。
若不是柳驕陽解了局,那惡蛟撲到老爹面前,只是盤旋,卻不傷人,自然會露出端倪,暴露出他想要試探衆人的目的,那時候豈非尷尬?
他雖然一向不太看得起這些修真的宗門,但也知道,四大修真宗門一向自視甚高。今天的這場試探,足可以被認定爲是挑釁和侮辱。尤其是在自家老爹親自下帖請人的前提下。
這羣小屁孩……薛公子咬牙切齒。
薛莊主清瘦的面孔上凝着寒霜,“今日若不是神弈宮的柳驕陽看在以往與我有些交情的份上出了手,老夫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薛公子訥訥的,“我……我也是因爲,事關我容月山莊的存亡,心裡放心不下,才決定試探的。”
說到底,他根本不信任老爹請來的這些小孩,狗屁的修真宗門,不想來拒絕便是,偏生派了一羣半大的小孩子過來,這纔是侮辱!
“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明日親自去賠禮,然後閉門思過!”
與兒子不同,薛莊主早就預料到來的會是這羣孩子,這是計劃之中的,現在看來,這羣孩子雖年齡不大,實力卻也不錯。
薛公子雖然心有不滿,然而並不敢正面硬抗老爹的怒火,勉強應了。
“那個小東西,藏好了麼?”耳邊聽得老爹問話,他連忙回答,“藏好了,外面設了七層結界法陣,萬無一失。”
頓了頓,道:“爹,你現在就要帶琉夜家和北宮家的人過去?他們……可信麼?”
薛莊主眯起眼睛,“不急在今夜,我先摸摸底。”
薛公子吁了口氣,“正是,畢竟爲了得到這小東西,我們家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
薛莊主冷哼一聲,看向薛聰,“下次若再敢自作聰明,揹着我與邪修有什麼牽連,老夫就打斷你的腿。”
薛公子心中一涼,忙道:“兒子知道了。”
月色朦朧,清風拂葉,樹影搖動。
兩位少女擡着一個血肉模糊的女子快走行走在高牆下。
“姐姐,你再忍忍,等我回去用妖力幫你療傷。”
血肉模糊的女子輕聲一嘆,發間生出兩隻尖角,“……不用,我養幾日就好……你不要,犯了公子的忌諱……”
“姐姐!”另一個少女啜泣着。
血肉模糊的女子神智恍惚,喃喃道:“這一回……他們該遭天譴了吧,惡事做了那麼多,老天爺該開眼了吧……哪怕我陪着他們一起死呢……”
“姐姐!”少女悽惶叫着。
女子嘆了口氣,喃喃的,“……還有那位貴人……他還那麼小……我多想救救他啊……用我的命也行呢……”
“姐姐!”
“……去幫他,他是高高在上的雲虹,與我們不同……他不該就這樣淪入污泥裡……”
女子昏迷過去,擡着她的少女們啜泣着消失高牆內。
一片濃密的竹林後,宋端月皎皎等人默然看着那三個姑娘遠去的方向。
因爲晚宴上飲了酒,散了席便去莊外天瀾山上走了走,從容月山莊一個偏僻的側門歸來,他們只是湊巧經過,就聽到了這樣的話。
“嘖,果然隱藏着大秘密呢,是吧?”一道輕佻的男子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溫熱的吐息癢癢的吹拂着脖頸,月皎皎眼角一跳,立刻拔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