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機關

貴妃隨衙差走進衙門大門,柴銀杏已經遠遠地拋在了外面。

“基本上呢,我家老爺和那些個客人也都傾向於和解,賠多少醫藥費和養身體的錢還是要夫人您出面,老爺一聽夫人在外面,就傳您進去,也就是談個賠錢的事……”

貴妃突然停住腳,“差大哥,吃出事的那桌席上的飯菜,和酒水你們帶回來查了嗎?”

她突然這麼一問,把衙差給問懵了。

“沒,怎麼,你懷疑是有人下藥?”

貴妃把腳步放慢了,眼瞅着公堂近在眼前,不定什麼時候就宣她進去了,她奪低了聲音:

“不瞞衙差大哥說,我幾乎可以確認。”

衙差持續懵,“沒帶回來——那場面亂的……”

他其實解釋不出,出了這種事,他們第一想法就是那店的肉不好,把人給吃壞了,誰會在外面的店裡下藥啊,真有仇有怨的直接下砒霜了。

“差大哥,我不求您現在出頭力挽狂瀾,哪怕一會兒您得了空,把那些桌的酒菜一樣樣裝些回來驗一驗,我但求出個結果,您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不會忘了。”

沒等這個衙差有反應,公堂外已經有小衙役過來催:

“老爺等的急了。”

對貴妃連看也不看一眼,只衝黃麪皮的衙差說話。他們這行都有規矩,看他忙裡忙外可不是古道熱腸,那都是託了人使了關係,他們是不能搶的。

“快着些吧。”衙差微微擡手,示意貴妃加快腳步,在兩人身體交錯的一瞬間,他突然說了句:“這事兒我應了!”

貴妃的影兒纔在公堂外現身,知府身邊的師爺就入了眼,和知府一通氣就把人給請上堂來。

衙差想着貴妃話裡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先前把‘她家大姑奶奶’帶來就說——和趙功成是一家人,沒辦法,只能相互包容——

現在又說懷疑有人下藥,那幾乎就是明確了說,嫌疑人就是那位大姑奶奶。

有錢人家還真是勾心鬥角,自家人掐的也歡,衙差啐了一口。

心道這要真和美婦人估計的一樣,事成那肯定就不是五兩的事了。

可他今日跟堂,離不得身,只好找了個平日交好的同僚,往日彼此就是打掩護習慣了,和他半遮半掩地說了些,哄他去跑趟燒烤店。

那人也知道這裡面的機關,笑笑:“今天夠賣力的啊。”

“事成我請你去搓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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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不敢想事情那麼順,真就有賴一個衙差把案給破了,把公道還給她。有可能趙功成那人膽大心細,就能趁着亂把該收的尾給收了,痕跡都給消了,也未可知。

可是,不努力一把都枉她碰上這麼個貪小財又還算挺盡心上趕着的衙差。

也許老天爺不喜歡她,但更不喜歡柴銀杏,偏就讓這事兒留個尾巴,給她露了行跡。

貴妃這纔給衙差留個口,他有心想賺她的錢,就盡心去辦事,若是怕沾上事不好脫身,懶得理這麻煩,那她也只能按原計劃和解。

至於以後,人家打她左臉,她再把右臉湊過去,那不是她的風格。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纔是她。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她有那耐心,早晚讓柴銀杏兩口子也嚐嚐讓人背後捅刀子的滋味!

真拿她當軟棉花,打一拳自己癟下去,連個反彈都沒有啊!

上了公堂,貴妃就把衙差的事放到一邊,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會有結果的,她只專心在公堂上。

七個吃壞了肚子的客人有六個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有一位秀才見官不用跪,挺着瘦弱的小胸脯站在左側,大抵是昨天都拉慘了,一個個臉都凹下去了,臉色蠟黃的,右邊……空着。

燒烤店的掌櫃夥計都不在,估摸着是把她帶上來談和解,他們在不在的已經無關重要了。

“你這店裡把人吃壞了,看看是怎麼個賠償法吧。”知府是個不到四十歲的男子,一張甲字臉,寬寬的額頭都能在上面跑馬了。

貴妃以前跪天跪地跪皇帝,多大的官到了她面前也得畢恭畢敬頭垂的低低的,都當她是紅顏禍水,恨不得把脖子都縮肩膀裡頭,那絕對是高高在上的。

現在,她就是個村婦,見了知府就要跪,奇怪的是她這適應能力也是棒棒的,還以爲心理上會有個適應過程,一進公堂驚堂木一響她那腿自動自發就跪下去了,一切順理成章,她反而不想那麼多。

她就是個村婦。

“不管是因爲什麼,客人吃壞了肚子,我做爲東家賠醫藥費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不光是醫藥費,養身體的費用我也會付。”

貴妃微微揚高了聲音:“這本就是我該負的責任。”

讀書人本來就身子弱,拉那一天放屁都要扶着牆了,就怕隨着那股風上天,一聽貴妃這麼說心裡倒是敞亮了不少。

“那,能和解就是最好的了。”跪地上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矮矮胖胖,鼻子跟頂了個蒜頭似的。

結果他這年紀,加之第一個影響和解,貴妃有理由相信他就是那個陳虎的表弟:

“趙功成?”

鼻頭蒜子一怔,“是。”然後不差痕跡地避開了她的眼神。

“你們認識啊?”知府舒了口氣,”那就更好說了。”

“有些……私怨。”

貴妃一句話把知府那口沒喘完的長氣一下又給杵回去了,趙功成心頭一動,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岔子,他表哥臨時讓他改口。

好在他們是窮讀書人,說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再加上一筆不匪的醫藥費,心都讓他說活了。他料不到一上場,這女人背後就來這麼一刀。

他們有什麼私怨,就是這一場唄。

有什麼私怨,知府剛想問,就聽貴妃繼續了下去:“敢問知府,這些客人是都吃壞了肚子嗎?所有吃壞肚子的客人我義不容辭肯定賠,可是……有沒有沒吃壞肚子的,我也需要賠嗎?”

這話問的,絕!

知府拍案,這婦人先說了私怨,緊接着又說什麼沒吃壞肚子的,這裡面都是機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