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抵達華盛頓的下午，這裡下起了濛濛細雨。
紐約距離華盛頓很近，私人飛機的起落沒耽誤什麼功夫，反而是從機場到酒店稍有耽擱。
這一路上，過來接機的孔豫首先是聊了聊他對歐洲金融市場的觀察，其次是易科股票的情況，最後纔是本次對有毒資產處置的參與。
蓋特納自從金融危機爆發以後就在爲國家殫精竭慮，關於有毒資產的處置是他任職紐聯儲行長就早有輪廓的。
現在，這份輪廓除了細節更清晰，主體方案倒是沒什麼太大變動。
依舊是從小布去年通過救市法案的7000億裡掏錢，拿出1000億作爲官方資金，承擔總體投入的6%，還有84%的成本由聯儲保險公司負責，剩下的就要依照私人資本的出資額來承擔。
量大從優，私人資本最低只要承擔包含貸款成本在內的6%。
也就是說，價值2000萬美元的有毒資產，中標價若是1000萬美元，私人資本最低只要拿出60萬美元就能收入囊中。
如果這筆有毒資產依舊存在2000萬美元的實際價值，利潤空間是1000萬，私人資本與行政對半分，拿走其中的500萬。
即，投入60萬，最終利潤440萬。
這個獲利的過程需要承擔有毒資產毒性高低的風險，而這個處置方案被稱之爲公私合營投資計劃，簡稱PPIP。
“咦，我記得上次聽到這個處置的時候還需要出資75萬美元的比例，現在又低了？”方卓頗爲驚奇。
“第一批應該都是這樣，後續不知道會不會有變動，他們是要分批處置。”孔豫已經在華盛頓待了一週時間，“等到這個計劃正式公佈，首先是需要入圍資產管理公司，初步估計會有超過上百家的競爭對手，最終大概也就10家左右會成爲資產管理公司的合作伙伴。”
PPIP成立用於處理有毒資產的資產管理公司，再通過這個公司與私人資本達成合作。
方卓問道：“入圍存在問題嗎？”
“是綠燈。”孔豫答道。
隨後，他又補充道：“我們現在成立的新公司名字是金融產業投資管理公司，MIGA基金嵌套了兩層，其中有來自那邊推薦的公司作爲股東。”
方卓點頭，程序上的應有之意。
這次是來幫忙的，怎麼分都要看主人家的意思，自己是不會有意見的。
孔豫又說道：“大致算下來，我們能拿3成的利潤。”
也就是，投入60萬，被划過來的利潤是132萬。
方卓眉頭一皺，提出意見：“有點少，是蓋特納的意思？”
孔豫搖頭：“我沒見到蓋特納，是與股東傑克交流的結果。”
方卓再問：“這個傑克？”
“查過了，身份很透明，曾經在高盛等投行都有過工作經歷。”孔豫回答道。
“那晚上我見了蓋特納再問問他，畢竟，我們也是冒着風險來的。”方卓說道。
孔豫接下來就要說這個風險的事。
他張了張嘴，緩了兩秒才繼續說道：“第一批入圍的公司可以優先挑選部分被低估的優質資產進行組合，還有一大部分資產是混合在一起進行盲拍，價高者得。”
方卓靜靜的聽着。
孔豫委婉的說道：“原則上是盲拍。”
方卓等了一會：“嗯。”
盲拍不盲，確實很簡單粗暴。
那現在可能就是存在一個競爭問題，擁有相同原則的有幾家？
入圍是個門檻，原則是個門檻，價高者得也是個門檻。
“原則上，我們需要準備5億美元，最優先考慮的是好地段的房地產債務抵押債券CDO，隨着救市刺激手段到位，這些能帶來規劃以外的更多利潤。”孔豫說道，“其次，部分信用卡和企業商業貸款也不錯。”
方卓點頭，這沒什麼問題。
孔豫繼續談了談美國聯邦儲蓄保險公司的貸款、定期資產支持證券貸款工具等相對沒那麼關鍵的內容。
有毒資產的處置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
這一次，MIGA基金同樣是完全符合程序甚至是被歡迎參與的，使用公司馬甲是出於安全習慣。
“華盛頓這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方卓對連續操刀的孔豫很放心，詢問本地情況。
“似乎也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蓋特納現在是大人物。”孔豫想了想，“晚上不清楚還會有什麼人。”
今晚是方卓做東，但實際是由蓋特納來安排客人，主持場面。
從紐聯儲到財政，如今決定着金融危機的復甦處置，蓋特納現在可謂炙手可熱。
方卓感嘆道：“是啊，他們都是大人物了。”
蓋特納……們都已經是全球矚目的大人物。
晚上七點鐘，私人小宴放在了費爾法克斯酒店，這裡豪華氣派，頗有昔日美國黃金時代的典雅風格。
方卓已經提前到了，沒想到蓋特納到的更早。
說是小宴，實際由蓋特納邀請的客人並不少，將近二十人都在各自領域很有名氣。
不過，當方卓抵達宴會廳，不少圍在蓋特納身邊的人都很自覺爲在這位全球富豪讓路。
“方總，易科碰見了點麻煩？”蓋特納簡單寒暄之後倒是提起易科的事情。
“小問題。”方卓言簡意賅。
蓋特納今非昔比，關切道：“要不要找人協調？”
方卓皺了皺眉，心中迅速全盤考慮了下整體情況，諾基亞對安卓陣營王牌的打擊態度從目前來看還是很堅決的，這與安卓系統的開源也有關係。
蓋特納見方總沉吟，耐心等待一會之後忽然說道：“如果真的需要，你再和我說。”
方卓看了蓋特納一眼，嗯，這位似乎是有嗅覺的。
“商業上的事情我肯定不如全球第二好的總裁，來來，方總，我給你介紹，這是先聯資產管理公司的傑克，也是一位傑出的金融精英。”蓋特納笑着給方總介紹旁邊的人。
這正是代表蓋特納與MIGA基金合夥的傑克。
方卓和這位握了握手，互換了名片和號碼。
“方總，這是託尼，CGI集團的副總裁。”蓋特納眨了眨眼，“也是米歇爾的好友。”
託尼笑容滿面的和大富豪握手，自我介紹道：“方總，我們CGI集團是獨立的信息技術和業務流程服務公司，技術能力很優秀，在加拿大與政府有多個合作項目，希望我們與易科在未來也有合作的一天。”
他又具體介紹了自己身上的另一個標籤：“我和米歇爾在普林斯頓大學是同學，很爲他們今天取得的成就而驕傲。”
方卓有點詫異這位的直白，同樣換了名片和號碼。
旁邊的孔豫趁着拿酒的機會，簡單爲老闆釋疑：“差不多是個外包公司，在美國沒名氣，去年年底來美國增加了活動。”
至於爲什麼是去年年底，自然是因爲託尼身上的標籤。
“噢，外包公司。”方卓明白了。
孔豫提醒道：“好像和米歇爾的關係確實很好，託尼口中的目標是以後的醫改網站項目。”
方卓簡單的交流到此爲止。
他拿着酒杯，看着臉上堆笑的託尼，倒是知道大人物身邊匯聚了準備分肉的人，但一個沒名氣外包公司的目標還挺大，能行嗎？
方卓與蓋特納爲自己介紹的人饒有興趣的進行交流。
除了傑克和託尼，其他還有銀行和保險公司的高管，這是可以爲資產公司提供貸款的角色。
蓋特納本就是聯儲出身，銀行和保險這一塊自然是知根知底。
方卓保持傾聽，收穫了很多業務介紹。
這羣人對於全球富豪的業務也很有興趣，包括早就不放開渠道的MIGA基金也收到詢問。
方卓的傾聽逐漸擴大範圍，把小宴的關係戶和實力派差不多聊了一遍才繼續與蓋特納交流。
“傑克之前是高盛的人？”他挑了個蓋特納身邊的作爲切入點。
傑克剛回答，蓋特納卻替他開口：“只是份工作履歷。”
“他專業嗎？我們最近對歐洲的市場很有興趣。”方卓又問。
蓋特納沉吟，MIGA基金的買賣在他這裡早就清晰了，現在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次，傑克主動爲自己的專業性辯解：“方總，請相信我的專業能力。”
方卓看向傑克的眼神變得嚴厲。
傑克之前和MIGA基金的孔豫接觸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迎着面前東方男人的目光忽然覺得很有壓力。
蓋特納揮了揮手，示意傑克去另一邊。
“孔總的基金足夠專業，不管是賺錢還是資產處置，我們要相信孔總的能力。”方卓目光柔和下來，繼續說道，“基金在資產處置裡僅佔3成的股份，孔總拿不到足夠的主導權，這不利於後續的資產處置流程。”
“畢竟，這不單單是喊個數字，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安排人去做，孔總向來沒問題，我不希望他遇見掣肘。”
蓋特納先搖了搖頭，然後點頭道：“MIGA基金確實十分專業。”
作爲基金的重要客戶，他對此深有體會。
他思考了一會，提出建議：“第一批的資產處置表現很重要，既然孔總足夠專業，由他來主導資產處置是沒問題的，但是，專業的人也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
方卓聽明白了，原先的資金門檻是第一批拿出5億美元參與處置，現在承擔更多的責任就要拿出更多的錢，總額提升了，對方最終的拿到錢纔是平衡的。
他微微點點頭，贊同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方卓心中默算，然後磋商道：“MIGA基金佔7成的股份，我們第一批願意拿出10億美元參與PPIP。”
蓋特納不同意這麼大的讓步：“六成，金融產業投資管理公司可以繼續保留，傑克曾經有在歐洲工作的經歷。”
方卓搖頭：“歐洲那邊不會出現這個產業投資公司，那是另一種玩法。”
現在MIGA基金持股的產業投資公司完全是由MIGA掏錢，傑克一方是不提供資金的，這樣的機制不可能拿到歐洲。
他繼續說道：“歐洲那邊都是基金十分信任的客戶。”
基金的客戶是蓋特納個人，不管包含傑克的一系列人。
蓋特納再讓一步：“六成五。”
方卓同意了。
他伸出右手：“蓋特納，你真是太斤斤計較了，但正是有你這樣的斤斤計較，這次有毒資產的處理才能妥當。”
蓋特納接受了讚譽。
他重新喊來傑克，進行了簡單的囑咐，主導權變更了，MIGA基金將會增加持股和分成比例，但總的利潤不變。
以及，MIGA基金的客戶將會在歐洲市場繼續有所斬獲。
傑克感覺己方被粗暴的干預了，但他對這份粗暴沒有意見，大人物們的簡單交流就決定着結果，他們永遠有着更長久的利益。
他禮貌的再次和方總握手，接受新的安排，並表態將會提供專業的能力。
方卓對這樣的分成就滿意很多了。
他示意孔豫和傑克再多多交流，共同爲肩負的責任而努力。
方卓與蓋特納就第一批資產處置的聊天只這麼一段，接下來，他仍舊承擔着一個傾聽的角色，倒是聽到不少來自大人物的吐槽。
像米歇爾的那位同學，蓋特納對他所在的公司頗有微詞，一個醫改網站系統張口就喊10億美元的預算。
這簡直就是在搶。
“醫改不是還沒開始呢？先喊價再還價嘛。”方卓笑道，“做個網站和系統，不行的話交給我的公司也行，我華夏的公司在醫療領域這一塊倒是很專業，很大一部分業務就是做醫院系統的。”
蓋特納和方總碰了碰紅酒杯，有點沒好氣的說道：“你也是米歇爾的同學？”
方卓被幽了一默，笑出了聲。
他抿了一口酒，搖搖頭：“我是純粹的體育友誼，這一趟還打算邀請小奧去看球呢。”
“那他恐怕沒有時間。”蓋特納說道，“這段時間太忙了，很多地方都十分混亂。”
“也是，那隻能等機會了。”方卓很理解，再次感慨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昔日球友如今要顧慮這段時間的公衆形象，不行還是打高爾夫吧。
責任越大，越是要注意勞逸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