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海棠尋着味道走出來,眼瞅着狼狽不堪的貴妃,和比貴妃更加狼狽的一桌子飯菜,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以後誰再說顧洵美是裝失憶,她就咬死那個誰!
這位四嫂家裡家外的活一把罩,種地養雞、打掃院子,尤其一手好廚藝是全家公認的。
再瞧瞧現在,竈臺上擺滿層層疊疊的飯菜——
飯菜往好了做其實容易,做的多了自然就好了,可要做到竈臺上層層疊疊的那一坨一塊兒的,沒點兒能耐道行還真做不到……
“我都按你說的做了,你——嚐嚐?”貴妃不用看柴海棠的臉色,光看菜色就知道這下是砸了,可是心裡還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
萬一好吃呢?
雖然這個萬一,機率小點兒。
柴海棠默默地做了半盞茶的思想鬥爭,“我現在屁股疼,胃也不舒服,我就不吃了。”說完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說,到最後只聽到話音兒遠遠地傳過來,人影皆無。
“爹孃他們下地也快回來了,還是給幹了一天活兒的人多吃些吧。”
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柴海棠這話撂下不過片刻,柴家人陸陸續續就回了家,貴妃還沒來得及悲傷春秋,哀嘆自己人生處|女廚就這麼砸了,第一時間就要面向觀衆。
木墩兒已經不忍心看了。
一盤子一盤子讓便宜娘端出廚房,果然第三盤放到桌上的時候,氣氛就已經僵掉,柴老太太的臉已經和桌上黑七烏八的炒青菜一個顏色了。
待飯菜上齊了,衆人的臉已經垮掉了一地。
“弟妹,鬧也得有時有晌,”柴二嫂第一個跳出來,細長的臉抽巴成一團,跟個風乾的土豆似的。“我們在地裡幹了一天活兒,你就不好吃好喝的,起碼也得讓人嚥下肚吧?”
“你弄的灰頭土臉的樣子給誰看啊?你什麼樣,咱家人還不知道?裝出這副樣子你是要做什麼?你就是看人家過的好,心裡頭不得勁兒也得差不多吧,嫁進柴家都三四年了,你的心也是該安安了。這山望着那山高,不是你的,你作出天去也成不了你的!”
柴二嫂一番慷慨激昂的話,把柴家衆人那股子不滿也全都勾出來,頓時看貴妃的眼神就都變了。
貴妃暗叫一聲不好,這特麼裡面怎麼還爆出來一些不可說的隱情?
什麼心也該安安了?這山望着那山高?
她怎麼越聽越邪性,這話茬分明是原主疑似有外心,她在這兒作天作地是表達對整個生活的不滿啊——
老天爺怎麼想的呢,讓她從貴妃一落千丈變成了個村婦還不夠,名聲怎麼也能讓人挑出毛病?
這可得趕緊解釋,要是說不清她就得頂着水性揚花的名頭在柴家過生活了,到那時她可有的苦受了。
“二嫂,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弄成這樣,飯菜做出來我也得吃不是?我……我實在是已經盡力了。因爲以前的事都忘了,連飯菜都不會燒,還是求的海棠指點的我。可我這手還是有些生,做出來的不盡如人意。”貴妃頂着黑鍋底灰的臉急忙解釋。
衆人表示這人還是太謙虛啊,哪就‘手還是有些生’啊,那桌上一坨坨、黑乎乎的,分明是熟大勁了,讓火給燎的吧?
在西屋炕上趴着的柴海棠一頭插進被窩……求別暴露她,她丟不起這個人……
“我知道你跟孃家爹學了幾年學,肚子裡有些墨水,瞧不上我們這些大老粗,可也別跟我們的面兒甩詞——啥不盡如人意,肯定是不如我們的意。弟妹如不如意,你自己知道,我們也看得出來——”
“好了,都別吵了!”
柴老太太滿心不悅,可也不能容老二媳婦再說下去,就她那嘴一頓傳,老四媳婦怎麼想的不要緊,那不守婦道的名聲就算是扣腦袋頂兒,他們老柴家一大家子的臉也丟盡了。
“老二媳婦別總聽風就是雨的,人嘴兩張皮,你這上下一吧唧痛快了,也得想想聽的人。積點兒口德吧!”
“娘,我可不是爲了我嘴痛快——”
柴二嫂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聽哐的一聲,柴老爺子把扛着的鋤頭往地上一扔,頓時柴家大院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一天天事兒怎麼那麼多!就是沒餓過,行軍打仗見到這樣的飯菜都美的上天,現在就一頓不順心,瞧你們這頓作——都給我住嘴,吃飯!”
不得不說,柴老爺子平日寡言少語,可家裡頭把交椅的地位是槓槓的,一句話就把場面給震住了,柴二嫂嚅嚅的低下頭也不敢再說三道四。
貴妃就見柴家人陸續上了桌,一個個那臉兒黑的比她也強不了多少。
對此,她也是心懷歉意的,奈何有心無力,她這手藝就到這兒。不過人生第一次下廚,做到這樣也還可以了吧……
前世在後宮,雖說也以她親手做的羹湯名義給老皇帝送去,可天知道她也就親自去看了一眼,手指甲蓋兒都沒動一下。
如今淪落到個小鄉村,她堂堂貴妃也要親自洗手做羹湯,忙了一下午累成狗還要被嫌棄。果然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古人誠不欺她!
她只覺得這風水轉的太猛,把她給轉過了勁兒,一下子差距弄的有點兒太大,讓她一時間無力接受。
木墩兒眼瞅着這場大戲落幕,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直到柴老太太把他帶上桌親自喂他吃飯,他才知道那股不祥之感來自何處——
特麼,把自己給算漏了,這桌子慘不忍睹的菜他都忘了他也要吃的……
嘔!
木墩兒幾乎要吐出口了,又被柴老太太一筷子給捅了回去。
“……”虐待兒童啊!
木墩兒這時候吃飯噎死的心都有了,一想到以後不知要吃這種飯菜要多少回,還真不如一了百了的死了,到時候是重新投胎轉世還是再晃悠到別的什麼朝代,只要能吃到一口正經飯菜就行啊。
他也在山溝裡待了十幾年,難吃到這種慘絕人寰的程度,他也是開天劈地頭一遭見識。
再一看桌上的人,礙於柴老爺子的威嚴沒人再敢吱聲,一個個神情肅穆像是在開追悼會似的,臉上寫滿了‘坑爹’,也都是忍的不要不要的,木墩兒心裡瞬間就平衡了。
想死的心不只他一個有,大家正常人的品味還是一致的。
……
“老二,我怎麼聽到咱姑娘在哭?”柴二嫂輕輕踢了一腳坐旁邊的自家男人。
貴妃就坐在柴二嫂的旁邊,聞言眼皮不禁一抽。
柴二嫂是個護犢子的,把好不容易得來的柴芳青看得比自己個兒眼珠子還重,知道自家閨女讓柴老太太給揍了,估摸着是不敢當面和柴老太太鬧翻,畢竟柴老爺子和柴家男兒都在那兒杵着。
柴芳青是因爲木墩兒挨的揍……
她怎麼想,柴二嫂那種勢必要找個人來解氣的主兒也不會輕易放過她這個罪魁禍首的娘……
特麼,人生真是好艱難啊,躲過一個坑總還有下一個坑在等着。
貴妃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