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紐約,先逛大樓。
方卓有一段時間沒來紐約,但他的錢已經先一步來過了。
託老爵士斯金格的光,他現在擁有麥迪遜大道550號的索尼大廈40%的所有權,並時刻準備着接受剩下的部分。
同樣是一段時間沒見斯金格,這次一見……這位爵士着實顯得憔悴許多。
斯金格強打精神的接待了方總。
他和自己的外部董事做了好些勾當,現在瀕臨絕境,也沒什麼隱瞞,頗爲疲憊的談到了索尼所持續面臨的困境。
這個困境是怎麼造成的呢……
當初一切都很美好,怎麼就滑坡滑到了這個地步?
易科公司掌門人方卓陪着老爵士一起思索了問題。
但他沒有想太久,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重要的是當前和未來。
“方總,喝茶。”斯金格連聲音裡都帶着疲倦,他寄望的復甦被日本災害所打斷,本就緊張的資金鍊一下子變得更爲緊繃。
方卓微微點頭,手指有節奏的扣在桌上,發出規律的噔噔聲。
他想了一會,緩緩說道:“現在索尼這個局面,不能急,一急就自亂陣腳。”
斯金格喉頭上下滑動,忽然看向方總,心裡燃起一絲希冀,面前的這位在全球都有公認的商業才能,還被評爲世界第二好總裁,再加上他確實有彪炳戰績,有沒有什麼起死回生的辦法?
他小口的抿了口紅茶:“方總,如果現在是你在我這個位置,你要怎麼對索尼開刀?”
方卓擡了擡頭,怎麼下刀?對着大動脈吧……
噢,開刀。
方卓抓起茶杯,品茶不語。
“兵行險招的也行。”斯金格吸了口氣。
方卓皺眉,仍舊沒說話。
“死馬當活馬醫呢?”斯金格站了起來。
方卓腦海裡自動翻譯着符合老爵士要求的成語,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得不無奈的說着實話:“就算是我……現在也救不回索尼啊……”
斯金格“咚”的一聲又坐回了椅子。
方卓一聲長嘆:“你們索尼今年要虧70億美元!這……這……爵士,我看你還是趁早打算吧!”
去年藏着掖着的窟窿到今年是徹底藏不住了。
事實上,2010年的財報已經很受質疑,畢竟,這裡面還有賣樓的錢。
當方卓坐進辦公室,聽着老爵士提到索尼的窘境,提到這個財年的預估,他也心裡震驚,鉅虧70億美元,這怎麼救?
70億美元的索尼大潰敗……
按財年算,也就還剩半年時間,這怎麼搞都保不住斯金格的位置了啊。
斯金格聽着世二好總裁的話,聽到他也無力迴天,腦袋不禁往後一仰,眼睛閉了起來。
方卓觀察了一下,老爵士應該不是被打擊的過去了。
要說打擊,他心裡比誰都清楚索尼在他手下的潰敗,這不是7000萬美元,不是7億美元,是足足70億美元!
方卓自覺坐在斯金格這個位置,這麼大的泡沫……戳起來應該很過癮。
他慢慢喝着茶,考慮從什麼角度來勸勸老爵士。
片刻之後,斯金格睜開了眼睛:“方總,你說得對,是應該想想以後了。”
方卓不得不稱讚了,要不怎麼說能當索尼掌門人呢,都不用自己勸兩句,這心態就調整好了。
“今年的直接原因還是日本災害、泰國洪災的衝擊。”斯金格語速緩慢,“但我也有責任,儘管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也沒能動搖索尼僵硬的傳統管理文化和制度。”
方卓覺得吧,下去都要下去,誰鍋多一點少一點都無所謂了。
斯金格的聲音忽然高昂了起來:“就好像方總指出過的,索尼竟然存在技術在內部難以通用,反而更容易與外界合作的情況,這就是最可悲的!”
方卓撫掌嘆道:“誰說不是呢。”
他微微搖頭:“索尼是個爛攤子,敢於在之前接手已經需要莫大的勇氣了,如果明年索尼把換董事長,那我也跟着爵士一起走,這個外部董事不當也罷!”
斯金格心裡有兩分感動。
“現在這個情況急也沒用,盡人事聽天命吧,週六晚上我這邊有酒會,爵士到時候一起去。”方卓說道,“哦對,我這邊打算成立個慈善基金會,不知道爵士願不願意來掛名一個理事長?”
斯金格心裡有五分感動了。
他默默點頭,忽然說道:“索尼集團內部很腐朽,但我就算走,也得給它留下復興的業務,還是要推動傳感器公司的獨立運營,不能讓它也有索尼的僵化基因。”
方卓笑了笑,這個事回頭再說。
“但傳感器公司還是需要資金的,應該讓它更多的從外界融錢。”斯金格見方總沒表態,更加直白的說了句。
“爵士,說了不要急,你看,你又急。”方卓認真的說道,“索尼可以會毀滅,但你不能被打敗。”
斯金格看着狀若虎狼的方總,心裡這一刻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還記得,當初易科只是在尋找音樂合作的一家小公司而已。
時代浪潮之下,縱使是索尼這樣的巨頭也是潰……
“對了,谷歌那邊和我說,他們要收購摩托羅拉了。”方卓起身,示意先去吃飯,又說了個消息。
斯金格一愣,摩托羅拉都要被收購了?
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上不少。
時代浪潮之下,還有更慘的呢,縱使是摩托羅拉這樣的巨頭都是潰敗的結局。
斯金格走在方總身邊,腳步輕快了不少,語速也快了一些:“不瞞方總,我一直也很關注慈善事業。”
“嗯嗯,不愧是Knight Bachelor的獲得者。”方卓誇讚道。
斯金格有些慚愧,但隨即又挺起胸膛,彷彿正佩戴着皇室授予的佩章。
一行人下樓,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方卓率先坐進車裡。
斯金格剛要進車,忽然回頭看了眼樓上的索尼標誌,雨水下有些模糊。
“走吧,爵士。”方卓在車裡說了句。
斯金格摘掉被雨水打溼的眼鏡,鑽進了車裡。 黑色轎車駛離,共赴饕餮盛宴。
……
週六晚上,方卓攜友人蔘加薩默斯在紐約召集的酒會。
隨着摩托羅拉收購案消息進一步傳出,這家全球知名公司的結局多少讓人唏噓。
相較而言,方卓這種世二好總裁與斯金格這種索尼中興之主就更受酒會賓客的尊重了。
薩默斯爲方總介紹了一些新朋友,而在寒暄之後也難免提及業界消息,他把摩托羅拉的沒落視爲一種社會情況的反應。
這兩年的經濟復甦緩慢,就業率不斷攀升,又有兩派在財政上的爭端,實在不順。
“摩托羅拉自己跟不上時代而已,那蘋果不就挺好。”方卓對此不以爲然。
“你直接說易科也挺好就可以了。”薩默斯笑道。
“易科也挺好。”方卓理所當然的說道,“有公司發展就有公司沒落,很正常,谷歌、蘋果、推特、臉書,這不都很好。”
薩默斯這時候似笑非笑的說了句:“索尼也不錯。”
旁邊的斯金格剛要面有慍色,忽然反應過來,集團情況還沒對外披露呢,他勉強笑道:“我們是比不上這些公司的快速發展的。”
“是啊,易科發展很快,方總的公司都發展很快。”薩默斯笑吟吟的說道,“我看過方總的調查報告,方總還投過推特?冰芯現在都是全球第三大晶圓代工公司了。”
“我投的多了去了,不然怎麼賺錢。”方卓先這麼說了句,又說道,“冰芯能成第三,我也很意外,這個賽道本身的規模倒是沒那麼大。”
規模比較是要有基準的,晶圓代工賽道相較於消費電子,規模確實不夠大。
“但它很關鍵,是半導體產業裡的核心位置,能夠帶動上下游的發展。”薩默斯淡淡的說道,“方總,冰芯在華夏很受重視,對不對?”
“當然受重視,不然,我怎麼賺錢拿政策?”方卓很自然的說道。
旁邊的斯金格忽然感受到一些刀光劍影,考慮着是不是讓讓空間,讓這兩位單獨聊聊。
“就像索尼在日本受重視,但凡能賺錢,但凡能帶動發展的,理所當然的都要受重視,我倒是還想在美國建廠,但你們這邊不給支持,最終只能去德國建廠。”方卓吐槽道,“都是搞全球分工,人家德國對製造業的支持要大多了。”
薩默斯喝了一口紅酒,說道:“全球分工下的角色不同。”
“我是堅決看好全球化的,產業鏈分工也是市場的選擇。”方卓說道,“易科是一家在這邊上市的公司,冰芯是一家即將上市的公司,我們就是要賺錢而已,至於像什麼SIA,都是自己帶着立場在分析。”
他忽然後知後覺的問道:“你剛纔說是對我的調查?不是說SIA的報告?”
薩默斯聳聳肩:“有對你的調查不是正常嗎?”
“查出來什麼了?”方卓直接問道。
“查到MIGA基金就停止了。”薩默斯毫不猶豫的給了答案。
斯金格覺得自己真要走了,這倆人好像是一夥的。
“冰芯今年要量產32nm,這是一個產業升級的訊號。”薩默斯仍舊談冰芯,“這會給出很多讓人攻訐的理由。”
方卓笑道:“產業升級哪有那麼容易,我必須得說,這就是全球分工,單高通一家公司,它的營收就比臺記還多,根植於全球分工的冰芯只是一環而已,它既然能依靠全球分工而成功,自然也深受全球分工的制約。”
薩默斯微微點頭,冰芯確實容易受制約。
正所謂人以羣分,方卓交朋友也不是隨便交,總體都是認可全球化和經貿發展的,比如,共和那邊的羅姆尼,他過去已經算是共和裡的溫和派,很多保守主義者都認爲他的對外強硬遠不能達到他們的要求,但仍舊恨不得上臺第一天就要強硬,他這種基於陣營和選票的就很難成爲朋友。
“方總不用擔心,我就是隨便聊聊,我現在也就是在哈佛教書而已。”薩默斯笑道。
“我知道這是教授在對我的提醒。”方卓感謝道,“但就是我在做全球市場,我才更加深刻的認爲,全球化對大家都有利,怎麼利用全球化賺錢,怎麼和大家一起賺錢,這是我個人感興趣的。”
薩默斯提起酒杯,方總對他自己的認知很清晰,他的賺錢能力也確實驚人。
他笑道:“蓋特納任期快要結束了,外界都說,一個大公司的好CEO更適合接替他的位置,這樣才能在創造就業和推動經濟增長上有深刻的見解,我看方總挺合適的。”
方卓哈哈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斯金格:“我倒覺得斯金格更適合呢。”
薩默斯提起酒杯和斯金格示意。
他又說道:“雅各佈會在週一的時候飛來紐約,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吃個晚餐。”
雅各布如今在白房子的管理和預算局任職。
方卓心裡動了動,剛說過蓋特納的任期,這位莫不是他們內部屬意的接替人選,雅各布如果沒記錯,也有豐富的從政經驗。
他露出笑容:“沒問題。”
政策上要有連續性,朋友交往上也要有連續性,自己不交,哈佛老師居中介紹給交。
方卓這時候重提了冰芯的事:“話說回來,我打算讓冰芯明年上市,SIA這時候出爐的研究報告無疑會放大一些不必要的風險,我想成立一個公共事務公司,用來解決不必要的麻煩,教授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薩默斯沉默一會,給出建議:“哈佛的國際事務中心可以接受外界的資助,這方面的資助渠道我可以幫忙,單一的公共事務公司並不合適,很難在活動裡拿到信任,週一的時候可以尋求雅各布的意見。”
方卓點了點頭,這兩位的關係看來很不錯。
“孔總在華盛頓呢?”薩默斯這時候提到了MIGA基金的汽油孔。
“對,他有一些工作需要得到幫助。”方卓答道。
薩默斯卻不說話了。
方卓看了眼斯金格,衝他笑了笑。
斯金格知道自己這時候算是礙眼了,識趣的離開。
“聽說孔總在調查日本公司?”薩默斯問道,又多問了句,“也包括索尼嗎?”
方卓“咳”了一聲,答道:“怎麼會,只是他拿到了一些公司的異常數據而已,現在也就是看看情況,並不確定要做什麼。”
薩默斯沉吟道:“索尼的情況好像不是很好。”
方卓有些驚奇道:“你還關注了索尼?”
“我的學生會做一些案例研究,索尼去年的財報不夠明朗。”薩默斯如此答道。
方卓嘆氣道:“我和斯金格聊過索尼的發展,今年受天災的影響比較大,他在索尼的改革很受影響,太讓人惋惜了。”
薩默斯換了杯紅酒,說道:“方總,全球分工,各司其職,我們都要有分寸,都要客觀的對待各種情況,像基金,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做該做的工作。”
該惋惜的惋惜,但該做的也一定要做,賺錢這種事,千萬不要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