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已經兵圍了洛陽城。
然而,因伯顏堅壁清野,早有防禦準備,唐軍的攻勢並不太順利。或者也可以說是,唐軍無意展開猛攻,更希望能夠逼降洛陽城。
有幾座火炮已經被推到了城下,每日轟擊着城牆與城門,卻很少往城中拋射,以示不願誤傷百姓。
張珏每日都會派士卒向伯顏喊話。
「今虜酋已死,爾等拒守孤城,勢窮援絕,如數萬生靈何?若能納款投降,悉赦勿治,且加遷擢!」
類似這樣的話喊得多了,伯顏雖不動搖,洛陽城中的士氣卻一直在降低。
更讓元軍難受的是,唐軍切斷了洛陽與北面的聯絡,消息不通,確實給人一種孤城之感。
但伯顏依舊有信心能夠守住。
他首先對金蓮川幕府有信心,推斷他們在開平正在全力穩定時局,之後便會派兵救援。而李瑕立國時間尚短,一旦大元的皇位爭端塵埃落定,調動起所有的力量參戰,有把握能戰勝李瑕。
果然,一直堅守到了六月二十七日,伯顏再次登上望樓,望了良久終於看到了滾滾塵煙向洛陽城而來。
「援軍?」伯顏喃喃道:「援軍到了。」
待這支兵馬近了,擡起望筒便可看到其旗號,是河南蒙古軍馬都元帥阿刺罕的兵馬,正隔着洛河駐紮下來。
阿刺罕是蒙古名將也柳幹之子,襲父職,多有戰功,是如今還真正能夠作戰的蒙古將領之一。
伯顏看阿刺罕的佈置,判斷他是想要突圍入援,進入洛陽城中先傳遞消息,並幫助洛陽守城。
都是經驗豐富的將領了,伯顏很快做出安排,接應這支兵馬入城。次日,洛陽城外的號角聲比往常都激烈一些。
阿剌罕揮師衝擊唐軍陣線,竟是以不顧傷亡的打法,無論如何也要進洛陽城。戰臺上,張珏與陸秀夫正並肩而立,也望到了這一幕。
「看樣子,北面是有消息要給到伯顏。」
陸秀夫沉吟道:「依照軍情司前幾日的消息,只怕還是與蒙元的權力之爭有關。可惜更具體的消息,林指揮使還未送來。」
「要想知道也簡單。」張珏當即便連下了幾道命令。很快,他的親兵斧頭隊便涌向了元軍的援兵。「嘭!」
洛陽城頭上,回回砲拋射出了巨石,聲震天地,重重砸在唐軍陣前,入地七尺。這是一種巨石砲,所用彈石重達三百斤,以機發射,用力省而射程甚遠。
唐軍氣勢一滯,不敢太過追進元軍。
阿剌罕當機立斷,下令向襄陽城中衝去。「轟!」
唐軍的火炮也終於調轉回了炮口,吐出了炮彈,砸落在元軍陣中,轟然炸開,將許多元軍士卒的身體炸成碎片。
震天的哭喊聲中,剩下的元軍不敢再接戰,不要命地向洛陽城中衝去。張珏不願多增傷亡,沒有再命令兵馬追擊。
阿剌罕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之後,終於得以進入洛陽城,見到了伯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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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回來了?」
這邊,張珏正在審訊俘虜。待聽聞這個消息,一時也有些愕然。
他略略沉思又吩咐士卒對這些俘虜施加酷刑,以獲取更多的真實情況。
待確認這個消息,他便派人飛快趕去報於後方壓陣的李瑕,認爲忽必烈既已歸來,北伐這一戰只怕要難打了。
也許唐軍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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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平安歸來了?!」
伯顏在聽到消息的一瞬間,則是顯得無比驚喜。
「我日夜都在擔心陛下的安危,長生天保佑,陛下無恙就好。」
阿刺罕觀察着伯顏的反應,拿出了一封忽必烈的旨意遞給了伯顏,道:「大元危急關頭,丞相一力支撐防務,功勞赫赫,大汗十分欣賞,這不,派我來嘉獎丞相。」
伯顏攤開那旨意一看,確實是對他嘉獎拔擢的內容。他心下稍安,這才試探地問道:「大汗的歸途可順利?」
「不算太順利。」阿刺罕道:「右侍儀史尚文,勸燕王繼位;控鷹衛指揮副使史楫,在康巴諾爾湖畔想要謀逆弒君」」
剎那間,伯顏馬上便想到了自己請真金監國的那封奏表。他臉色雖然不顯,心中卻立即警惕起來。
犯下如此謀逆大罪的尚文曾經來過洛陽,親自勸說他伯顏支持真金監國。而旁人誰知道尚文有沒有和伯顏說過別的?
想要擁立真金,尚文是不是與河南重鎮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在伯顏看來,已不能確定阿刺罕是來支援的,還是來問罪奪權的。於是伯顏目露震驚之色,驚呼道:「他們怎敢如此?!」
「丞相放心,這件事,大汗只追究主謀,不會殃及到其他人。」阿剌罕似乎知道伯顏的心思,開始寬慰起他來。
「就好比,金蓮川幕府的劉秉忠、姚樞、郝經等人,雖然支持燕王監國,但都是出自於公心,大汗相信他們的忠心,當然不會追究他們。」
伯顏這才安心了些。
阿刺罕又道:「對於伯顏丞相,大汗就更加信任了。你看,金蓮川幕府都是漢人,而丞相是蒙古人。」
「那燕王呢?」
「燕王年輕,性子又軟。肯定沒有想過要提前取代大汗,是被那些叛賊利用了。大汗當然也不會怪罪燕王。」
伯顏這才放下心來。
在他想來也是,他從伊爾汗國回到大元,時日尚短,與燕王一系的牽扯其實不算深,追究誰都不太應該追究到他頭上。
而如果連真金都能免於責難,可見這件事就算是徹底過去了。
皇位之爭終於落下了帷幕,接下來便是大元全力應對外敵李瑕的時候了。
「大汗很贊同丞相的防禦策略。」阿刺罕道:「如今大汗已再次派出使節往宋國,同時下詔命阿合馬隨時以山西兵馬支援河南。丞相只需再堅守些許時日,更多的援軍就會趕到」
洛陽的形勢似乎漸漸好了起來。
忽必烈歸還開平,大元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這天夜裡,伯顏難得睡了個好覺。
這是他幾個月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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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真金從夢中驚醒滿臉恐懼地瞪着黑夜,驚呼道:「別殺我!」「做噩夢了嗎?」
闊闊真也被真金驚醒過來,起身點了火燭,目光看去,只見真金滿頭都是汗水。她伸手爲他擦了,柔聲道:「不必害怕了,沒有人敢害你
「父皇要殺我。」真金喃喃道,「我夢到了父皇要殺我。」「噓!」
闊闊真連忙捂住真金的嘴,帶着哭腔道:「不敢亂說的。」「不敢?」
真金失神地睜着眼喃喃道:「我不敢的事太多了。當時李居壽勸我派兵去燕京,我不敢。」
「大王,別說了。」闊闊真帶着哭腔哀求道:「別說了。」她努力推着真金,想讓他躺下,他卻不肯。
於是她轉頭看着外面的夜色,眼神裡也充滿了恐懼,像是害怕那夜色中有什麼人。「尚文的人頭血乎乎地滾到我面前,我不敢看。」真金還在說。
他說不清自從忽必烈回來之後發生的一樁樁的事讓他有多恐懼。他甚至已經後悔了。
「我
明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不動手,死的就會是我。我真傻什麼也沒做,等着父皇回來,一切都完了。」
「求你,別說了。」
「我以爲孝順父皇就能得到他的歡心,但不是,我比父皇更得漢臣們的心。父皇不放心我了,他要殺我。」
「不是的,你們是父子」
不等闊闊真說完,真金已下了牀榻,赤着腳向屋外走去。他推開門,兩個侍女站在外面,向他行了一禮。
真金沒有理會,赤着腳繼續向外走。
草原上的夜風很大,吹過他頭上的汗水,帶走他的體溫,他陡然打了一個寒顫。「我要見父皇。」真金喃喃道,「我們是父子,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