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險情
但這一剎,她卻開始害怕,害怕雲末太過靠近如故,到底什麼原因,她說不上來,直覺和昨晚發生的事有關。
雖然她不知道,昨晚房裡發生了什麼事,但有種不祥之感揮之不去。
如故細看三順微微發白的臉,知道是自己剛纔露出了什麼神色,嚇到了三順,微微一笑,“在擔心雲末?”
三順吃了一驚,臉色變了變,她沒想到如故會這麼敏感,“奴婢……”
“他是人精,我死了,他也死不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三順嚇得膝蓋一彎,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故淡淡一笑,三順一家是隨雲末從越國來的,和雲末交情非同一般,雲末又是極會爲人處事的,三順心裡向着雲末也不足爲奇。
“隨便說說罷了,有什麼好怕的,起來吧。”
三順心裡七上八下的起了身,“早膳已經送來了。”
如故點頭,起身穿衣。
早飯才吃到一半,外頭吵鬧起來。
三順偷看了淡定用膳的如故一眼,忙出去打探,沒一會兒功夫就轉了回來。
神色緊張,“郡主,國師親自來了。”
今天提審,如果有人放水,今天是金竹路上逃跑的好機會。
國師守了這麼多天,沒發現金竹離開,自然會認爲,如果如故想放走金竹,一定會挑今天去衙門的路上。
所以,一定會派人到這裡接人,絕不會給如故一點放水的機會。
如故嗯了一聲,仍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飯。
三順見如故這樣,猜不透如故要做什麼?
總不會是破罐子破摔吧?
金竹根本不在移宮,現在國師親自來了,如果見不着人,不會離開,等他發現金竹被送走,那如故真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三順見如故不動,慢慢後退。
她想偷偷地溜出去,把實情告訴越皇。
越皇是愛惜這個女兒的,絕不會任由國師欺負。
國師固然囂張,但對皇上還得顧忌三分。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皇上能救得了郡主。
“三順。”如故突然輕聲開口。
三順嚇了一跳,“奴婢在。”
“再是有事,也不能不讓人吃飯吧?”如故冷聲抱怨。
三順張口結舌,這時候虧她還能吃得下飯。
外頭有人進來催,“國師問郡主,什麼時候能讓疑犯上路?”
三順暗暗着急,但見如故沒有明確指示,快步走到門邊小聲道:“我們郡主正在用膳。”
“可是今天是提審的日子,怕誤了時辰。”來催的人是國師身邊的師爺,上次來就在如故這裡碰了一鼻子灰,說話口氣沒敢像上次一樣囂張,但說出來的話卻改不了往常的霸道。
有國師的事情在,哪有閒功夫等你一個小丫頭慢慢吃飯?
“離提審不是還有一個多時辰嗎?”
從這裡到衙門只不過一刻鐘的路程,而現在到提審時間還有整整一個時辰,他們居然連吃飯的時間都不給郡主,實在是欺人太甚。
但三順是下人,不敢得罪國師,加上金竹已經被送去,她們根本交不出人。
三順心裡叫苦連天,只能耐着性子周旋。
“那小子太過狡詐,國師是怕夜長夢多……”師爺心想,如故不給他面子,國師在外頭等着,她還能不給國師面子?
如故的臉驀地垮了下來,把手中飯碗往桌上重重一頓,打斷國師的話。
怒道:“夜長夢多?這是皇上的移宮,不是外頭的集市。師爺這話,意思是師爺不相信皇上?”
師爺臉色大變,外頭國師也皺起了眉頭。
越皇就算是個傀儡,卻始終是一國之君,他們看不起她,不當她是一回事,換成以前,就算公然鄙視她,作踐她也沒關係。
但這幾年,太上皇越老,越是前怕狼後怕虎,唯恐天下大亂,等她求來長生丹,也享受不到太平盛世,無論如何要製造一個君民同心的假象。
這裡是越皇的移宮,戒備森嚴,如果他們還有所懷疑,就是不信任越皇。
連太上皇最親信的國師都不信任越皇,那麼讓百姓如何信任這個皇上?
君民之間失去信任,根基必定動盪。
國師私底下巴不得這樣,但太上皇那老太婆絕不允許。
因爲在老太婆看來,越皇是最聽話的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只是幫她坐在那個位置上,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把那位置拿回來。
她要拿回來的是一個太平盛世,強大的越國,而不是一個外強中乾,連百姓都與她離心的爛攤子。
如故一句話就掐住了國師的要害。
國師的眼睛迸出森森寒光。
以前,每隔幾個月,就有人把臨安郡主平時的所作所爲理成清單送到他手中。
他每次看到的都是越皇的這位義女如何胡作非爲,如何無理取鬧。
有些作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窮兇惡煞,全靠着越皇和靖王的勢,暗中周旋解決。
但她不管做什麼,都只有一個目的,爲了她的色慾。
有個厲害的雲末看着,她雖然沒能和那些男人鬼混成功,但爛賬一筆接一筆。
除了男色以外,再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是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幾年下來,他實在不願再爲這麼個對他造不成威脅,反而有損越皇名聲的爛泥巴浪費時間,連她的那些爛賬都懶得看了。
但照她現在的言語作爲看來,和以前他得到的消息差別太大。
他太大意了,以前竟小看了這個丫頭,讓她活到了現在。
國師雖然恨不得把如故千刀萬剮,但他能哄得太上皇信任,而且在太上皇身邊這麼多年,屹立不倒,又豈能是如故三言兩語可以打發的。
國師深吸了口氣,眼裡陰晦之氣一掃而空,“老夫聽說皇上的移宮精緻典雅,早想前來請皇上容我一觀,但苦於事務纏身,一直難得空閒,橫豎今天是要來接郡主去衙門,就早起了些,乘這機會一觀這園子。這幫不識眼色的東西,居然曲解了老夫的意思,對郡主多有冒犯,老夫代這些不懂事的奴才道歉了。”
如故心頭冷笑,這麼囂張的一個人,道歉開口就來,忍功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臉上卻像是覺得國師的話很受用,繃着的臉頓時放鬆來,笑了笑,道:“國師用早膳沒有?如果沒有,就將就些,在這裡隨便吃上些。”
她話是這樣說,卻壓根沒讓丫頭備膳的意思。
“老夫已經用過了,郡主請自便。”
時間還早,人家請你吃早飯,你卻催着人家出門,飯都不讓吃,就太不近人情了。
國師雖然不耐煩等如故,但話說到了這份上,他也不能再催。
反正他的人已經把外頭所有道路圍死,不怕魔族小子能飛上天去。
如故不再說話,嚐了口粥,說涼了,讓人去重熱了送來。
一會兒又說鮮肉餃蒸的不夠火候,讓人重做。
三順總想尋機會去找皇上,偏偏如故什麼事都叫着她,硬是不讓她走開。
見如故從頭到尾都淡定從容,沒有半點慌亂,越加看不懂自己家郡主,想不明白郡主打的什麼算盤。
但她跟着如故已經有些日子,知道她是個極有主意的人,便靜下心,陪着如故演這齣戲。
一個早飯,如故硬磨了將近一個時辰。
國師再是能忍,臉也黑了下去。
在這同時,雲末在自己房中,小廝把如故這邊做的每一件事,甚至如故的說的每一句話,沒一遺漏地向雲末彙報。
雲末一邊寫字,一邊聽,嘴角慢慢噙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小廝彙報完如故的情況,愁道:“郡主再是磨蹭,到了時間總是要送那小子去衙門的。”
雲末微微一笑,手上不停,連眼皮都不擡一下,“這件事,不用我們插手。”
“可是……”小廝實在想不出如故能有什麼招打發國師,如果有招,就不用在那兒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了。
屋角坐着的小開手中小金算盤拔得‘啪’地一聲,“你家公子不打算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是接着去盯着吧。”
金竹是錢家送走的,如果今天出了什麼事,錢家自然跟着倒黴。
身爲錢家小當家的小開,不可能一點不緊張,一大早就回了移宮,直接找到雲末。
因爲他相信,雲末默許如故這麼做,一定早有打算。
但回來後,發現雲末沒半點動靜,也有些奇怪。
但多年的相處,知道雲末的手段,他選擇了無條件相信雲末。
然小廝卻不這麼想。
因爲這些年來,郡主闖撞,全是他家公子出面給她擦屁股。
他已經習慣了自家公子爲如故善後。
這次的事情,能把天捅出個洞,他家公子卻沒插手的意思,這不像他們家公子平時的作爲。
又看向雲末,見雲末只是專心寫字,確實沒有話要吩咐,一肚子迷惑地出去。
這邊早等的不耐煩的國師,終於看見如故放下手中漱口杯子,拿了帕子拭嘴,朝師爺遞了個眼色。
師爺立刻小跑到門邊,小心道:“郡主,時辰到了……”
如故笑着起身,“也該出門了,讓國師等了這麼久,如故實在是過意不去。”
三順的心猛地一下抽緊,往門外看去。
提審是必須要做的,皇上也不知道金竹已經被郡主送走,所以絕不會來阻擋提審的事。
她只會讓人去衙門盯着,根據衙門的審案來做出反應,對付國師。
但皇上不知道,雲公子知道啊。
連她這個丫頭都知道如果國師發現金竹被送走,會十分不妙。
雲公子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卻沒半點動靜,甚至連人影子都見不到一個,難道說昨晚他和郡主之間真發生了什麼事,令他丟下郡主不管了嗎?
國師冷哼了一聲,如果她能過意不去,就不會變着法子整整折騰一個時辰。
國師能在越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越皇都不看在眼裡,自然是是極聰明又有心機的人。
等了這麼久,也隱隱感覺到如故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如故這麼做,只能有一個目的,救魔族小子,不過他已經提前在移宮外佈下天羅地網,移宮裡一隻鳥飛出去,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等,就是想等如故出手,只要她出了手,他就可以拿下來救金竹的人,到時如故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他要讓如故爲讓他難堪付出沉重的代價,也要經過這件事,敲打一下越皇,讓越皇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然一等一個時辰,如故這邊竟沒有半點動靜,現在如故說走就走,反而讓他有些意外。
念頭一動,突然背脊好冷。
難道她真的敢上公堂?
要上公堂,就得有足夠的有力證據,證明魔族小子沒有殺人。
但他已經提前讓人去重新清理馬蛋村,把一切有可能成爲證據的東西全部毀去。
衙門不可能得到任何證據。
而移宮這邊,也沒見派人前往馬蛋村。
但如故的淡定,讓他心裡不安。
難道他漏掉了什麼?
離提審只剩下兩刻鐘不到,現在命人去暗中查找如故的行裝,看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什麼證據,並搗毀任何有可能成爲證據的東西已經來不及。
但如果不這麼做,萬一如故手中真有什麼有利證據,真會殺得他措手不及。
到時被越皇反打一靶,這次事,他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正要吩咐親衛調動隱衛去清除一切障礙,突然聽見有人叫道:“太上皇有旨,國師接旨。”
國師怔了一下,飛快地瞥瞭如故一眼,直覺老太婆的這道聖旨與這丫頭有關,卻在如故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意外。
“國師接旨!”
國師再專橫跋扈,也不敢公然不接太上皇的旨,只得下了軟轎,跪下接旨。
“召國師即刻回京,不可有半點延誤。”宣旨公公宣完旨向國師行了一禮,“請國師即刻隨奴才上路。”
“現在?”國師怔了一下。
“是,這是太上皇的旨意。”太監做出爲難的樣子,“國師請上車。”
國師心裡‘咯蹬’一下。
這架勢像是要把他立刻押解回京,甚至不給他時間處理身邊事務。
國師架子大,尋常太監他不看在眼裡,但面前這位風塵樸樸的太監,卻是太上皇的親信,他平時在太上皇身邊遊走,沒少得這個太監幫忙,他不能不給這個太監三分面子。
加上,太上皇的這個舉動太過突然,是以前從來不曾有過的。
他直接出聲了,“不知道是什麼事,要老夫這麼急着回去?”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國師面見了太上皇,自然知道。”公公雖然得過國師不少好處,但他不傻,知道自己正經主子是誰,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他說話雖然客氣,但帶來的護衛軍卻有上千人,明擺着,國師肯乖乖回去也就罷了,如果不肯,押也要押他回去。
國師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老夫還有件重要的事要辦,公公能不能寬限一天,辦完這件事,老夫立刻隨公公回京。”
“太上皇也知道國師事務繁忙,不過這件事,實在太急,所以太上皇讓國師把手頭上的事全權交給皇上代辦。”
“交給皇上?”國師心一沉,這些年就算越皇怎麼跟他爭,但太上皇從來沒有讓越皇插手過他的事。
“是,太上皇是這麼吩咐的。”
“太上皇可知道老夫要辦的是什麼事?”
“奴才不知太上皇知道不知道。”
國師暗罵了聲老狐狸,半句口風不肯露。
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不安。
不過魔族小子的事,豈能交給越皇?
但見護衛軍死死堵住門口,沒有讓步的意思,只得道:“老夫去交待幾句,就隨公公一同回京。”
“國師請便。”這個要求,公公不能再攔着。
案子,國師本不在意,他要的不過是那魔族小子。
交待自己的親信盯緊金竹,絕不能讓金竹跑了,一旦有機會,暗中把金竹綁了,送回鳳京。
只要把魔族小子弄到手,不怕釣不到那條大魚。
國師離開,如故長鬆了口氣。
三順等國師的人走的一個不剩,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真是嚇死我了,郡主怎麼能這麼淡定,如果不是太上皇突然來旨,今天可就要出大事了。”
如故笑笑,額頭上也微微滲出汗珠,好在賭對了,否則還真不好收場。
她這麼做不過是選擇了相信雲末,相信未必知的信用。
雖然無顏此去不是一定能查出什麼,但他答應了她插手這件事,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如果真的一無所獲,他也會給提前通知她,讓她另想辦法。
但她從頭到尾,沒收到過無顏任何讓她另想辦法的通知。
昨天的密函,信中說‘寧州會和’,如果她今天脫不了身,又怎麼可能和他寧州會和?
所以如故賭今天無顏一定有所行動。
至於無顏會做什麼,她猜不到,那麼在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她只能只有拖和耗。
和國師耗,拖延提審的時間。
結果她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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